第5章 炮灰神君又活了

他知道什麽呢?他謝沉鹿什麽也不知道,在過往的數百年間楚倦還活在世上的日子裏,對於楚倦,他做到了真正的冷血無情。

但如今不同了,殿下他什麽也不記得了。

那些恩怨與愛恨,背叛與糾葛,殿下都忘得一幹二淨。

所以他拉過楚倦的手,放在心口,又低頭輕輕吻了吻,楚倦不自在的想縮回手,卻沒成功。

溫熱的唇抵在楚倦的指尖,下一刻,一股精純瑩潤的靈力湧入血肉,很快,沒有任何危害性的靈力流經四肢百骸,一股暖意湧入經脈,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紅點瞬間消彌於無形。

楚倦瞳孔微縮往後把手撤出來,聲音不自覺的重了幾分:“你這是做什麽?”

謝沉鹿本體是一隻仙鹿,汲取仙澤之靈生長,仙澤之靈相當於他的修為與性命,就是三百年前他對青衡最癡心不悔的時候,也隻狠心用過兩次仙澤之靈,這一次自己不過隻是輕傷,他竟直接動用了仙澤之靈。

謝沉鹿的力氣大的可怕,動作卻極為珍重,半響,才抬起頭來啞聲道:“殿下,這三百年來我日夜奔波不難安,記性都不大好了,你就原諒我這一次 ,好不好?”

或許是因為剛剛動用了修為有些虛弱,他的聲音更顯得溫和繾綣,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楚倦頓了一瞬,眼眸微深,突然從病中伸出一隻手去拂了拂謝沉鹿的鬢角,溫聲道:“沉鹿,這些年辛苦你了。”

聞言謝沉鹿略微僵了僵,略微牽了牽嘴角,握住楚倦的手貼在臉頰一側,輕聲道:“隻要殿下能夠好好的,一切就都不辛苦。”

這三百年來寢食難安,攪動六界風雲,為了複活這個人付出的所有心血,經曆過的所有絕望,隻要他能夠好好的醒過來,一切就都值得。

窗外的陽光稀稀疏疏的落進來,照在兩個人臉側,哪怕各懷心事,哪怕隻是一層又一層疊加的謊言,在這一刻這猶帶暖意的陽光下依然讓人忍不住為之駐足。

哪怕是假的看起來也不失為是一對神仙眷侶。

——

整個九重天隻有太微宮四季冰封,碧霄殿這個季節正是春季,仙娥打理的花草盛開,香氣襲人,無端多了幾分生氣。

謝沉鹿和楚倦居住的是正殿,四麵視野開闊,景色上佳,潺潺流水從霧氣當中流入天河,一切都是花費了心思的,也都是按照謝沉鹿的喜好所建。

可惜已經空置多年,也許是怕觸景生情也許是為了懲罰自己,謝沉鹿這三百年都在太微宮受極寒入體之苦,確實如他自己所說,未曾有過一日好夢。

可現在好了,謝沉鹿合上手中的卷宗,不動聲色的把折子放在桌角,垂下眼簾:“好了,今日就到這兒 。”

議事廳裏的諸位仙者忍不住都豎起耳朵,差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一向恪守成規的內君竟然也會有早退的一天?

但能跑不跑是傻子,眾位仙者連忙摸著胡須打著哈哈告退,走到外頭還在好奇今兒內君怎麽轉了性子不留他們下來討論該動哪裏的靈脈給太子招魂了。

“你傻啊,”旁邊的仙翁惡狠狠的罵醒同僚,“你忘了,太子殿下前兩天醒了 。”

被提醒的仙家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內君趕著回去——”

謝沉鹿聽著他們低聲議論也沒反駁一句,呷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轉頭又記起什麽:“我記得殿下慣常喝的是碧澗簝,吩咐人常備著,要一直溫著......”

說到一半他自己站了起來,歎了口氣,神色卻是鬆快的:“還是我自己去 。”

他當初隱居山中的時候學得一手上好的烹茶手法,這些年隻給殿下泡過幾次,殿下每一次都是讚不絕口的。

聲音剛落人就已經消失在原處,畢方剛還在記著茶名,一抬頭人都不見了,急的不行:“哎、哎、內君您慢些——”

但這一次一向**,在三界六道之內無人敢攔的太子內君卻被攔住了。

新被安排過來的小仙娥戰戰兢兢的攔在殿門口,頭也不敢抬一下,鼓起勇氣才敢開口阻攔:“太子殿下已經睡下了,殿下說、說......”

“說什麽?”謝沉鹿頓住腳步 。

小仙娥嚇的咬緊下齒,卻還是硬著頭皮道:“殿下說,請內君就在偏殿歇息 。”

謝沉鹿站在原地良久沒有動彈,夜瘋呼嘯而過,在某些時候他險些以為自己耳朵出了什麽紕漏,原來有朝一日楚倦也會把他攔在門外。

也隻是片刻,他就收回了踏過去的那隻腳,退出正殿,站在門外往裏頭望過去,臉色卻是一寸一寸陰沉下來。

殿下竟然,不肯見他。

這兩日畢竟還是春初,夜裏還是寒冷的,雖然對於仙者來說並沒有什麽感覺,夜風卻還是極大 ,吹的仙樹在風中沙沙作響,也吹起了殿外那一襲青衫。

燈火搖曳,吹動一室燭火。

夜半,守夜的小仙娥到了換人的時候,另有仙娥提著一小盞琉璃宮燈進來替換,燈火在殿內微微閃爍,映亮了一雙眼。

“殿下?”小仙娥不由得吃了一驚,這個時候了太子殿下竟然還沒有安歇。

楚倦披著一件黑色的大氅站在窗前,天界太子本身就是個極俊美的人物,此刻大病之中背影又帶了幾分落拓的病氣,淡聲問:“他走了?”

小仙娥手一抖燈火閃爍了一下,方才反應過來是在問內君,連忙搖搖頭:“內君還在外頭站著了,已經快兩個時辰了。”

卻也不進來,隻是站在外頭遙遙看著裏麵,似乎在等裏麵的人消氣,雖然他自己也並不清楚殿下到底在生他什麽氣。

——不知是不是記起了什麽。

想到這裏謝沉鹿的手掌就不自覺收緊,指甲陷入血肉,幾乎有些呼吸不暢,往事一幕一幕浮現,刺到他心裏無端生了幾分戾氣。

楚倦在沒遇見他的時候也是天界桀驁的少年人,心高氣傲,做事毫無顧忌,後來遇著他才像是被下降頭。

當初他因與楚倦走的太近而惹了青衡神君不悅,青衡神君對他避而不見,他無法竟然遷怒楚倦。

楚倦從仙澤為他取靈藥回來時碧霄殿落鎖,重重禁製無不都是針對楚倦,是公然打了楚倦的臉。

在遇見謝沉鹿之前沒有人覺得有朝一日天界太子會卑微到這一步,被人如此刁難如此難堪,卻又奮不顧身 。

為了這樣一個人丟下臉麵,在寒風裏苦等一夜,不過是為了把靈藥親手交到他手中,而後任由他的內君去救他的心上人。

想到這裏謝沉鹿一顆心鈍鈍的疼起來,那時候的殿下該是多難堪,多屈辱啊,被他如此刁難,還要承受整個六界的嘲笑 。

謝沉鹿藏在袖中的手一點一點收緊,他曾經以為他不記得過去的,可他分明記得這樣清楚,他是怎樣折磨他的殿下,踐踏他的真心,而後把他逼向了絕路。

他一直記得那天的最後,他開門出去時所見的楚倦,滿身風雪,袖袍上還有和凶獸搏鬥留下的點點血跡,臉色慘白如紙,張開的掌心裏是一株被靈力保存完好的靈藥。

他啞聲說:“沉鹿,這是你要的萬年靈穗,孤為你找來了。”

而階下風雪層層疊疊,一層一層是幹涸流盡的血色,那時候的他不是沒有心疼,不是沒想過讓他進去歇一歇,看一看傷,然而那一刻,他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無聲的攥緊了門框。

而後眼睜睜的看著那個一身是血的人踉踉蹌蹌的走進了茫茫風雪當中。

畢方跟在謝沉鹿身後等了一夜,金烏已經起身從扶桑出發,天邊亮起一抹淺淡的魚肚白,長夜將盡,而太子殿下依然沒有心軟放內君進門。

畢方咳嗽一聲斟酌著勸:“殿下可能是睡著了,內君晨起還有諸多事務,東海龍王今日還要來拜謁內君,不若先去偏殿歇息一會兒。”

緊閉雙眼的人微微睜開眼看了一眼天際,頓了一下淡淡道:“無妨。”

殿下曾經等他等得,那他也能等得住殿下。

在外頭站了一夜他著實是痛的,卻不是痛自己被拒之門外,而是心疼當初的楚倦。

原來感同身受是這樣難的事情,沒有經曆過在雪地裏徹夜等待,而心上人把你攔在門外的苦,又如何能夠感受到殿下當時的痛。

自己不過等一夜就這樣難以忍耐,當初殿下等他等的是數百年,無數個日日夜夜。

天光大亮時分碧霄殿也開始忙碌起來,燃了一夜的長明燈要換下,軒窗要挨個打開,而後是庭院整理,太子殿下要喝的藥也要一一安排。

仙娥進進出出的時候難免看見端肅站在庭院正中的內君,袍角沾染著點點露水,發上也蒙著一層霜寒,神色不見變化,隻是看著苦澀許多。

謝沉鹿是天界一等一的俊秀好樣貌清潤溫雅又自帶幾分清冷,仙娥們魚貫而入不敢多看,膽子大的還是忍不住偷偷覷一眼。

“這是怎麽回事?內君怎麽站在外頭不進去啊......”

“聽昨夜換值的人說是太子殿下不許進的。”

“啊?那豈不是等了一夜?”

“原來內君也會被攔在門外啊......”

小仙娥們竊竊私語,不知是哪個資曆老的搖搖頭感歎了一句這可真是風水輪流轉啊,連忙被其他仙齡小的仙娥拉著央求著仔細講講。

資曆老的仙娥諱莫如深,連連搖頭,那些忌諱可說不得的,要真說給太子聽見內君能扒了你們的皮。

仙娥們吵吵鬧鬧的走遠了,小團子被人領著過來了,偷揉眼睛發現自己真沒看錯以後才上前行禮,怯生生的喊:“父君?”

謝沉鹿沉凝的目光動了動,移動下去看向不知事的小團子。

小團子玉雪可愛,天真的望著自家父君,糯糯的問。

“父君,你也是來看爹爹的嗎? ”

三百年沒見過爹爹的小團子還是喜歡和爹爹湊一塊的。

謝沉鹿眸光微動,片刻後俯身牽過小團子的手,柔聲道:“對,父君也是來看你爹爹的,我們一起進去好不好? ”

不知道為什麽,小團子突然覺得有點毛骨悚然,父君看起來好可怕的樣子,像是如果他說不下一刻就會被罰抄天卷經一百遍。

小團子被嚇住了結結巴巴的回:“好、好啊。”

但是哪怕牽了小團子該進不去還是進不去,仙娥盡職盡責的攔在外頭,不得不攔住這兩位祖宗:“太子殿下說小天孫可以進去,內君就......”

小團子訝異的睜大眼睛:“為什麽團子可以進去,父君不可以進去啊?”

畢方:“......”

小天孫快不要紮內君的心了。

謝沉鹿臉上溫和的麵具有幾欲崩碎的趨勢,但是他還是克製的鬆開了手,蹲下來替小團子正了正發冠,柔聲叮囑:“進去看看你爹爹,爹爹身體不好,不要淘氣不要吵到他,替父君好好照顧爹爹,好不好?”

肩負重任的小團子鬆開父君的手進了碧霄殿,爹爹在窗前靜坐,黑色的大氅下隻有一身白色的寢衣,修長的手指攏著一碗黑沉的藥汁。

小團子悄悄爬上楚倦的膝,鼓起勇氣問:“爹爹,是父君做錯什麽惹你生氣了,所以爹爹才不肯見父君嗎?”

父君可難過了,聽見不讓進的時候眼睛都紅了,別人都沒察覺到,隻有團子發現了。

他窩在爹爹身邊,悄悄問:“父君做錯了什麽一定願意好好改的,父君最怕的就是見不到爹爹了,爹爹還躺在冰裏麵的時候,父君出去打仗都帶著爹爹了,都不帶團子,也不想團子。”

他小聲給父君告了一狀,才委屈巴巴的看著爹爹。

藥碗是滾燙的,楚倦的手攏在上頭跟感覺不到疼似的,半晌才閉上眼苦笑了一下,,像是在自嘲一般。

“哪裏是我不願意見他,不一直,是他不願意見我嗎?”

是他一直避我如蛇蠍,見一麵就大發雷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小天使的評論地雷營養液!!啾啾小天使!!

團子:豎起耳朵?

楚倦:哪怕我不開門,鍋也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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