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暴君他後悔了
八月, 皇城。
盤踞多日的烏雲驟然落了下來,怒濤翻滾,天色晦暗, 驟雨劈裏啪啦的拍擊著封好的窗欞。
老太監魏和迷迷瞪瞪打著瞌睡,驟然一道驚雷落下, 整個皇城都好似被淩空劈成兩半, 老太監驟然睜開眼, 眼前突然出現了一襲紅衣。
那衣裳紅的像血, 背影清瘦卻有力, 三千烏發散亂的披在身後,赤著雙腳踩過濺滿雨水的台階往外走去,仿佛被什麽魘住一般推開了大殿的門。
魏和瞳孔驟縮,趕忙扶住門框站起來:“陛、陛下......”
外頭這大雨瓢潑的您到哪兒去,就是想見誰也該讓人去宣才是啊!
老太監戰戰兢兢的上前,那紅衣的帝王已然赤著雙腳走進連天雨幕當中, 殿外驟雨大作雨急似箭, 盡數打在那身紮眼的紅衣上, 襯著滿天雷霆有種詭譎的心驚感。
靠的近了,老太監才從雷霆停歇的間隙裏聽見帝王口中喃喃著什麽。
高居九龍台上的帝王在顫栗的喃喃低語:“老師......老師......”
——
魏國皇城腳下,一處院落當中,楚倦披著衣裳看著窗邊暴雨,麵無表情。
003趴在窗欞上:“恭喜宿主拿到第一分積分!我們賺回來了!”
雖然過程慘烈了一點,實現的艱難了一點, 但是我們成功了啊!
楚倦暼了003一眼,用眼神表達出,謝謝,打兩份工拿一份工資的人不想感受這種失而複得的快樂。
003忐忑了一秒:“那宿主需要我為你介紹劇情嗎?”
楚倦:“謝謝, 但不需要。”
這個世界的主角受叫殷今朝,是個殺人如麻的暴君,在小暴君還不是暴君的時候他還是個皇城裏備受欺負的小可憐。
三皇子是皇帝年輕的時候喝醉了酒跟舞姬誤事生下的孩子,自小就是宮裏的透明人,皇帝不待見他,宮人漠視他欺辱他,不把他們母子當人看,宮中的妃嬪皇子王公貴族的子弟更是經常把他當成牲畜一般折磨。
楚倦第一次聽見殷今朝這個名字的時候覺得血流漂櫓,可能是因為殷這個姓豔麗太過,後來才發現殷今朝不是那樣的人。
少年文弱倔強,寒冬臘月被強行按進冰冷的井水中取樂,整個人被淹的渾身冰涼快要死去的時候被人從水中撈了起來。
整個人濕漉漉的,眼簾低垂著像是沒有什麽力氣,其實如果當時楚倦抬起他的頭就能看見他那雙狼一樣的眼睛,銳利又怨恨,可是楚倦沒有。
新科的探花罰欺負人的子弟回去抄書,學著什麽是兄友弟恭,卻把虛弱的少年帶進國子監,給了他衣裳讓他不至受涼,後來又遞給他一杯熱茶。
茶水滾燙,他卻跟感受不到疼一樣,隻是呆滯的坐在那裏。
少年有一雙茶色的眼眸,像江南雨後的天色,帶著一絲捉摸不透的霧氣。
他的母親是一個異域舞姬,異域數十年前被北魏滅國,無權無勢的母親給不了三皇子任何依仗,卻給了他一雙漂亮的驚人的茶色眼眸。
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著他,他擁有著怎樣渾濁的血脈,難怪滿朝文武不喜歡他,皇帝厭惡他,就連那些世家子弟也敢把他按在地上欺負。
出身世家的公子清正溫和,伸手把少年一直緊緊攥在手中滾燙的茶杯拿下,聲音也帶著不疾不徐的關心。
他說:“不必怕。”
少年緩緩抬起眼來,清透的眼睛裏有水霧聚集,慢慢的凝聚成了一滴淚水,他死死抿緊嘴唇,牙齒把臉頰的肉咬出痕跡。
那時的楚倦忍不住歎了口氣,他想,以後再暴戾恣睢的暴君,此刻也不過還是個十三歲的少年人罷了。
被人欺負的時候會疼,疼的很了會哭,還不是感受不到疼的怪物。
“是,老師。”
那是殷今朝和楚倦說的第一句話,後來的無數年,殷今朝一直都那樣喊他:“老師——”
楚倦是那一年的新科探花郎,沒當上狀元的原因是那一屆沒有長的比得過他的人,新科的探花郎才高八鬥,學富五車,皇帝很是滿意,準備給自己太子扔過去當心腹培養。
——卻不想楚倦看上的是殷今朝。
楚倦陪著殷今朝度過了人生中最晦暗無光的五年,從十三歲孤苦無依的少年到十八歲站在帝國最高位的帝王,一直是楚倦站在他身旁。
他十四歲那年母親枉死是楚倦為他母親收的屍,他十六年那年被人算計是楚倦為他擋的箭,他十七歲馴服烈馬失控時是一介書生的楚倦將他護在自己身下。
是楚倦手把手教會他詩書禮易,教會他攪弄風雲,教會他帝王之道,他是殷今朝前半生最濃墨重彩的一筆,是那隻把殷今朝從淤泥裏拉出來的手。
也是當年國子監最好看清正的太傅,後來天子倚重的宰輔。
他是為了殷今朝永不回頭的長劍,為他斬盡天下邪祟,為他劍指四方樹敵無數。
他也是弑父弑兄,手段暴烈喜怒無常的暴君血洗朝堂每一次留下的最後一個人,他會站在滿是鮮血的台階上朝他的老師低頭,微微笑著喊:“太傅——”
在某些時候他們般配的讓人覺得一輩子不會有其他人介入,可惜不巧,那個人來的很快。
殷今朝在一次狩獵當中遇見一個人,那是敵國皇帝慕容隼。
他們惺惺相惜,他們徹夜長談,疑心深重的暴君殷今朝也會和他暢談徹夜不歸,直到舉著火把的楚倦花了整整一夜翻遍了整座山峰,一身狼狽的爬上山時看見和旁人睡在一張榻上的殷今朝。
“陛下!”讀書人修長的手指忍不住死死捏緊火把,臉色煞白。
而慕容隼最後貼近殷今朝的耳邊說:“我相信陛下是搏擊長空的鷹,又怎麽能永遠躲在樹下讓其他人為您遮風擋雨。”
其實是個不算高明的挑撥離間,可被挑撥的人動了心,這就是一個高明至極的手法。
殷今朝的疑心太重,太狠,楚倦為他鞠躬盡瘁,他給了楚倦權力卻又在午夜夢回懼怕楚倦會回頭反戈一擊,他涼薄殘忍的骨子裏不信任任何人,包括陪著他登上帝位的太傅,他的老師。
殷今朝登基的第二年他十八歲末的時候大魏和大夏開戰,慕容隼禦駕親征,殷今朝也想同樣禦駕親征,楚倦不允。
那是他們第一次起了爭執,結果是殷今朝砸碎了重華宮的所有東西,把破碎的花瓶砸上了楚倦的頭,他的太傅太過固執,他沒有辦法爭辯過他。
清正的太傅額頭上鮮血淋漓,他察覺到一種掣肘製約著他,某種東西撕扯著他的心髒,這讓他恐懼到幾近顫栗。
後來楚倦上了戰場,掌握一半虎符的虎賁將軍趙賀身亡,這個大魏的兵權盡數落在楚倦一人手裏,楚倦作為一個炮灰備胎舔狗,實力當然不能和主角攻慕容隼相提並論,隻能半輸半贏,拖到殷今朝連下十道詔書叫不回來,親自到了戰場。
“老師,你到底想幹什麽?!”他的聲音壓抑著煩躁。
“我想要什麽,陛下不知道嗎?”楚倦分毫不讓,負傷的手臂鑽心的疼痛,可能以後連拿筆都是奢望,他麵對著自己愛慕的少年,終於忍不住流露出苦澀的絕望,“那陛下勒令臣回去是為什麽?是因為,怕臣傷了您的心上人嗎?”
燈火搖曳,軍帳裏的篝火映照出來那雙痛苦的眼睛,有太多不能宣之於口的感情。
那些隱藏在時光裏的細節在此刻微妙的串聯在一起,為什麽太傅不肯答應太子許諾的賜婚,為什麽太傅不願意為自己舉辦選秀。
那一刻殷今朝驟然明白什麽,也許是覺得荒誕也許是覺得不可思議,半晌,他竟笑了。
“老師,你我君臣有別,這於理不合。”
你看,是你教我的詩書禮易,到最後你自己先做不到了。
少年的眉眼無辜,帶著某種邪氣的殘忍,像是找準了他的弱點,於是扒下了一直隱藏的很好的羊皮,露出裏麵狼的眼睛。
從他和楚倦第一次相見起,楚倦看見的都隻是他乖巧的畫皮,他的真麵目是隱藏的深淵,凡所窺探者,無不折戟,屍身都留不下。
慕容隼是唯一的例外,但楚倦不是慕容隼,這就注定了他的結局。
殷今朝是天生的狩獵者,他太懂得如何擇人而噬。
楚倦為殷今朝打下了江山,開創了盛世的開端,規劃好了一切藍圖,然後在殷今朝登基的第二年病逝。
史書對他多有褒獎,說他天資聰穎,說他貌若潘安,說他是暴君最後的良心,他死後殷今朝失去所有人性,暴戾恣睢,喜怒無常,又說他雖然暴烈,卻才華超然,大魏在他手裏那些年橫掃六合,強勢無匹。
也有人說暴戾如殷今朝會開創這個盛世,其實隻是為了他的太傅楚倦,實現楚倦的夢想。
太傅楚倦是標準的白月光,死的早,長的好,驚豔還話少。
隻有楚倦知道史書全是胡說八道,因為他是殷今朝親手毒死的。
從戰場上回來以後他開始纏綿病榻長病不起,不過短短三個月就溘然長逝,在一個風雪交加的夜裏閉眼,是殷今朝親手送的他最後一程也是殷今朝為他扶棺,將他藏在皇城以北的皇陵旁。
他的最後一碗藥殷今朝大約是不放心,親自過來喂他喝下。
喂完藥他喊了一聲太傅,沒有人答應,過了一會兒他又喊了一聲老師,也沒有人答應,他才像終於放心下來,輕輕笑了。
最後喊了一聲:“老師......”
那是從十三歲到十九歲,整整六年時光,殷今朝最後一次喊他的老師。
從此以後風雪載途,他終於手握所有的權力,天下沃土盡數匍匐於腳下。
——
然後現在告訴他,那個親手毒死他都不心軟一下的暴君後悔了。
作者有話要說:楚倦:你猜我信不信jpg
世人都說我是完美無瑕的白月光,隻有我自己知道我隻是個倒黴催的
看見小天使問補一下,殷今朝和慕容隼徹夜長談是躺一張**,但是啥也沒發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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