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同居

人是餘昧親自去接的。

他的經紀人兼助理再三勸阻無果,隻好替他規劃了城郊人少的路線,再三跟他確認:“不能進機場,別被人拍到,知道了嗎?”

餘昧點頭,接過她遞來的低簷帽,猶豫了一下才壓到頭上——半個小時前他還在拍下一場公演的海報,頭上留了不少發膠,再被帽子蓋著悶一晚上,回到家又要花不少時間去洗。

向蝶想起每次這位大明星下飛機被粉絲圍堵的場麵就心累,看他起身要走,還是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祖宗,你家那位小祖宗是過來讀大學,又不是小學生,犯得著親自去接嗎……”

“補償他的,”餘昧淡淡解釋道,“之前答應去他的畢業典禮,結果有工作沒去成,這次難得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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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昧說話算話,確實沒進機場,就在附近找了高爾夫俱樂部的地下停車場等著,會員製,這個點沒什麽人來,附近就他一輛車。

要接的人沒讓他等多久,才過半首歌的時間就出現在他視野裏,白T運動褲,拖著個有些磨損了的黑行李箱,一身幹幹淨淨的學生氣。

餘昧閃了兩下車燈,開了後備箱,等他自己放好行李,再繞到駕駛座的窗邊來打招呼。

搖下車窗那一刻小孩肉眼可見地僵了一下,目光可疑地有點兒躲閃,在空中飄了一圈又落回他臉上,磕巴著憋出一句,我叫餘煦。

他當然知道,名字還是他取的——餘昧默默想著,看出他緊張,也就沒急著寒暄,擺了擺手讓他上車。

他在閃光燈下生活久了,對他人的目光總是敏感,剛才如果沒感覺錯,餘煦說話的時候大概沒敢看他,視線是落在他嘴唇附近的。

他倒是趁那幾秒鍾把對方打量了個遍。

上次見麵還是兩年前餘煦上高二那會兒,他在N市錄綜藝,下班之後偶爾去接餘煦放學。

說接人放學也不是很恰當,就是有一段順路,餘煦推著自行車,他下車陪著對方走一會兒,經紀人開著車在後麵不遠不近地綴著,等到十字路口就分開。

那時餘煦的五官其實已經長開了,同現在也沒多大區別,輪廓周正,眉眼濃黑,和最近挺火的一個小明星有幾分像,眼神卻清澈得多,泛著這個年紀獨有的少年氣。

但無論幾歲見麵,剛開始餘煦總是垂著眼睛不好意思看他,要過一會兒才能漸漸放開——這次也沒例外。

餘昧停了音樂,換了一檔放自然界原音的車載廣播,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叩著方向盤,思考該不該說些什麽打破沉默。

按理說該問問高考成績,畢竟對方是考到了這裏讀大學,才有他接人同住這一出。

然而他轉念一想,又覺得沒有必要,能上H大分數也差不到哪去。

又轉了兩個路口,餘煦還是維持著剛上車時過分端正的坐姿,就差把緊張兩個字寫在臉上——餘昧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甚至開始猶豫起該不該像小時候那樣,停車給他買個冰淇淋。

然而還沒等他找到便利店,就聽見餘煦突兀地開口,說了今天的第二句話。

“妹妹,我能看看你的眼睛嗎?”

話音剛落餘煦就意識到不對,心跳一緊,想解釋又不知如何狡辯:“不是,我……”

“妹妹”是餘昧粉絲對他的愛稱,因為同音也因為長得漂亮——他平時遠距離追星慣了,一時偷看得入神,居然就這麽當著餘昧的麵叫了出來。

也不知道餘昧會不會介意,盡管第二性別是Omega,但畢竟是個男人,還比他大九歲……

“妹妹?”臨近紅燈,餘昧不緊不慢地刹車,回頭看了他一眼。

倒是如他所願摘了墨鏡,露出那雙他日思夜想的漂亮淺瞳,琥珀色的虹膜映出暖黃路燈光,好看得攝人心魄。

餘煦聽見自己連聲道歉,心思卻全然不在懺悔上——目光相對的那一秒他呼吸都要停了。

“沒大沒小的,誰讓你這麽叫了,”餘昧倒也沒生氣,反而像被他一疊聲的道歉逗樂了,眼裏泛起淺淡的笑意,“叫我什麽?”

“……哥哥。”餘煦垂下眼不敢再看他,把掐紅了掌心的手藏到背後,乖乖叫道。

餘昧“嗯”了一聲,想了想又道:“你成年了,想直接叫我餘昧也可以——對了,你分化成什麽了來著?”

“Alpha……”餘煦心裏一凜,意識到他們的第二性別之間有些尷尬,以為餘昧這麽問是要提分居,連忙補充道,“我能管好自己的,平時一點兒信息素都不會漏出來,你放心!”

餘昧不置可否,隻是問他:“是什麽味道?”

“啊?”

“我說你的信息素,是什麽味道,放一點兒出來讓我聞聞,”車開進自家公寓樓下的停車場,餘昧停了車,略微放倒座位,轉過身來同他對視,“放心,我平時在吃藥,一般的信息素對我沒影響。”

他不久前拍了海報,妝還留在臉上,嘴唇泛著淡淡的紅,說話時像一朵半開的花。

停車之後車載廣播也一同停了,四周安靜下來,就讓過速的心跳愈發無處遁藏。

餘煦不著痕跡地挪開視線,不知該說什麽,索性咬著唇保持沉默,放任信息素淌出一點兒。

毫無侵略性的牛奶味道,無害到甚至有些甜,他有十足的把握不給身邊任何人造成困擾,卻唯獨在麵對餘昧時沒了信心。

“挺好聞的,跟我沒什麽排斥反應,”餘昧安靜地感受了片刻,似乎隻是為了確定彼此的信息素可以兼容,語氣也無甚起伏,“那就住在這裏,下車吧。”

餘煦點點頭,望著他帽簷下露出的一小段發絲,泛白的淺金色,和他的膚色——他整個人一樣——溫柔,又冷。

私底下沒什麽架子,說話也溫溫柔柔的,三言兩語就能緩和氣氛,將彼此間的距離拉到一個不近不遠的範圍裏。

如果他隻是個單純的被資助對象,像他嘴上說的那樣“碰巧”來這裏讀書,“碰巧”麻煩餘昧幫他找個住處……那他這時候大概能毫無顧慮地放鬆下來,跟著餘昧上樓。

可他偏偏不是。

他居心不良,心懷鬼胎,眼前的人是他青春期情竇初開的對象,他全部的貪念和癡心妄想。

他並不甘心隻當個粉絲,一個愛心資助對象或是收留同住的“弟弟”——也不甘心一輩子隻能叫餘昧一聲“哥哥”。

——然而一想到餘昧答應了讓他借住、接下來四年他都有正當理由和對方同居,他還是忍不住彎起嘴角,揉了揉發燙的耳朵,藏不住高興。

不摻什麽雜念,隻是單純地為能待在餘昧身邊高興。

在餘昧這個人麵前,他的“不甘心”都是次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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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已經過了十一點,獨戶的電梯上行許久,顯示的樓層似乎是頂樓。

餘煦還是第一次踏進他這處住所,難免有些緊張,拖著行李箱等他開門——指紋和密碼的雙重鎖,先後發出“滴滴”兩聲,門開時有股淡淡的香味散出來,像是玫瑰。

餘昧的信息素似乎不是這個味道……還沒來得及細想,下一秒視野邊緣有什麽東西晃過,直直朝餘昧撞過來。

“當心——咳……”他看到有東西往餘昧身上撲,本能地想去阻止,反而被某種柔軟的長毛糊了一臉,沒忍住咳嗽起來。

是隻貓,布偶,扒在他身上拖成長長一條,有他半個人長。

“它叫小蘑,蘑菇的蘑,”餘昧開了燈,拍拍貓腦袋將他從毛茸茸的囚禁裏解救出來,“撿到的時候瘸了一條腿,站起來像個蘑菇,就叫這個名字了——進來吧。”

公寓比他想象中空**,白牆,淺色調的木地板,家具隻有一套沙發茶幾,還有廚房附近一張空無一物的桌子和兩把高腳椅,幹淨得像個樣板間。

唯一沾些生活氣息的就是貓的東西,全套的食盆水碗貓爬架,那隻叫小蘑的長毛貓臥在架子頂層,一臉警惕地望著他這個“不速之客”。

餘昧把他帶到沙發前坐下,又去廚房給他倒了杯水——這時他才發現沙發的另一側是落地窗,垂著半透明的紗簾,窗前散落著不少花枝,有盛開的也有半開的,摻著樹枝樹葉,乍看近乎狼藉。

少數幾枝被揀出來,有所設計地安置在一隻淺底的玻璃花缸裏,似乎就是進門時那股淺淡花香的來源。

打量別人的家不太禮貌,他看了兩眼便乖乖收回視線,坐在沙發一角等餘昧回來,心跳還是有些快,剛見麵時那種手腳都不知如何安放的緊張卻已經平複很多。

大概是察覺他並無惡意,小蘑在貓爬架上伸了個懶腰,跳下來,嫻熟地躍過茶幾借力,不偏不倚落在沙發上,隔了半米遠近距離地觀察他。

沒人能抗拒漂亮又主動親人的毛絨動物。

何況這隻貓長得有幾分像他的心上人。

——等到餘昧端著水出來,看見的就是自家貓和青年滾成一團的場景。餘煦低著身子趴在沙發上,逗小朋友似的逗貓玩,又被布偶毛蓬蓬的大尾巴甩了一臉,顯出合乎年齡的孩子氣來,似乎沒那麽緊張了。

聽見腳步聲,餘煦抬頭看向他,臉上還掛著笑意,一對上視線又有點兒害羞,後知後覺地揉揉臉,拂掉臉上沾著的幾根貓毛,不太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

他是從餘煦九歲那年開始資助他——說是資助,其實和領養也無甚區別。

然而大概是受那段孤兒院生活的影響,餘煦每每見到他時總會有些過度緊張,相處一會兒才會漸漸放開,露出明朗又乖巧的本性來,眼睛亮晶晶的,像家養的小狗。

餘昧看著他蓬鬆微卷的頭發,又看了一眼不知何時窩進他懷裏的長毛貓,“貓狗雙全”這個詞浮現在腦海裏,就比其他詞條停留的時間多了幾秒。

“你來了也好,它很喜歡跟人玩,平時我要工作,沒什麽時間陪它,”餘昧把水放在茶幾上,指了指靠近樓梯的一扇房門,“那是你的房間——什麽時候開學?”

“下周一。”還有三天。

“那就先休息吧,”餘昧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貓後背的長毛,不緊不慢地交代,“這兩天我有工作,後天應該能讓小蝶抽空帶你去買衣服,還有生活用品。我的房間在二樓,也不用一樓的浴室,這層樓空著的地方都隨你用,還有那些花……要是嫌礙事就扔了吧,不用問我。”

他有一把天賜的嗓子,說話也像唱歌一樣動聽。餘煦有些恍惚地聽著,注意力卻被那隻白淨漂亮的手奪走,心跳都快要被他摸貓的節奏同化。

他手上有一條玉質的珠串手鏈,是很普通的白玉,比起他的身價來甚至稱得上廉價。

“這個,你還戴著啊……”

這是他送給餘昧的,攢了很久的錢,才勉強買得起一份能送給成年人的生日禮物。

“嗯?”餘昧順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語氣沒什麽變化,還是那種天生的溫柔腔調,理解成多情都不為過,卻也是對誰都類同的多情,“也不是每天都戴,想起今天要去接你,就戴了——高興嗎?”

“高,高興……”餘煦哪裏受得了這種段數,一激動說話都有些磕巴,抱貓的手不小心用了些力,嚇得小蘑叫了一聲要逃,又慌亂地低下頭去跟貓道歉。

餘昧“嗯”了一聲,不打擾他跟貓建立感情,似乎也不打算因為他的到來改變生活作息,留下一句“它的玩具在茶幾底下”,便起身朝二樓的方向走去。

意識到他們今天的交流就到此為止了,餘煦才後知後覺地有些著急,下意識抱著貓站起來,一時間又不知該說什麽——倒是小蘑突然騰空,頗為善解人意地喵喵兩聲,成功吸引樓梯上的主人回了頭:“怎麽了?”

“啊,沒什麽,”青年仰起臉,扯出個自知最能討他喜歡的無害微笑,“早點休息,晚安。”

餘昧點點頭,不疑有他:“嗯,晚安。”

直到心上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燈也暗下,二樓傳來淋浴的水聲,餘煦才緩緩出了口氣,把貓放在沙發上,蹲下身同它對視:“謝了,小蘑。”

從今天起他要和朝思暮想的人住在同一所房子裏,直線距離不過十幾米,每天都能見麵……

這個事實像一場過於完滿的好夢,將他裹得心神亢奮又恍惚,耳朵滾燙心跳過速,像得了什麽罕見病。

貓的生物鍾晝伏夜出,倒是和他不謀而合,也不會理解他那些過分幸福的複雜心思,半天沒等到他的動靜便跳下沙發,不知從哪裏叼出根逗貓棒丟在他腳邊。

“現在不行,會吵到他的,”他連忙捂住逗貓棒上的鈴鐺,認認真真地小聲跟貓商量,“換點別的,你喜歡梳毛嗎?”

睡是睡不著了,他現在精神亢奮到能回頭再參加一次高考。

作者有話說:

本文年下 餘煦是攻 別站反哦

就是狗狗和妹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