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Happy New Year

沈終曾經去過顧若朝的房間, 不止一次。

風扇轉著頭,在蟬鳴喧鬧的夏日裏不停地響。顧若朝向後倒在鋪著藍白條紋床單的**,他的眼珠跟著頭頂的風扇轉,一圈, 又一圈。

沈終低著頭看他房間裏的航模。

“那個。”明明看起來沒有往沈終在的角落看, 顧若朝卻始終知道沈終在看哪個模型, “是藍天艦, 兩個月前拚的。它旁的那個, 是F-12, 你別碰那個。渦輪發動機的組件不太牢固,很容易掉呢。”

反正他不說,沈終也不會動他。

他們在同一個房間裏揮霍暑假的下午。顧若朝是盤著腿發呆,在浩如煙海的腦內庫存裏尋找下一個有趣的點子。沈終是因為不想回家,打擾叔叔嬸嬸和堂弟的親子時間。

蟬鳴,夏日, 幹淨的藍白色的床單, 安靜……這一切,曾構成沈終對顧若朝房間的所有印象。

但不是謝子遇的。

“他基本窩在裏麵不出門,賓館的人送飯,隻送到門口就可以。過一個小時,把門口的空盤子拿走。”藍樺說,“不知道裏麵可能有什麽……”

“蟑螂吧。”喻容時說。

夾在他們中間的易晚卻沒說話……藍樺尖叫著說:“你怎麽直接開門了?”

“如果他不想讓我們看, 他會把房卡帶走的。”易晚說,“既然他留下了房卡, 那就代表, 他早就期待我們進入他房間的這一刻了。”

藍樺說:“你怎麽知道……”

好的演出, 必須有觀眾, 不是嗎?

顧若朝曾說,一個人的房間能體現這個人所生活在的世界。沈終曾深以為然。

而現在……易晚洞開了“灰宮”的世界。

出乎易晚意料,房間裏沒有充滿灰塵的沉悶空氣,撲麵而來的卻是太陽——洞開的窗戶裏,橙紅的太陽懸掛灰白的天空當中,光芒刺傷每個人的眼睛,還有撲麵而來的風,被風吹起的窗簾。

“這太陽……”藍樺猝不及防,捂住眼睛。

易晚卻突然有了一種奇妙的預感,灰宮不會是計劃好了,讓他打開門就看見這樣的場景的吧。

“灰宮”一直很喜歡這樣有象征意義的東西。

顧若朝的房間總是有少年人的淩亂。灰宮的房間卻大多數地方整齊,就連床榻都鋪得一絲不苟……喻容時說:“看書桌那裏。”

書桌那裏堆疊著大量書報和雜誌,還有牆上貼滿的、雜七雜八的報道,和幽幽的、閃爍著冷光的電腦屏幕。

“有密碼。”喻容時說。

藍樺踟躇在門口不敢進去。他看見易晚已經站在桌前,看著牆上的報告。他則低下身,去檢查那些報道。

報告雜誌大多數是娛樂圈的,還有少數財經的、體育的、少數科技的……喻容時一本一本地看,這些報紙和雜誌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包括了不同的“主角”的事跡。

按這個工作量……灰宮應該已經把這個世界上出現過的所有“主角”的消息,都收集在這裏了。

他看向易晚,說:“牆壁上貼著的,也是不同的報告?”

易晚說:“不……”

“嗯?”

“牆壁上的,是每個領域裏最優秀的那個。”易晚輕聲說,“每個領域都有‘主角’,但牆上這些,是可以被總結出來的,那個領域中最突出的‘主角’。”

思維方式的相似,或者,更高一層的思維追逐——這是喻容時的第一感覺。

在這樣短的時間裏就能理解到灰宮的意圖。他垂下眸。

“電腦裏有什麽嗎?”藍樺在門口說,“裏麵不會有什麽病毒吧?比如一打開,就會把它釋放到所有網絡上……”

“電腦有密碼。”喻容時說。

電腦旁邊提示,隻要輸錯三次,整個硬盤裏的數據都會被重置。藍樺說:“要不然我們去找個電腦專家……”

可易晚已經動手,他在鍵盤上快速地輸入了一串數字,按下Enter鍵。

藍樺見狀大喊:“你瘋了!要是錯了怎麽辦!”

他的話沒說完,因為電腦已經校準了密碼,轉入“正在登陸”頁麵。

喻容時站在旁邊,始終垂著睫毛。終於,他說:“你剛才輸入的是什麽密碼呢?”

“顧若朝,跳樓那天的日期。”易晚說,“如果不是這個日期的話,我會輸入燈牌落下來的日期。”

又是隻屬於他們的棋盤對決。

筆記本電腦處於意料地非常幹淨,隻有一個盤,文件也隻有桌麵上的一個文件夾。文件夾裏有一個文件夾的原始數據,一個excel表,還有一個python算法文件。易晚打開,裏麵是一串讓任何人都難以看懂的,由python文件裏的算法計算出來的結果。

“正相關係數,負相關係數……”

高中時代的命運決定因素,0.813。

“學霸”,0.712。

“霸總”關聯的行業,金融、投資0.97……科技行業的欠缺0.02,科技行業集中在社交網絡,而非傳統製造業等……

“娛樂圈”,0.97,“男團”,“愛豆”,“影帝”,“音樂”,“古典音樂”分別的關聯係數……

還有沉在底部的幾個詞。

“溫柔,0.013”

“奉獻,0.014”

“自我犧牲,0.011”

“利他,0.005”

這是任何人都無法看懂的龐大計算網絡與蜘蛛網般的結果。這種散點式的信息就像是雨後的池塘,一朵一朵的小蓮葉散亂地分布其間,任何人都無法用它們形成一個完美的思維網絡。

藍樺最終還是小心地步入房間。因為易晚看著電腦,久久沒有說話,整整一個小時。而喻容時始終站在他身邊,不言不語,就像一座沉默的雕像。

“易晚,”他幹巴巴地說,“你發現什麽了嗎?裏麵說了什麽?”

易晚沒有開口。

他關掉了這個加載時間漫長的excel文件。桌麵上還有兩個文件夾沒有打開。他點開其中一個。

依舊是一個相似的表格,和二十個女孩、九個男孩的信息……

“他居然還找了九個男的。”藍樺喃喃道,“這些證據足夠給他定罪了吧?”

這確實是意外發現。就連喻容時都隻以為,他隻傷害過那些女孩。

易晚打開那些文件,像是步入了一個冰冷黑暗的世界。在這一個個文檔裏,他給予那些“實驗對象”不同的正向感情,然後逐一將它們狠狠打破。友情、知己之情、前後輩的感恩之情、師生情、親情、還有七段不同模式的“愛情”——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愛情”總是占據最大的比重。

實驗,原來都是冰冷的實驗。表格裏依舊是不知所謂的“關聯性數據”。排在關聯性最高位置的,是幾個詞。

“自我價值實現”。

“自我道德證明”。

“兄長”。

還有最後一個詞。

“女性”。

這些不明所謂的詞匯和表格,終於在那一刻於易晚的腦內被串聯成了。而且他悚然意識到一件事——這件事,是灰宮絕對沒有意識到,卻早就盤旋在易晚的腦內的。

他抱著自己的手臂,突然開始發抖。喻容時看見他這個模樣,伸手去觸碰他的肩膀:“怎麽了……”

他的手突然就被易晚打開了。

易晚直直地看著他。那一刻,他從易晚的眼睛裏看出了恐懼——不是對他的恐懼,而是對易晚自己的恐懼。

還有一句話。

“我知道,可我不想……傷害你。”

易晚到底怎麽了?

很快,易晚挪過眼去,就好像剛才的東西都是喻容時的錯覺。少年隻是說:“讓我們繼續看吧……最後一個文件夾。”

最後一個文件夾沒有命名,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樣,靜靜地放在那裏。

是一個txt文件。

文件的名字是……

“《我的朋友沈終》。”喻容時輕聲說。

“……小學二年級時,在少年宮,我們剛認識時,我很獨來獨往,因為不知道應該和人說什麽,做什麽樣的表情。無論是說什麽、做什麽,哪怕是模仿其他人,也會顯得很奇怪。”易晚說,“那時我沒有覺得顧若朝是我的朋友,雖然他總是坐在我旁邊。”

“那天老師布置作文,作文標題是《我的朋友》。我那天發燒,沒去少年宮。但又有一種慶幸,因為這樣就不用寫誰是我的朋友了。回來的那周,老師讀範文,讀之前,我看見顧若朝在對我眨眼。他說,你挺有意思的,要不要做個朋友。”

“他的作文是,《我的朋友沈終》。”

回想起來,所有的故事都是從那時開始的。

顧若朝的作文,把沈終從背景板一樣的世界裏“提了出來”,在那一刻,成為了好像與其他人“與眾不同”的那個人。

幾年後,易晚用同樣的題目,殺死了“沈終”。

文件內容是一片空白。易晚關上電腦,在座椅前坐了好一會兒——就像沈終在少年宮裏,寫下那篇作文的最後一筆時,一樣。

藍樺張著嘴看著他們,看一眼易晚,又看一眼喻容時,完全不知道兩個謎語人在搞什麽。

“是時候走了。”易晚站起來說,“去終結關於‘顧若朝’的一切。”

他終於叫他“顧若朝”,而不是“灰宮”了。這代表他將鏟除有關他的一切。

“……”

“你會一直陪著我的吧?容時?”

喻容時抬起眼來。他意識到易晚正看著他,手指微微發抖。易晚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那眼神像是海中漂泊的木筏。

“我會的。”喻容時握住他的手。

無論是天涯海角,他都會陪著他。顧若朝曾占據了沈終的前十年又如何?他將會占據的,比他所占據的更長、更多。

他想要的不隻是易晚的時光,還有他的生命,靈魂,還有比那更多的一切……曾經與顧若朝是幼馴染有如何?這個世界很大,還有很多事情可以探索,易晚未來還會有更多的“第一次”屬於他。

這就夠了。

而且易晚是在他的陪伴下才擁有了直麵過去的勇氣。

於是現在。

“我想和他一起,將顧若朝的一切都斬殺幹淨。如果他動不了手,那就由我來動手……”

喻容時愣了愣。

這還是他第一次產生如此陰暗的想法。

兩人的想法不提。喻容時按了按易晚的手道:“我們現在去S市?”

易晚點頭。

他們從房間裏走出,藍樺咬了咬牙,跟在他們身後:“我來定回去的票!我有X航的最高VIP權限!操,今天沒有航班了……沒事,我有私人機長和飛機!”

他跟在兩人身後給航司打電話。距離下樓還有一段距離,又有一個人氣喘籲籲地站在他們麵前。

他蒼白著臉,聲音也是顫抖著的。

“終於……找到你們了。”他說,“莉莉暈倒了。”

……

“她暈倒得沒道理。突如其來,又或者,我早就該發現的……”施嶠坐在床邊,懊悔地抓著自己的腦袋,“其實我早就注意到了。她越來越沉默,越來越遲鈍,我早該……”

“她跳樓了幾次?”喻容時說。

“兩次。”施嶠很艱難地吐出這個數字。

易晚看著女孩的脖頸。女孩平躺在病**,戴著呼吸機,閉著眼,像是睡著了,麵頰純潔如一朵百合花。隻有脖頸逐漸青白的顏色在象征她生命力的喪失。

她快死了。

“可是之前!”施嶠梗著脖子說,“之前她還好好的!天道的力量會修複她……不是嗎?”

他絕望地看著周圍的人,再次確認:“天道會一直修複她的吧?不是嗎?”

“……好好守著她吧。”這是喻容時最後能留下來的話,“別再離開她了。”

他其實想說,莉莉才不是那個恐懼藍光、多次選擇自殺的膽小鬼。她其實才是真正的勇士,寧願死,也絕不落入藍光絲線的魔爪。

而她身邊那個口口聲聲說著要守護她的施嶠,才是那個真正的膽小鬼。

施嶠捂著頭,發出無聲的哭泣。他是否又想起了幾年前的冬夜呢?

他帶著女孩離開家鄉的小城,坐上前往S市的列車。他握著女孩的手,告訴她。

“我們會有美好的未來的,相信我。”

藍樺也從莉莉的病房裏離開。他靠在牆壁上,呆呆地說:“可她不該死的。”

沒有一個人是該死的。

“天道賜予‘藍光’的力量在流失……一定是因為灰宮做了什麽。”易晚站在他們身邊,比任何人都冷靜,“走,我們回S市。”

他們快步下樓,坐上前往機場的汽車,一路上心事重重。到達機場時距離飛機起飛還有十分鍾。大廳的大顯示屏上播放著中央台新聞。藍樺買了杯咖啡,坐在兩人身邊,手指在發抖。

喻容時問他:“你是在害怕藍柏也出事,是嗎?”

空曠的機場大廳裏,藍樺扯著嘴角笑了笑。

“藍光保不住了。沒關係。他做了那麽多錯事,就算是變成植物人,我也不意外。”他說,“瘋了,我養著他。殘了,我也養著他!”

明明大災之下,自己也在劫難逃,卻還說著這樣的話。喻容時低頭喝了一杯咖啡,不再說話了。

登機的時候到了。三人正準備上機。

“撕拉。”

“撕拉。”

大顯示屏上的屏幕,發出了刺耳的電流聲。

“什麽情況……電路故障?”

易晚如有所感,悚然回頭。一片雪花的大屏幕在此刻出現了一幅奇怪的畫麵。

一片灰白,畫麵正中,是一個花體的“X”。

“這是什麽?信號出錯?”負責大屏幕的工作人員說,“轉台試試?”

“轉不了台!”另一個工作人員說著說著,聲音裏帶上了驚恐,“等下,我的手機!”

他震悚地看向自己的手機。他的手機屏幕上,同樣顯示著相同的場麵。

電視機、投影儀、手機、平板、電腦屏幕……一時之間,全世界都被這個畫麵點亮。無數技術人員驚恐地試圖破解這個場景,所有的嚐試都宣告失敗。

“這是什麽?”

“這算什麽?”

不同的語言宣告不同的疑惑和恐懼。隻因任何黑客組織都無法做到這樣整齊劃一的入侵技術——它比起第四次工業革命後的科技,更像是口口相傳、卻從未被人證實過的“奇跡”。

這一夜,整個世界為神跡點亮。

電視機終於在此刻,傳來了聲音。

“各位女士們,先生們。晚上好。”經過變調的沙啞的聲音說,“很多人聽過我的名字,但更多人沒有聽過我的名字——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雖然注定會家喻戶曉,但我還沒有花足夠的時間來走完神為我準備的這一路徑,所以,我不得不用這種方式和你們講話——”

“你們一定很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組織能夠入侵這麽多設備?不,我要告訴你們。這背後沒什麽組織,這背後有的人,隻有我一個。而我能入侵這麽多設備的原因?當然,隻因為‘神’的眷顧——”

“說起神,你們想到什麽?古代傳說中的大力神?還是現代影視劇裏的雷神?不,都不是,今天我要在這裏告訴大家,神是真的存在的。而我,是神的代行神使——又或者,和諸位沒什麽區別,不過都是神的玩具……”

“他在說什麽瘋話?”大廳裏有人說,“他一定是瘋了……”

“是灰宮。”易晚說,“是他在說話。”

他目光緊緊地看著屏幕。藍樺和喻容時亦然。

“至於入侵這些屏幕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會死多少人?哦真的,我一點都不關心。因為在我們的這個世界裏,生死從來都是最後的命題。說到這裏,我是不是該早點擺出證據來,好避免你們換台了?這樣,首先,讓我請出我們各個領域的其他神使——”

白色畫麵一轉,被切割成了三十二塊。有眼尖的人看出了視頻中的人,尖叫道:“天啊……”

這些人,所有人,都是各個行業中有頭有臉的頂尖大佬!

有好萊塢的三料影後,有高校滿分的高考狀元,有國外的某位王子,甚至還有鄰國近來冉冉升起的政壇新星……有人質疑:“特效演員?”

屏幕裏的人像是知道他的質疑似的,發出“嗤”的一聲。

“肯定有人覺得他們是我請來的特效演員吧?沒關係。事實會證明他們的身份,何況,他們中的一些人還走在熱鬧的街頭……”他打了個響指,果然眾人看見其中的三料影後正走在喧鬧的某市街頭。她滿臉恍惚,像是失去了神智的木偶,正被絲線操控著跌跌撞撞地到處走。推特上的各種消息也證明了此刻她的真實性。

“我用我的那輛保時捷保證,她肯定是真的。”

“這怎麽回事?我想上去攔住她,卻被看不見的空氣牆撞開了!”

“天哪,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慢慢的,越來越多的輿論在網上發酵。無法觸摸隻是最基本的異常,除此之外,還有各種不同的異常發生在不同的“頂尖大佬”的身上。如果說一開始人們隻以為屏幕裏的“人”是在惡作劇,那現在,他們所看見的一切讓他們無法不承認這個事實。

這世界瘋了!

“感覺這世界瘋了?是嗎?哈哈,那你們發現這個,還發現得太晚了……噓,接下來還有很多重頭戲。”視頻裏的人說,“這些人在你們眼中都是天之驕子,是嗎?是身負氣運的氣運之子?他們有著常人無法擁有的才華,好運,機緣……這些成就了他們的事業。很羨慕嫉妒,是吧?但總有人生來就是這樣優秀且幸運的,哈哈……”

他突然尖叫起來:“你們的想法都是大錯特錯!我告訴你們,隻要你們想,你們也可以成為他們那樣!這個世界就是個站街的鴨子!給錢就能上!”

“……”

“他在說什麽?”

“天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易晚手指發冷。他呆呆地看著屏幕,就像多年前,他看著遊戲機麵前的顧若朝。屏幕繼續說話了:“那麽現在,讓我們進入第二幕戲吧。讓我們來看看,神對這些人的容忍度。”

下個畫麵是。

“啊啊啊!天哪!!”

三十二個小屏幕上,有的人跳樓,有的人衝向疾馳的列車,有的人撞上了高壓電……那血肉橫飛的場景足以讓所有人嘔吐和尖叫。無論是屏幕前的每個人,還是現場目睹這一切的每個人。

“我剛剛想拉住他的隔壁攔他……可我根本拉不住他。”

“天啊!那是什麽,我被它彈開了!”

“嘔……嘔……”

可接下來,讓所有人更恐懼的事情發生了。

那些“人”從他們的血泊裏爬起來了!

斷掉的四肢重組……焦黑的皮膚修複……就連碎成肉末的身體,也能從斷口處分裂,重歸人形。尖叫、恐慌、充斥每一個現場。就連遠端查看的人們,也傻傻地看著這一切。

“幻覺吧……”

“特效吧……”

“覺得這是特效,是嗎?”屏幕裏的人又開心地笑了,“人們總是會用各種理由說服自己。沒關係,所以來讓我們看第三幕……hi?俄羅斯黑客?我知道你們在找我的蹤跡,可你沒辦法找到的。”

“因為,這是屬於神的世界!”

“第三幕,來讓我看看,這裏有幾對最完美的情侶。至少是天道最喜歡的情侶。現在,讓我們來讓他們的重逢——這應該是一個星空下的重逢。對了,大家知道一個常識吧?地球是圓的,於是它有一半對著太陽,一半沒有。因此,地球上總是一半黑夜,一半白天。不過沒關係,為了他們的重逢……”

“馬上,我們會看見全世界的星空都在為他們閃爍!”

藍樺向後一步,跌坐在了座椅上。他呆呆地說:“他怎麽做到的?他……”

這不奇怪。灰宮這樣瘋狂的“主角”,做到什麽都不奇怪。

星空。

全世界的星空。

在此刻開始閃爍了。

隻因為無數屏幕裏的瘋話!

易晚感到暈眩,他向後退了一步,難以遏製自己的恐懼和惡心。屏幕裏還不斷有聲音傳來:“現在你們明白了吧?明白我們的這個世界,是什麽東西了吧?好,第三幕完了。接下來,我要向大家介紹我的目的……”

“我相信,我們應該生活在一個人人平等的世界裏,就像烏托邦裏那樣!然而,總是有人比其他人更平等,總是有人,比其他人更自由。這可太糟糕了,我時常想,怎麽能這樣呢?這個荒謬的世界賦予我們能力,到底是為了什麽呢?而那些領取了這個禮物的幸運兒們,他們又為我們幹了什麽?”聲音變得歇斯底裏起來,“他們踩踏著我們獲取資源,他們利用我們的信任發動戰爭,他們在我們的血肉和骨頭身上,玩著主角反派、貓捉老鼠的小遊戲。過去,我們因掌握生產資料的差別擁有階級的區分,如今,我們又因為所謂的‘命運’、即金手指,擁有區分……這實在是太糟糕了,不是嗎?”

“我受夠了!受夠這操蛋的世界。今天是20XX年12月31日零時——按全世界最早的時區來算。在新年的鍾聲敲響之前,我要送給大家一件舊年禮物。那就是——讓所有人,擁有平等的成為‘主角’的權力。接下來,我要教會大家,應該怎麽做!”

“……”

易晚開始聽不見聲音了。

林夢,秦雪心,林夢,林夢的父親……無數的臉在他的眼前閃過。

他向後退兩步,用手用力地按住自己的胸口。除了灰宮狀若瘋癲的話之外,還有一種混亂的、絕望的力量,因灰宮的演講而誕生,在機場的大廳裏衝撞……或許不隻是機場,還有整個安陽市……乃至整個世界。

所有人都在被這種瘋癲感染,都在被這種奇怪的“力量”綁架。他們站在同樣的星空之下,凝視著點點繁星。

他們說:他們也瘋了。

“……除了這份攻略之外,我還有一個小禮物。”屏幕上的人最後說,“在這個網址上,有一個列表——列表裏詳細地列出了,所有利用過‘氣運’的主角們的名字和身份,還有所有被他們‘踩過’的人。”

他咧嘴一笑:“是時候掀起新的時代了!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一個平等的、人人平等地擁有金手指的時代!一個無政府的時代!最後……”

“Happy New Year!”他說,“Happy new era!Year and Era,我在等你!”

直播的聲音消失了。

剩下的,隻有永無止境的白屏幕與“X”,還有一片寂靜。

寂靜的不隻是屏幕,還有機場裏的所有人。易晚知道,他們獲取的不隻是新的認知,還有剛才他感覺到的、那股瘋狂的、仿佛來自“天上”的力量的瘋狂影響。

“天上”的力量在鼓勵“灰宮”的行為嗎?

還是說……祂也覺得,是時候絕望與進行“結束”了?

藍樺跌坐在他的身邊。他也眼睛發紅,大口喘息。易晚知道他也受到了那股力量的影響……沒人能抵抗那股力量,就像……

機場裏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哭聲和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有人說。

“有意思……”

“爸爸,我聽不懂,我們快點回家好不好?”有孩子拉著父親的手臂,害怕地說。

踩踏、混亂、尖叫……易晚不知道那些人在幹什麽,隻知道或許每個人都想奔赴他們的舞台。他低著頭,半晌咬著牙,手支撐著要從地上站起來——

直到一個人扶住了他的手。

“走。”喻容時看著他,非常堅定地說,“我們走。去S市。去找到顧若朝,然後結束這一切。”

Year和Era。

兩個E。

是的,灰宮在……等他。

易晚低著頭:“可這又有什麽用……”

喻容時:“不知道,但我們必須走下去,易晚。至少我們得弄清楚,他為什麽要這麽幹。”

“……”

“易晚,你記得你還答應我,說要一起看星星的麽?等你長大了。”喻容時說,“至少……不要是現在這時的星星。好不好?”

他輕聲地說著,像是誘哄,又像是哀求。

易晚沉默。他胸口舒張,用力地呼吸,最終,他握緊了喻容時的手。

“嗯。”

他說。

他毫無留戀地轉身,走向那架私人飛機。在他們身後,藍樺突然也扶著座椅,咬著牙、氣喘籲籲地爬了起來。

“等等我!”他咬著牙說,“我也得去!反正……藍光已經被放棄了……”

他抬起通紅的眼:“我必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