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兩條一字不差的消息彈跳出來的瞬間湯與綿感覺有一朵煙花在眼前炸開了。

令湯與綿恍惚了好幾秒。

湯與綿突然從普通的一句“你在幹什麽呀?”的答案中感受到了浪漫。

你在幹什麽呀!

我正在和你聊天!

湯與綿握著手機,隱約嚐到了一絲勝利的喜悅。

他第一次體會到和一個人聊天會如此的……困難嗎?

不,是如此的有趣。

湯與綿喜歡這種感覺,甚至有點奇妙。

他瞥了眼旁邊的飯盒,拎起重新放到了腿上,包裝袋裏的紙盒溫溫熱熱的,他望著車窗發了會兒呆。

車子一顛一顛,夜色也像在搖晃,如一場幻覺,有些不太真實。

他又低頭確認了一下包裝袋和手機裏的聊天記錄。

這一切是真的,湯與綿心情奇怪的好了些。

他回到寢室花了不到五分鍾的時間快速衝了個澡,等出來後就拆開了飯盒。

湯與綿先用手機拍了張照片,才拆開筷子吃起來。

飯菜還沒涼,但味道肯定不如剛出鍋時的美妙,不過湯與綿卻覺得,這是他吃得很滿足的一頓晚餐。

吃完後,他給S發了短信:已經到家啦,剛吃了你的晚飯,謝謝呀。

S:不客氣,朋友喝醉了我要送他們回家,早點休息。

尼摩艇長:好噠。

發送完,湯與綿看了會兒聊天界麵,目光落到了S的微信頭像上,是一張無人長街照片,像一張定格膠片,應該是隨手自拍,街道上的楓葉有點蕭瑟的意味。

看著看著他就點進了對方朋友圈主頁。

湯與綿很少會對一個人的朋友圈有窺探欲,但是這一刻他對S產生了好奇。

S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又會發什麽樣的生活日常呢?

等點進去後發現S的朋友圈竟然設置了三日可見權限。

好吧!

搞得挺神秘。

湯與綿潦草地給對方下了定義,關閉手機,認真做其他事情。

*

階段考試後,湯與綿照例每天上課,偶爾和網戀對象聊天解悶。

慢慢的,在學業和網戀對象雙重作用下,想起隋讓的時間愈來愈少了。

但同時也有一件事引起了湯與綿的注意,他發現班上的同學在有意地、或無意地在孤立薑曜。

比如薑曜有一次上課忘記給電腦充電,卻沒有人借充電器給他。和同學講話的時候,大家會裝作聽不見。

最誇張的一次是,薑曜在收取班費的時候,沒有人配合,導致工作遲遲無法進展。

逼得無法,周五最後一節課結束,薑曜站在教室門口,意圖明顯。

卻引起班上同學諸多不滿。

“堵門口幹嘛,要不要人走啊。”

“上回不才交了班費嗎,這次又要收。”

“不能群收嗎,非要杵著當門神。”

薑曜語氣平平:“我發到群裏了大家可能沒看見,還是當著麵吧。”

“嗬。”一聲不屑嘲諷聲響起。

崔俊單手插兜,目光輕蔑,吊兒郎當走到最前麵,富二代的混不吝模樣拿捏十足,身後跟著好幾個待命跟班。

他伸手理了理薑曜的歪斜襯衣衣領,這動作說不上是好心還是侮辱:“這錢主要就是不想交給你,換個人來收吧,誰讓你連證據都沒有就汙蔑同學呢。”

說罷,瀟灑用肩膀頂開薑曜的身體,沒頂動,瞪了薑曜一眼,錯開身體走了。

其他人也跟著通通擁擠著出去。

湯與綿坐在位置上攥了攥褲兜裏的班費,收起課本起身,經過教師門口的時候:“這是我的……”

說到一半,湯與綿愣住了:“……薑曜。”

“你也覺得我是在汙蔑崔俊嗎。”薑曜紅著眼睛,手指緊緊攥著。

湯與綿沉默著,沒說話。

“我沒有汙蔑。“薑曜一字一句,“做錯事那個人不是我。”

湯與綿無顏低下頭,看著薑曜拿起筆在“湯與綿”的名字欄後麵寫上“班費已交”四個字。

*

湯與綿走出教學樓的時候,正是黃昏。

他轉頭看著天邊太陽漸漸落下,心裏忽然浮現了熟悉的愁緒。

他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吹著晚風發呆。

這一周薑曜的遭遇讓他想到了曾經的自己。

湯與綿記得剛上大一的時候,他想融入新集體,所以努力交朋友。

直到有一天,他走進教室,幾個同學看見他突然用法語交流,他無比震驚地看了他們一眼。

其中一個同學就笑著用中文給他解釋,說在誇他。

他輕聲說了句謝謝,那幾人麵麵相覷,隨即哈哈大笑,說不客氣不客氣。

那是湯與綿最難過的一天,他沒有告訴過那些人其實他是懂一點法語的,聽得出來他們在說他惡心,蠢貨。

但他怕唇槍舌劍,怕單槍匹馬的質問,所以他努力裝出一副聽不懂的樣子。

他知道自己不討喜,他也在很努力的融入大家,隻是失敗了。

湯與綿其實挺佩服薑曜的,薑曜做了一件別人不敢做的事,並堅定自己沒有錯。

他也多麽想勇敢堅定一次,哪怕一次,回到那些人罵他的那天,用法語告訴那些人,他不是蠢貨。

夜幕緩緩降臨了下來,學校的夜燈通通打開,湯與綿獨自一人坐在長椅上,身影單薄。

另一邊。

隋讓站在教室陽台上抽著煙,煙霧從潤紅的唇飄幾縷,很快散了。

他注視著長椅上的身影了一會兒,掏出手機,發了個表情包過去。

是“乖巧跪坐臉紅”的表情。

長椅上的人掏出手機,低頭看著。

過了兩秒,一個消息回了過來。

是同款表情包。

但是是一個“乖巧跪坐流淚”的表情。

S:怎麽了?

湯與綿握著手機。

不知怎麽說,他鮮少和旁人吐露心聲,害怕被人了解真正的自排骨篜裏己,但現在仗著S不認識自己,他想和S聊聊。

尼莫艇長:這會兒你忙麽?

S:說吧。

尼摩艇長:確實有一件難受的事,是我一個同學,叫他A吧。同學A舉報了同學B考試作弊,同學B是富二代,於是B用了些手段,導致A被大家都孤立了。

S:沒有監控嗎?

尼摩艇長:說來巧啊,那個考場的監控剛好壞了,老師查不到,再加上好幾個學生為B說好話,現在變成了A汙蔑B了,但所有人都知道B才是作弊的那個人,但是A還是受到了所有人無意的排擠。

S:所以你想不通為什麽大家會排擠A,而不是去批評作弊的人。

尼摩艇長:嗯吧。

那邊好半天沒回,過了兩分鍾之後。

S:這件事情我們先不從對錯出發,僅憑本身看待試試呢。

S:不過在這之前呢,作為交換,先談論一個和本次事件無關的問題,可以嗎。

尼摩艇長:嗯你說。

S:看過《哈姆雷特》嗎?就其中有一個高.潮部分,哈姆雷特在得知叔父克勞狄斯是娶母殺父的仇人的時候,這一段有一個為什麽哈姆雷特在麵對殺父仇人的時候會猶豫遲疑的問題。

尼摩艇長:我知道。

S:那你肯定也知道這個問題已經有很多的分析與討論了,其中有一個分析我覺得很有趣,說給你聽聽。

是用俄狄浦斯情結分析了哈姆雷特當時的心理。

俄狄浦斯是一個殺父娶母的情結,也叫戀母情結。一般呢是發生在三到六歲的男孩子身上,很多男孩子在這個年紀會有一個判父的行為。不過由於那時候年齡太小無法是反抗父親權威的,反而會被父親教育,如果受到了父權太過嚴格的壓製呢,就會導致會對男生心理造成“男性閹·割”的行為。

了解完這個之後,我們再回到哈姆雷特殺叔父報仇的時候,主人公報仇肯定是想到了父親和母親的,但他仍然在猶豫,遲疑。

那是不是可以用俄狄浦斯來大膽解讀一下,他的叔父克勞狄斯做了一件自己一直不敢做的事。

所以,不妨更大膽的做一個猜想,哈姆雷特遲遲不敢下手的原因到底是:我到底是殺的人克勞狄斯,還是我自己。

這是很長的一段文字,分了段落,很好閱讀。

湯與綿讀過哈姆雷特,也看過很多對哈姆雷特的解析,但很少從這個角度去解析這段。

尼摩艇長:這個解讀會不會太……

S:太牽強了對不對?確實,我也覺得,不過作品是需要結合當時寫作人的心理解讀,但有人調查過,作者在創作哈姆雷特之前,他的父親去世了。

湯與綿愣了愣,突然對這個網戀對象肅然起敬起來。

他再次認真仔細地看了那段分析,看到最後,恍然知道S想要告訴他什麽了。

S:那我們再回到這次作弊事件的本身。

不需對方多說,湯與綿已經懂了。

尼莫艇長:我好像明白了。

隋讓看著長椅上的人直起身體,輕笑了笑,敲字。

S:聰明,我們也不妨換一個角度想:A到底舉報的是B一個人?還是舉報的是全班所有人?

舉報……全班所有人?

湯與綿沉思了起來。

階段性考試本身是一個測試,但影響到了期末學分,因為考試不嚴格所以大家都會抱著大大小小的僥幸作弊行為。

也就是”我可以不碰這個,但必須要有“的東西。

薑曜舉報了崔俊,意味著階段性考試也會嚴格起來,這對誰都不好。

那些本次不作弊的同學,難免以後或出身社會了不會作弊,這是一個藏在所有人內心深處的“集體利益”。

所以這件事情的對錯不是要討論的重點,那一瞬間,湯與綿想通了許多。

他敲字:突然有點兒好奇你大學讀的是什麽專業呀。

S:有沒有聽說過好奇是喜歡上一個人的開始。

湯與綿看著這句話,臉一瞬間紅了:沒有哦,魯迅可沒說過這句話噢。

S坦然:哦,那就是我說的。

湯與綿身體往後靠在長椅上:突然感覺不太公平呢,你都知道我在讀大學了,我還不知道你的一切哪。

俏皮的語氣詞仿佛特意用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慌亂。

S:好奇?

湯與綿正想承認,發現這是一個坑,不能跳進去。

尼摩艇長:nonono,不要太自戀喔。

S:好吧,本來還想告訴你一些我的事T_T。

湯與綿突然瞪大了眼,這人……

他倒是想反悔,但是話都說出去了。

尼摩艇長:茶帶師,你夠了哈。

S:這就是茶?

尼摩艇長:嗯哼,不然呐。

他才不會被輕易撩到。

S:好吧我隻是對你有一點兒好奇,你不會覺得我這樣很討厭吧。

湯與綿深吸口氣,單手扶額,血液徹底漫上臉頰。

好吧好吧,這不是茶帶師,這是千年碧螺春成精了。

有點兒好奇。

不是好奇。

是有點兒,隻是有點兒。

不多不少,強調一點兒。

而某人才說,好奇是喜歡上一個人的開始。

!!!

這兩句話,一旦聯合起來……湯與綿感覺自己此時是待在了火山口,整張臉都火燒火燎的,快要爆炸了。

就在他要爆炸的前一秒,那邊又發了消息,不僅學他講話,還用他的表情包。

S:這樣講話才是茶捏。

S:乖巧跪坐臉紅.jpg。

作者有話要說:

隋老師,我服你。

另外那段哈姆雷特的分析,有很多版本,這並不是唯一的,俗話說一千個人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持有不同意見或更好的解答請輕拍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