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成長值1%

正值盛夏,天剛擦亮,熱氣便在空中翻滾不停。

道路兩旁的灌木叢不複之前的青翠,最頂端的枝芽葉片已顯頹勢,偶爾隨過往車輛掀起的風流微微搖擺。

和光潮鳴小區中。

時肖站在自家門前,看著麵前的兩大一小,表情寫滿不爽,絲絲縷縷地向外透著寒氣。

鄧魚和胡白站在他對麵,抱著小幼崽,心虛望天。

作為這幾年異軍突起的明星,時肖輪廓線條及其完美,像剛出鞘的寶劍,耀眼奪目,即使在家蹉跎大半年的光景,也不減分毫。

鄧魚抱著奚奚,心中有些沒底。

他的死魚眼悄悄打量時肖,想找到一丁點能照顧小朋友的賢妻良母樣子。

時肖也在麵無表情地注視他們。

二者對視,鄧魚:“……”

時肖沒說話,帶著山雨欲來的情緒。

對視的第十秒,鄧魚實在是害怕時肖這種隨時上來拔魚鱗的冰冷態度,小心又謹慎地硬著頭皮開口:“奚奚那我就給你放這了?”

時肖看了麵前兩人一眼,肩部稍靠在門扉著力的姿勢,顯出幾分冷淡,“不要。”

鄧魚:“……”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屁話嗎?

這可是妖族最珍貴的幼崽,有條件領養奚奚的大妖,見到她時,表露出的情緒,都隻有四個字——如狼似虎。

妖怪降臨在凡人世界,天然帶著原罪,他們無法與人類誕下孩子,對血脈的執著,也讓他們天然排斥其餘種族,遑論組成家庭。

同時受規則所限,很多妖族的幼生期都是在蛋殼中度過,現世後就是青年期,甚至個別會直接進化到成年期,加之傳承記憶覺醒,很快便可融入正常世界。

奚奚這種出生後是三歲小朋友的形態,在妖怪眼中,就是世間最珍惜的寶物。

鄧魚:“……你爹讓我送來的。”

時肖態度瞬時改變,由勉強還可以溝通的拒絕姿態,轉變為隆冬臘月裏的特有大冰塊。

時肖:“哦,那我拒收。”

鄧魚:“…………”

失算了,把崽送給隔壁影後好了,這家怎麽親子關係還有問題呢?

說話的功夫,他懷裏抱著的酣睡幼崽終於轉醒,風姿綽約地用小胖腿蛄蛹蛄蛹,轉過頭,露出一張幼圓的包子臉,直對時肖。

奚奚:“O.O?”

好像是傳說中的爹爹!

奚奚合起小爪,期待喊道:“爸爸!”

時肖:“……?”

鄧魚&胡白:“……”

救命!!

*

時間跨轉到半個月前。

收容所辦公樓前,還沒如入盛夏,看門樹已經顯示出蔫頭呆腦,要死要活的頹廢擺爛,和裏麵鹹魚擺爛的無所事事妖怪如出一轍。

這天,鄧魚熟門熟路地在門口信箱中掏來積攢了快一月的信件,再左拐右拐兩下,回到辦公區,熟稔地撕掉封口。

信紙有新有舊,基本來自熟知的社恐妖怪,他兩眼掃過,準備晚上再按需求統一移交上級。

他很快拆到最後一封,準備撕封條的時候動作稍頓,看了兩眼地址後,對著身後的男狐狸精沒頭沒尾地問道:“你是有什麽親戚從森山老林裏跑出來了嗎?”

胡白正用奶粉壓奶片吃,聽見聲音,耳朵敏感地一豎,一邊嚼吧嚼吧,一邊還不忘狐頭狐臉地回複:“怎麽可能!狐家就我一個修出人形的,剩下的根本不成路數——”

“不是,你問這幹嘛?”他話至半路,回味幾秒,反應過來。

鄧魚揚了揚手中的信,似乎覺得很有意思:“是從隔壁一個很陌生的山溝溝裏寄來的,我想著這裏不就你在老林裏有親戚嗎?”

他們這是妖怪收容所,但是現在的時代,神妖蟄伏,已經少有新麵孔出現。

所有已知妖怪皆被記錄在案,頒發合理戶口。

社牛妖怪在喜愛領域內偶爾鹹魚詐屍。

社恐妖怪龜則縮於深山老林,在個別天災地害的年代會以寫信的方式寄來收容所尋求幫助。

所以,今日來信的……是某個縮在老林的重度社恐妖怪?

鄧魚一陣悉悉索索後展開信紙,對著裏麵的內容沉思了三分鍾,表情露出嫌棄,“現在的妖怪真會編,又來拿我們打發時間。有人說給我們快遞寄了個幼崽,他養不起,另外能不能順道再給他打點錢過去,寄崽的郵費還沒結。”

胡白用毛爪子摸來信紙,很快把它搓成一團,嘴裏念念叨叨:“倉庫裏還有兩包要過期的黑芝麻糊,他要的話我給他寄過去。”

收容所對接現代化標準,倉庫裏每年會定時屯點黑芝麻糊和奶粉,對標急需救助的老幼年妖怪。

隻是他們一直吐槽,黑芝麻糊那種東西,到底哪個妖怪會愛吃,急需救治的吃了這個會有什麽用,還不如買點奧爾良口味雞胸肉屯裏麵。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顯然是沒信。

連青年期的妖怪都不再現身,哪還會有幼崽期的崽出現呢?

無聊。

編瞎話也不知道編些貼合實際的。

直到三日後——

奚奚背著縫縫補補的小書包,敲響妖怪收容所的大門,探進肉嘟嘟的包子臉,合起小爪有些緊張不安地問道:“請問,成精的幼崽是來這裏報到嗎?”

鄧魚:“?”

胡白:“??”

……啊?玩真的呀???

古井無波的妖怪世界,被投擲來一顆散發劇烈能量的天外小行星。

兩人對著小團子打了兩套降龍十八掌,終於找到下手點,把奚奚抱起來,帶去檢查種族屬性。

儀器運轉啟動,一個迷你的粉色小龍很快出現,龍角細嫩,龍爪還泛著肉色,沒有絲毫摩擦生出的繭子,兩個圓溜溜的大眼睛寫滿好奇,正左看右看地觀察四周,直到肚子傳來咕嚕咕嚕聲響,她用龍爪摸出蛋殼,啃了一小口,在嘴中嚼吧嚼吧。

出生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是靠蛋殼充饑,現在隻剩下了最後一小塊,她每次吃都很舍不得。

鄧魚、胡白:“……我的心好像被什麽擊中了。”

好可愛的龍崽!

一係列複雜算法後,檢測結果自動生成,兩人看著手中生長年齡僅三個月的骨齡報告,雙雙陷入詭異沉默。

養得活嗎?

*

奚奚的撫養是一件有些棘手的事情,以往現世的妖怪都有獨立思考的能力,發放戶口本後便可獨自生活。

但眼前的奚奚,顯然不屬於以上任何一種情況,她就是個幼生期的懵懂龍崽,珍貴而柔弱,需要精心愛護,定時施肥澆水,好茁壯成長。

收容所反應很是迅速,確認奚奚沒有因為破殼在靈力低微的深山裏,而妖力孱弱後,很快以競爭形式,給她找了位財力雄厚的撫養人——

巨鯤公司董事長,江秉臨。

奚奚將成為他戶口本上的第三個孩子。

在她前麵,還有兩個神獸。

一個喚江慈,物種麒麟,今年二十四歲,正在常春藤申請提前完成博士課程。

還有一個叫時肖,今年二十歲,妖怪檔案顯示是隻年少成名,數據斷層的鳳凰愛豆。

今天,是奚奚去新家的日子。

為了不讓奚奚對收容所產生依賴,時間被壓縮到極致,確定撫養人的當日,幼崽就被打包送走。

江秉臨說他近期不在國內,奚奚要先放在時肖那裏養一段時間。

鄧魚&胡白:“okk。”

兩人揣著倉庫裏翻來的最後一箱高端進口奶粉,外加品牌方贈送的奶瓶作為隨行禮物,很快敲響時肖的家門。

*

時間回到現在,時肖門前。

鄧魚和胡白抓耳撓腮,想著要怎樣才能讓對麵把幼崽收下。

鄧魚嚐試中:“收下吧,這麽大都會選喜歡的麻袋了,你還不知道她的好呢。”

胡白接道:“這是杯北呀,你的杯北呀,你永恒的愛呀!”

奚奚還在和爪,烏溜溜的瞳仁滿是澄澈透亮,狗狗祟祟地觀察時肖。

時肖沒情緒地任她打量。

這麽大的孩子,怎麽看都是個沒開竅的小朋友。

時肖卻沒由來地出現微妙感覺。

危險,她有點危險。

鄧魚還在推銷:“你看看她,腦袋中沒有形容詞冒出嗎?小小的,肉肉的——”

他給時肖留下了回答空間,甚至還狀似無意地展現奚奚的圓滾滾小肚和帶著肉窩窩的胖爪。

時肖這次倒是接話:“俗稱矮胖。”

鄧魚:“……”

他撓了撓腦袋,覺得完全沒辦法和時肖說下去,上前兩步,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將奚奚塞進時肖懷中。

小小的熱源瞬間穿透家居服,一個全身上下都是軟乎乎的東西驟然出現在懷中。

他蹙眉,近乎本能地下意識接過。

反應過來是什麽東西後,時肖:“……”

山雨欲來的情緒如影隨形,時肖麵無表情地打量懷中小團子。

奚奚懵懵懂懂地與他對視:“爸爸!”

鄧魚和胡白的心髒被緊張錘來錘去,生怕時肖真給奚奚扔了。

他們很不理解為什麽時肖要拒絕撫養奚奚這種手感極佳,柔軟中帶著些肉感的小朋友。

胡白:“胖胖的小朋友最可愛了。”

時肖根本不想改變拒絕的想法,直說道:“小孩子很吵,我很討厭。”

胡白:“她很乖的。”

時肖:行。

他很快改口:“那我喜歡吵的,這種乖的很沒意思。”

胡白倆爪捧心,真誠回應:“……那倒也不耽誤你以後雞飛狗跳。”

聽到某個敏感詞匯,時肖掀起眼皮,“什麽飛狗跳?”

作為一隻現今比較落魄的鳳凰,他很討厭雞。

雞飛狗跳四個字,他總覺得這個狐狸精在暗示什麽。

胡白&鄧魚:“……”心裏還挺敏感。

胡白視線一點點移開,裝作漫不經心地移動,遊走一圈後,定格在兩人中左看看右看看的小小團子上,“奚奚。”

奚奚正懵懂察覺時肖與胡白間氛圍有點怪,聽見有人喊自己,很快轉頭。

胡白引導性問道:“抱著你的哥哥覺得你小小的肉肉的,像糯米團子,那你覺得他像什麽?”

奚奚真正進入成人世界還不足半月,語言係統還沒完全建立,奚奚對很多語句的認知與識別,還本能地依靠自己小動物般的直覺。

在對文字有種天然的敏感度的加持下,她很快抓住胡白問題的關鍵點,那個帶像字的後半句話。

奚奚坐在時肖懷裏,屁股不安分地拱來拱去,前後左右全方位觀察時肖,思考的兩秒仿若進入哲學思考模式。

很快,她豎起一根短短的小肉手指說道:“哥哥像隻暴躁的大公雞!”

胡白:“!!”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