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淩樂安視線沒有偏移,依舊在認真地看著前麵的路,但是嘴角卻悄悄地勾起了一個弧度,半晌,又被自己竭力壓下去。
但是他眼睛很亮,像是小朋友得到了誇獎。
井以拿出手機給樊誌行打了個電話,跟他們解釋自己送完手機可能沒辦法一起吃飯了,她有事得和家裏人提前離開。
李端靜從樊誌行手裏拿過手機,追問:“家裏人?”
井以有點猶豫地“嗯”了一聲。
“好,見一麵就放你們走。”李端靜說完,沒給井以拒絕的機會就掛了電話。
井以麵對著通話記錄有點愣神,她歪頭問淩樂安:“我同學想見你一麵,你去嗎?”
“不是私下見麵,我們老師也在,他人很好的……當然你要是不想去的話也沒關係。”井以有點猶豫地對他說道。
淩樂安咳了一聲,說:“我跟你一起進去。”
井以有點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怎麽感覺他有點緊張……?
明明淩樂安不像是會在老師麵前緊張的人啊,而且也不是他的老師。
很快就到了定位上的那處餐廳,井以按照他們給的房間號找到他們所在的房間,和淩樂安一前一後地進門。
原本有些吵鬧的房間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過來,準確地說是在打量淩樂安。
王老師和氣地讓人坐下,井以把手機交給李端靜,隻是簡單聊了幾句,再抬頭的時候就發現淩樂安已經在給王老師敬酒了,他甚至和戎良吉、樊誌行握了個手,互相做了自我介紹,眼看馬上就要被王老師拉住嘮家常了。
井以忍不住咳嗽一聲,淩樂安這才嚴肅起來,兩個人一起告別。
在井以和淩樂安走後,李端靜帶著一臉姨母笑看著他們兩個人的背影,喃喃道:“原來小以和‘校花’真不是一對兒。”
王老師也對兩人的背影點頭,扭頭問:“井以在電話裏怎麽說的?家裏人……?看來是要訂婚了。”說著說著,又點了點頭,“不錯,這孩子瞧著挺靠譜。”
井以和淩樂安回到停車的地方,將要拉開車門的時候淩樂安動作頓了一下,然後他沉默地轉過身子,問井以:“井以……你會開車嗎?”
井以眼睛睜大眨了眨,沉默片刻,然後露出了一個頭疼的微笑,回答道:“不會。”
高考一結束,井以就去搞樂隊去了,根本沒考慮過考駕照的事。
井以拿出手機,說:“要不,我們叫個代駕吧?”
“不用了,”淩樂安冷靜地回答道,“我叫司機來接我們。”
井以心裏“嘖”了一聲,心想輸了,這麽一對比,剛剛自己的提議實在很沒有逼格。
接下來要做的事就是等待了,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淩樂安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他問:“你冷嗎?”
井以身上還穿著比賽時的正裝,現在天已經完全黑了,街上燈都亮了起來,喧嘩熱鬧,但是夜裏涼氣更盛,寒風料峭,她在風裏輕微地發著顫。
淩樂安想要把自己身上穿著的風衣脫下來遞給井以。但井以先一步抓住他的胳膊,製止了他的動作,因為她覺得穿淩樂安的衣服這件事多少帶點曖昧的意味,有點過了。
她吸了一下鼻子,往四周一看,好像沒有什麽禮品店,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家裝修很漂亮的花店,她抬頭看著淩樂安,說:“葭依和葭佳喜歡花嗎?正好有時間,我們去給她們買兩束花吧。”
她鼻尖凍得微紅,抬頭看人時顯得可憐兮兮的,但是她自己一點都沒有察覺,淩樂安目光柔和,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來,低低地“嗯”了一聲。
“……其實不必買什麽,你回去葭依和葭佳就會很高興了。”淩樂安說。
井以心裏的愧疚感更強烈了。
兩個人走進花店,花店裏暖氣很足,井以舒服很多,店員一見他們一男一女一起進來,就上前一步問他們需要什麽。
店員熱情地對他們推銷著店裏賣得最好的玫瑰,井以一邊看著眼前各種各樣的花卉,一邊好奇地問:“現在還有很多人喜歡玫瑰嗎?”
總覺得現在的年輕人可能會更喜歡獨特一點的東西。
井以思索著,有點猶豫送花合不合適,但現在時間比較緊,也沒有機會再去逛別的店。
店員仍然溫和地回答她的問題:“正是因為玫瑰足夠美麗,才一直有人喜歡它啊。這位先生要給您的愛人買一束玫瑰花嗎?”
井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打斷了他的話,“不,我們不是戀人,請問你們這裏有適合送給小朋友的花嗎?”
店員有些錯愕,連忙說了幾聲抱歉,然後帶著井以去看另一邊的向日葵與雛菊。井以給葭佳挑了向日葵,給葭依挑了白百合,店員用滿天星幫她把花打包起來。
淩樂安在一邊插著兜,正在注視那些鮮豔熱烈的紅玫瑰。
井以卻看見了大捧大捧的向日葵旁邊,有一隻孤零零的白花,不知道是月季,還是牡丹。看上去有點快要凋零的意味,孤零零的怪可憐的,井以俯身把那朵花拎了出來,和向日葵與白百合一起買了下來。
淩樂安一直耐心地等待她,當他們一起跨出店門的時候,井以把手裏那支花遞給他,笑著對他說:“淩樂安……謝謝你今天陪我浪費了這麽長時間。”
他們站在花店門口,暖黃色的燈光讓時間變得好像很慢。
淩樂安斂下目光,那朵花上還帶著露水,臨賣出時店員還又將花莖剪短了一節,他眼神微動,從井以手中接過花枝,插進了自己風衣上的口袋裏。
那朵純白的花卉緊緊地挨著他的心髒。
井以不認識那朵花,但是淩樂安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一朵白玫瑰。
淩樂安眼神中帶著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笑意,井以看著他的眼睛有片刻失神,但是又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變得這麽開心。
司機來得很快,他們走到公路邊的時候,就看到李叔已經出來等著他們了。
井以抱著兩大捧花走過去,淩樂安給她拉開車門,又從她手裏接過那捧向日葵,兩個人一起坐到了後麵。
井以想起第一次見到淩樂安的那個晚上,也是李叔開車接她,第一次見到淩樂安時,井以感覺他是一個很陌生的人,而如今這個曾經的陌生人就坐在自己身邊,不得不說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她懷裏還抱著那捧帶著露水的白百合,花香襲人,井以的目光望向窗外,看著沿途的燈火一點點減少,道路周圍的房屋漸漸變得奢華,正漫無邊際地發呆時,忽然就到了淩家老宅。
井以進門的時候,時間剛過八點,葭依和葭佳已經吃完了晚飯,正排排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小豬佩奇正在電視裏跳泥坑。
當她們看到井以和淩樂安時,驚訝地用自己小小的手捂住了嘴巴,葭佳發出小小的驚呼聲,葭依也向他們走過來。
“樂安哥哥,小以姐姐,你們終於回來了!”葭佳仰著一張燦爛的笑臉說,一旁的葭依則是板著一張小臉認真注視著井以。
井以蹲下來,摸了摸她們兩個的頭,“對不起,這麽久沒有回來。”井以在她們臉蛋上各親了一口,因為臉上的癢意,雙胞胎圓溜溜的眼睛笑得眯起來。
淩樂安把外麵的大衣脫了下來,他手裏捏著那朵白玫瑰,葭佳的視線盯在他身上,隨著他手裏的那朵白玫瑰移動。
淩樂安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將手連同玫瑰一起背在身後,挑了一下眉,輕聲說:“這朵是我的。”
葭佳頗有大人樣地“(ˉ▽ ̄~) 切~~”了一聲,轉眼就被傭人拿過來的花瓶吸引走了注意力,她和葭依看著張媽把花放進花瓶裏。
向日葵是買給姐姐葭佳的,白百合是買給妹妹葭依的,正好和她們的性格相稱,一個活潑,一個文靜。
大哥還有應酬,這時候尚且沒有回家,大嫂鬱詩婧在陪女兒搭積木。雙胞胎從沙發上離開以後,淩父終於拿回了遙控器的掌控權,將電視調到了新聞上。
淩母從他們回來開始臉上就一直帶著笑容,問他們吃過飯沒有。淩樂安和井以搖了搖頭,於是淩母又急匆匆地讓人去給他們準備晚飯。
雙胞胎對花的熱情隻存在了三分鍾,沒一會兒又去跟大伯搶電視看。因為家裏管得比較嚴,她們和媽媽約好了每天隻能看一個小時的平板。
小豬佩奇又開始跳泥坑了。
因為井以和淩樂安都不太餓,所以隻讓張媽下了兩碗麵條,兩個人在餐桌上麵對著麵吃麵條,偶爾葭依和葭佳還過來跟他們聊天,結果雙胞胎也看餓了,隻能麻煩張媽又去下了一碗。
吃完飯,井以陪雙胞胎玩到十點,才被淩母趕去**睡覺,淩樂安仍舊待在書房裏,大概是在處理工作。
井以泡了個澡,躺在**,剛剛閉上眼睛,馬上就要進入夢鄉的時候,忽然“垂死病中驚坐起”,一下子就清醒起來。
有一件事忘了——明明和徐良科說好了比賽一結束就馬上回山南鎮的。
井以麻爪了,拿出手機開始給徐良科他們打電話,打了好幾遍都沒有被接通,井以心裏想,完蛋完蛋完蛋,這個時間,小科多半不會睡覺,那麽不接的原因也很清楚了……看來是生氣了。
井以扶著額頭,頭疼地歎了口氣,腦子飛速運轉著,考慮著解決辦法。
半個小時過去了,井以認命地關上了手機,得了,明天早晨就回去,負荊請罪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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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井以連飯都沒有吃,去雙胞胎房間裏看了一眼就走了。她現在明白為什麽三叔三嬸那天沒等孩子起來就離開了,因為一旦她們醒了,恐怕自己就舍不得走了。
井以離開淩家老宅的時候,還看到大嫂抱著橙子站在陽台上,橙子對自己揮著小手,井以忍不住笑了一下。
淩樂安起來的時候當然也沒有見到井以。
井以來到車站的時候,突然收到了徐良科的電話,她拿起手機:“喂,小科,我已經到車站了,馬上去找你們。”
“不用了。”電話那頭徐良科的聲音冷冷淡淡,像是真的生氣了,井以更心虛了,還想再說點什麽,但是徐良科打斷了她的話,他說:“回頭。”
井以詫異、難以置信地轉過身子,然後看到他們三個正站在離自己不過五六米遠的地方,邱炬使勁對她揮著手,井以聽到了閻斯年喊她的名字,視線再稍稍偏移一下,就看到了徐良科那頭野草一樣的金發,在人群中格外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