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阿屹

夜霧冰涼,存封已久的心在那一聲小寶弟弟裏蘇醒。

他揚起頭,風吹過樹梢,掉落一片雨滴,悉數灑在他身上。

小寶弟弟,小寶弟弟……逃不開了嗎?

好像是,永遠也逃不開了。

命運的齒輪,早在他踏上淮城的那一刻,就摁下了。

不然,大半夜不睡覺,他跑來槐花巷幹什麽。

斜靠在小賣部外麵玻璃上,看著黑漆漆的夜空,香煙沾上嘴唇,白霧緩緩飄起。

五點一過,槐花巷裏陸陸續續出現了些人影。

一家接著一家的早餐鋪子開張,老舊的麵包車從他麵前經過,嘎吱嘎吱作響。

他站直身體,插著兜,任由清晨的風刮在身上,一步一步往槐花巷裏走去。

雲和被電話吵醒,迷迷糊糊睜眼一看,四點五十多,是母親的。

她一瞬間想起昨晚她把客廳的大門也給鎖上了,於是翻爬起來,出了房間門,打開外麵的門。

李彩麗提著一把傘,身上一股酒味,什麽也沒說進了門。

雲和抓了抓頭發,也沒跟她說什麽,剛要回去睡覺,突然想起了廚房裏的酥肉。

她揉了揉眼睛,進了廚房。

五點五十多,雲和把炸好的酥肉放進一次性的餐盒裏,拿了雙一次性的筷子放旁邊。

隨後快速衝進臥室換校服,換好後看了眼外麵的天,還是陰沉沉的,於是抓上件外套穿上。

轉身的時候看見昨晚穿回來的黑色外套,她拍了拍腦門,拿下掛著的黑色外套疊起來放進袋子裏。

把書包背起來,她穿上鞋,看了眼主臥。

裏麵安安靜靜的,雲和便沒有去打擾她,提起餐盒,拿了把傘出門。

早晨的槐花巷特別熱鬧,雲和下樓的時候還遇到幾個熟人,打了招呼,她深呼吸一口雨後的空氣,大步往外走。

然而不過幾步,她便停住了腳。

前方的小賣部屋簷下,站著一個懶懶散散的少年。

單肩背著黑色的書包,穿著單薄的夏季校服,那件短袖白襯衫。

漆黑的額發垂在腦門上,隨著一絲絲晨風翹起。

他安靜得像是誤入凡塵的天使,正憐憫地看著槐花巷忙碌的眾人。

和那天,她講價還價那天早晨遇見時一模一樣,一樣的位置,一樣的人。

片刻,他突然轉頭看了過來。

雲和心髒一窒,多看了眼他的唇角。微薄的唇角微微上揚了一下,不是嘲諷的。

是很溫和地上揚了一瞬。

他笑起來是真的好看,幹幹淨淨的精致少年,一如這清晨的微風。

幾秒後,少年邁步,朝她走了過來。

雲和眨了眨眼,幾步走上前,“你怎麽來得這麽早?”

他垂眸看著她的麵容,神色清冷。

雲和沒聽見他說話,見他胳膊露在微涼的空氣裏,把手裏的衣服遞給他,“你的衣服。”

裴邊屹接過,從袋子裏拿出來,抖開。

看了她一眼,擰眉。

雲和以為他是嫌棄,低下了頭:“對不起,我還沒洗。本來想著拿去學校外麵的幹洗店給你洗一下的,隻是現在冷……”

裴邊屹捏著衣服的手一頓,而後把衣服掛在胳膊上,還真的不穿了。

雲和抿唇,小時候小寶弟弟才不會嫌棄她穿過的衣服。

她抱著手裏的餐盒要往前走,麵前的少年卻一步擋在她前方。

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雲和奇怪抬眸。

他的視線直直盯著她手裏的餐盒。

雲和垂眸,把手裏的餐盒抬起,“這是你小時候最愛吃的酥肉你忘記了嗎?”

裴邊屹插著兜,抬眸看她的眼睛。

見他像是想起來了,雲和眉眼一彎,“帶去學校吃午飯的時候熱一下就可以吃了。”

“我要現在吃。”冷淡的,不容拒絕的聲音。

“現在麽?”雲和猶豫,“現在吃不好吧,還沒吃早飯呢會有些油。”

裴邊屹抬眼看向周圍,平靜道:“又不是沒吃過。”

又不是沒在早上吃過。

雲和想起小時候,一開始他來家裏,不管什麽時候第一眼看向的就是家裏的廚房和媽媽。

在早上吃,還真有吃過,還不止一次。

他沒讓路,雲和看一眼時間,確實還早。

因為想著早早送去學校,所以她是提前半個小時出門的,偏偏他比她還早,一下來他就在槐花巷了。

這點兒,倒像小時候了。

天一亮就往她家跑。

旁邊的早餐鋪子開著,還不是太多人,雲和說:“那去那裏吃吧。”

裴邊屹沒意見,跟著她走。

進了早餐店,找了張空閑的桌子坐下。

考慮到這樣吃會很幹,雲和要了兩杯豆漿,把餐盒提上桌子。

裴邊屹伸手接過,打開餐盒,熟悉的香味撲麵而來,他一怔,漆黑的眼眸像是水潤過一般明亮。

滿滿一餐盒的酥肉,再也不是小時候那舍不得吃的一塊。

雲和一直在觀察著他的反應,見他眼尾微微彎起。

緊繃的心鬆開,她自己也跟著揚起唇角,拿起一次性撕開,遞給他:“嚐嚐看還是不是小時候的味道。”

裴邊屹接過,而後抬眸看她,一眼瞥見她脖頸上襯衣衣領處透出來的紫印。

是他昨晚沒控製住使了力留下的,她皮膚白,那點紫印顯得格外突出,他握著筷子的手一緊。

雲和沒照鏡子當然不知道自己脖子上一條掐痕,見豆漿出來了,站起來去端了過來。

裴邊屹垂眸片刻,在她接近的時候忽然抬手,雲和剛要放下去的豆漿就那樣碰上他的手指,一瞬灑了出來。

“哎!燙不燙?”雲和把自己的那杯放在桌麵上,忙去找紙巾。

書包翻了個遍都沒看到,雲和抬眸掃向四周。

裴邊屹甩了甩手,“我有的。”

雲和一聽,轉到他那邊。

裴邊屹說:“在小那個背包裏。”

雲和拉開小的那個背包口袋的拉鏈,手伸進去,摸到了紙巾。然而袋子口太小,一撈出來,一個白色的瓶子也跟著滾了出來,掉在地上。

雲和顧不得瓶子,先抽紙給裴邊屹的手擦幹淨。

門口進來一位阿姨,路過雲和他們身邊,撿起地上的白色小瓶子,看了一眼名稱,驚訝道:“你們誰的藥?”

雲和跟裴邊屹齊齊抬眼看她。

阿姨一看是兩個穿著淮中校服的男女生,便勸:“學習壓力是重,但也要記得調整自己啊,這藥……”

她隻是藥店的打工人員,也不好說該停的話,隻是歎了氣,把藥放在他們桌麵上。

雲和擰眉,伸手去拿藥瓶,裴邊屹一瞬伸手奪過,神色冷峻,把藥丟進了包裏。

雲和看去,“小寶弟……”他抬眼看她,眼眸裏藏著冷淡。

雲和硬生生住了口,隨即轉了稱呼:“裴邊屹,你生病了嗎?”

裴邊屹收回視線,沒說話,拿著筷子夾起酥肉,一點點吃了起來。

雲和抿了下唇,坐回位置上。

這下可以證實了,她昨晚猜得不錯,小寶弟弟真的生病了,難怪和小時候不一樣。

有時候她會有種割裂感,好像小時候的小寶弟弟和現在的小寶弟弟不是一個人一樣。

以至於剛剛她喊他的時候,他定定注視著她,她就怎麽也喊不出口了。

但一想,如果他喊她小雨姐……雲和也是不怎麽樂意接受。

因為小名確實不好聽。

不到十分鍾,裴邊屹把滿滿一餐盒的酥肉全部吃完,雲和重新給他打的豆漿他都沒喝。

吃完,小小的打了個嗝,他皺了一下眉頭,明顯愣住了。

雲和彎唇一笑,在他看過來時又趕緊斂住,端起豆漿喝完。

他坐在對麵等著,店裏來吃早餐的人越來越多。

雲和放下紙杯,“走吧,上學了。”

他還是沒動,扭頭看著製作早餐的窗口,裏麵有很多種類的早餐。

包子、油條、米糕、饅頭等等。

他說:“你吃一些。”

雲和搖頭,“我喝豆漿就飽了,走吧。”

裴邊屹這才拿起衣服和書包,隨著雲和往外走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中間隔著一些距離,誰也沒跟誰講話,像是陌生人一樣。

想起他轉來淮中之後的傳言——獨來獨往。

雲和抿唇,突然轉身,跟著的裴邊屹也停住了腳步,疑惑的視線飄向她,“怎麽了?”

雲和組織了一下語言,剛要開口,他像是知道了她想說什麽,淡聲說:“在學校有什麽——”不懂的可以來一班找我。

雲和打斷他:“我知道分寸的,在學校不會去打擾你,還有,”她對上他的視線,“我以後也不會叫你小寶弟弟了。”

裴邊屹唇線抿直,剛暖和起來的身體被風吹涼。

“我不是這個意思。”

雲和微頓,也解釋:“叫小名本來就不好,我以後叫你……”

裴邊屹快速接上:“阿屹。”

“嗯?”

“或者直接叫名字。”

“啊……那也行。”

天越來越陰,狂風吹著,好多人裹緊衣服抱怨,明明前兩天還很熱,一夜起來這天就變了。

裴邊屹直勾勾地看著雲和,任由狂風刮起單薄的襯衫。

他想聽她喊一聲他的名,像夢裏那樣……

雲和被風吹得迷了眼,按著翹起來的頭發。

她穿著外套不覺得多冷,扭頭一看裴邊屹還是單薄的短袖白襯衫。

知道他是嫌棄沒洗過,但被吹感冒了也不好。

她說:“你把外套穿上吧,不然感冒了。我昨晚穿回去就掛起來了,應該還不髒。”

裴邊屹垂眸看胳膊上掛著的外套,沒說話也沒穿,隻是突然往前走去。

有細細的雨絲飄落,雲和打了個噴嚏,趕緊跟上。

看樣子是要下大雨了。

裴邊屹側臉看她,撈出手機給司機打了個電話,什麽也沒說,報了地址。

雲和垂眸,捏著書包帶子,一轉身往公交車站走去。

六點十分就有第一趟公交車了。

既然他有專車接送,雲和就不跟他一起了。

走了兩步,旁邊的路上大步走上來一個穿著淮中高三校服的少年。

書包斜挎著,一頭棕黃的頭發顯眼,脖子上掛著頭戴式的黑色耳機,校服也不好好穿著。

是那個轉校生。

他走過來,垂著眼皮看了她一眼,見她不動,懶洋洋說:“起挺早啊。”

作者有話說:

屹:她不喊我名字,也不喊小寶弟弟了。(委屈ing)

臨:滾!她到現在都沒認出我!還被你占了名!(憤怒jpg)

和:啊小寶弟弟生病了,昨晚就原諒他了。(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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