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傻子

“哎, 你們覺得呢?”

趙穗子先開了口,把這句話問出來了。

對麵兩個人像是這會兒才接收到信號,夏灼慢半拍地說, “啊?什麽啊?”

趙穗子又往門口指了下,才發現這會兒門口已經沒人了,“算了,就是倆人抱了一下, 也沒什麽好看的。”

夏灼表麵淡定, 心裏卻是輕舒了一口氣。

逃過一劫。

這頓烤肉全程都是陳朝陽在動手, 肉烤的確實不錯。

中途陳朝陽夾著肉, 忽然歎氣說, “我怎麽感覺我像個丫鬟啊, 在這兒伺候各位小姐少爺們吃東西。”

“注意措辭,誰家丫鬟你這麽大隻。”趙穗子無情回懟。

夏灼手機就放在桌子上, 剛剛響了好幾下,她沒看, 這會兒動靜已經擾到某人那裏去了。

陸風禾拿生菜卷了兩塊牛肉, 不緊不慢往上蘸了點醬, “夏班長,什麽事兒啊這麽忙。”

雖然他平常說話也是這帶點兒欠的口吻,但這會兒莫名還多了幾分陰陽怪氣。

他剛不小心看見她屏幕了, 是一個叫秦訣的名字一直給她發消息。

他就夾那塊牛肉的時候不小心瞥見一眼,看見說什麽“夏灼灼, 好久不見,我回來了。”“你答應我的事, 還算不算。”

嘖。

夏灼就夏灼, 還夏灼灼。

結巴嗎。

他沒專門看人手機的習慣, 怎奈視力太好,不想看,也看見這麽兩行。

夏灼手裏那菜卷剛吃了一口,聽他這不陰不陽的語氣,又放下了。

然後抽張紙擦了擦手,去拿手機。

陸風禾微垂著眼皮,冷冷淡淡往這邊看了一眼,心想什麽人啊這麽著急,不能吃完再回嗎。

他這話沒說,想著她三兩句也就回完了。

沒想到她拿上手機就旁若無人的跟那個結巴聊了五分鍾,並且沒有任何要停下來的趨勢。

陸風禾默了默,沒看她,狀似不經意說,“誰啊,飯都不讓人好好吃完。”

“秦訣,班裏的同學,上學期休學,打算回來上課了。”夏灼說著,手裏又快速打了兩行字,然後放下說,“我還以為剛剛手機放在中間,吵到你的眼睛了。”

陸風禾剛喝了口水,聽到她這話被嗆了一下。

他又不是在拍電視。

陳朝陽因為這句話笑了半天,樂得停不下來,“班長,看不出來你這麽有梗啊,吵到我的眼睛了。”

夏灼這人有時候,就是帶點冷幽默。

當然也可能是陳朝陽笑點太低。

服務員正好過來問要不要換襯紙,趙穗子看了下說,“換一張吧,謝謝。”

等人換完走了,陳朝陽才終於停下來,多嘴問一句說,“秦訣,他回來了?”

夏灼剛剛跟秦訣在手機上聊了兩句,知道的其實也不太多,“說下周就去班裏了,問一下目前複習到什麽進度之類的。”

“他落下那麽久的課還跟得上嗎。”陳朝陽咬了口小酥肉。

夏灼拿起剛才吃一半的菜卷,頓了下說,“他好像今年不打算高考,已經想好複讀了。”

“哎,這就打算複讀了?他基礎不挺好的嗎,也不見得就開始做那麽壞的打算吧。”

“可能自我要求高吧。”

夏灼沒再說,低頭吃東西。

“你記不記得高一那會兒我跟你說,我們學校有一個叫秦訣的。”陳朝陽忽然把話題拋給了陸風禾。

陸風禾想都沒想就說,“不記得,你每天說那麽多話我都能記得我還上什麽學,去當間諜得了。”

有點兒討打,還有點兒衝。

陳朝陽眼神有那麽些無辜,他好像也沒說什麽吧。

安靜幾秒,陸風禾似是也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太好,放緩了又說了遍,“不記得了。”

陸風禾這人就這德行,大家也沒在意,接著吃吃喝喝,話題很快又轉去了九霄雲外。

三月多,東江的最後一場雪也潦草落幕,外麵路邊店家都把雪掃在樹下堆著,任由它自己等太陽出來融化。

結賬時候夏灼和店員要了幾個袋子,讓趙穗子他們幾個把雪蓮果帶回去一些。

兩大袋子,死沉死沉,她一個人要吃到猴年馬月。

那邊是陸風禾結的賬,夏灼給他們分好東西後,湊在趙穗子跟前小聲說,“這個,AA的話是直接轉給他嗎。”

雖然她知道陸風禾不差這點兒錢,但是,除了別人生日請客之類的,其餘大部分同學間都默認AA。

趙穗子這也是頭一回和陸風禾吃飯,又把目光看向陳朝陽。

陸風禾結完帳,慢悠悠轉過身,“別轉了,下回你請我。”

這話,是衝著夏灼說的。

他既然這麽說了,夏灼也沒再堅持把錢A給他,“好啊,下次我請你。”

她雖然錢不多,但畢竟爸媽也是有32戶的收租大戶,請他吃頓飯還是問題不大的。

店家正好搞活動有贈品,送了四盒口香糖。

一人一盒,夏灼拿到的是桃子味。

她視線看過去,陸風禾手裏的是葡萄味,她比較喜歡那個。

陸風禾站在店門口,那隻指節修長的手撕著塑料包裝,慢條斯理,不說話就那麽站著,整個人也足夠養眼。

夏灼對天發誓她就多看了一眼他手裏的葡萄味口香糖,陸風禾拆完後拿了一個,剩下的就連盒直接塞她手裏了。

動作很自然,塞完收手,全程也就兩秒鍾。

他手不小心碰到她掌心,讓她像是被羽毛撩了一下,很輕。

夏灼手指微攏,手裏這盒口香糖仿佛都帶有他的溫度。

陳朝陽和趙穗子在後麵爭論橙子味的口香糖和橘子味的到底有什麽區別,甚至相互交換了一個對比嚐嚐。

陳朝陽忽然捏著張紙過來,“哎,紙你們扔了嗎,裏頭有字。”

陸風禾剛那個拆了扔嘴裏,手裏的糖紙已經被揉得不成樣子了。

“你的裏麵寫的是什麽。”陳朝陽忍不住給他們展示自己的紙條,念出來說,“當了三年她的路人甲,後來才想,我早該開口的。”

陸風禾潦草看了眼自己那張,然後清了清嗓子,把紙揉了,沒給任何人看,“矯情。”

周圍也沒個垃圾桶,他順手就放兜裏了。

夏灼正偏頭去看,視線猝不及防跟人對上,她來不及捕捉他眼底情緒,陸風禾就先一步別開眼,幹咳一聲。

少年喉結動了動,冷冷淡淡撇下句,“走了,傻子。”

沒人知道,陸風禾那張糖紙上的話是:

在無人知曉的角落,我看你的眼神,早已曖昧叢生。

-

那天結束的最後陸風禾說待會兒回趟家,再然後,夏灼放假這幾天就沒再見到他。

周一返校前何慧珍來過一次,張叔叔搬上搬下,給她送了好多零食酸奶以及一些宣稱能補腦的東西。

本就不大的屋子,堆在門口看著滿滿當當。

何慧珍看了一圈,感覺缺了樣什麽,“是不是得買個冰箱啊。”

夏灼說,“不用了媽,等高考完我也就不住了,沒剩多少天,不用麻煩了。”

她平時吃飯都在學校,偶爾買點零食什麽的,也不太用得著冰箱。

何慧珍是覺得她一個人住,沒個大人在身邊終歸沒法好好照顧自己,但自己現在這個身份,也不好跟過來陪讀。

她思來想去,皺了下眉,從包裏翻出張卡塞給夏灼,“我和你張叔叔要出差去一趟京市,這張卡你留著,萬一急用錢找不著你爸,你就用這個,去外麵取款機上取,密碼是我生日。”

夏灼想說不用了,這卡估計得有不少錢,她萬一弄丟了就不好辦了。

何慧珍根本沒在跟她商量,“拿著,我是你媽,你不花我的花誰的。”

夏灼拿著卡,也不好再說,笑著點點頭,“好,謝謝媽。”

等何慧珍走了,夏灼把這張卡穩穩當當地放進抽屜裏,上鎖。

她日常開銷勉強夠花,並不打算去用這張卡裏的錢,總感覺何慧珍嫁給張叔叔後,就好像,不是她媽媽了一樣。

說不清為什麽,要她現在去花何女士的錢,心理上沒花夏建軍的那麽理直氣壯。

-

周一開學,陸風禾直接從家去的學校,沒經過筒子樓。

小區稍遠點兒,比在筒子樓早起起碼二十分鍾,他手插兜裏,漫不經心走在路上,還沒進附中大門,就被人騎著車從背後猛地撞了一下。

不知道是自行車車把還是什麽東西借著股下坡慣性撞他腰上,瞬間的痛感讓人皺眉。

本來早起就犯困,這一下直接讓那隨機發作的起床氣即興發作了。

他回頭,冷冷淡淡地遞過去一眼,從眼睛到下巴頦兒都透露著不好惹。

這位同學,你最好能給個合理的解釋。

後麵那男生個子比他稍微低一點,眼角旁邊有顆痣,長得雌雄莫辨,手把著車將將扶穩,另隻手抵著唇,虛弱地咳了兩聲,“對不起,不是故意的。”

陸風禾看人這樣,心頭躥起那股火兒也硬生生咽下去不少,心想算了。

這也是一個“身體不好”的可憐人,這個他太懂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自己人何苦為難自己人,兄弟,下回看路。

陸風禾沒吭聲,又冷冷淡淡掃他一眼,轉過身自己走了。

他今天到校算是早的,班裏人隻到了一半。

陳朝陽坐在位置上吃東西,頭發還是一如既往,像剛上前線衝鋒過回來的。

陸風禾坐下沒多久,餘光忽然注意到前麵幾排多出個人,就剛校門口撞他那個病弱兄弟。

他大早上莫名其妙被撞了都沒說什麽,人還找上門來了?

陸風禾看著前麵那個病弱兄弟抱著書包,原地轉著圈在班裏巡視了一圈,隨後跟他視線對上,又不明所以地衝他點了下頭。

再然後,那人就近隨便找了個位置先坐了。

陸風禾恰好記得那個位置,上周明明還不是他。

陸風禾確定那兄弟看見他了,但並沒上來找他挑事兒,他眼神看了眼陳朝陽,下巴往前指了下,沒太大聲,用正常聲音問,“那人你認識嗎,誰啊。”

陳朝陽剛好吃完,把包裝紙一團做了個投籃動作,完美扔進垃圾桶,“同學,就是秦訣,之前休學所以你沒見過。”

這名字熟,就是那天在烤肉店,他不小心看見夏灼手機,那個在手機裏叫夏灼“夏灼灼”的結巴。

陸風禾視線又移到前麵,盯著秦訣的背影,“他跟夏灼很熟嗎?”

“算是吧,他有段時間老去找夏灼講題。”陳朝陽說完覺得這話有歧義,補充道,“不過夏灼就一直是咱們班第一名,不找她找誰。”

陳朝陽高一跟陸風禾提過,說學校有個人和他有點兒說不出來的像,但那天在烤肉店,陳朝陽話沒說完,陸風禾就無情甩過去一句“不記得”。

“等他待會兒轉過來,你仔細看看他,你不覺得他跟你以前長得有點兒像嗎。”陳朝陽轉著支筆給他虛虛指了下。“要非說五官像吧,好像也對比不出哪裏像,但就是感覺,或者某些角度,尤其再加上他眼睛旁邊也有顆痣,雖然不是淚痣,但位置差不多,這整體就更像了,他也老生病,要不然也不能休學休得要打算複讀了。”

陳朝陽說,“要是讓人把你現在和他對比的話,完全不像,得是以前接觸過你的,認識你的,再見到秦訣,才會覺得你倆有那麽點兒像。”

陸風禾聽著陳朝陽說話,腦子裏想的是那句肉麻兮兮的“夏灼灼”。

如果夏灼真是因為這個才和秦訣有交情。

那“菀菀類卿”這破梗,可算是在他身上玩兒明白了,還得是連環套。

這想法一閃而過,他又很快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兒太自戀了,這毛病不好,下次注意。

他們這塊兒位置偏後,夏灼已經習慣從後門進,她和往常一樣進班,見陳朝陽那半轉過身的姿勢,看得出倆人剛剛應該在說話。

陸風禾目光往她身上瞧了眼,隨後看去前麵某個位置,視線在她和秦訣二人之間流轉一瞬,又再次,沒什麽表情地落回在她身上。

他沒說話,那一眼卻莫名有點諱莫如深的意思,看得叫人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