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雲無塵失魂落魄地離開後, 歲謠將事先藏在腰間的通訊玉牌取出來,問對麵的人:“這下你們都清楚了吧?”
莫礪峰仍是感到不可置信,雖然他一向清楚三長老偏心上官師姐, 卻沒想到他會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
現在已經對歲謠造成傷害了,他才想到要彌補,有用麽?
一旁的紅葉比莫礪峰更激動,甚至顧不得自己身處執法峰大堂內, 當即抱著玉牌, 對歲謠說道:“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你可不要再被他騙了!”
玉牌對麵的少女似乎笑了聲, “我若被騙, 便不會主動向執法峰諸位長老檢舉他了。”
聞言, 紅葉激動的情緒緩和下來。
“小弟子,你放心, 我身為執法峰長老,一定會妥善處理此事。”
玉牌一閃, 緊接著與對麵斷開聯係。
五長老怒目微沉, 似乎是做出了決定。
*
事情早已不知不覺地在暗中發酵。
雲無塵施法替歲謠取劍魂這日, 卿竹峰上格外的寧靜。
取劍魂的過程十分順利,就在雲無塵將劍魂吸入自己體內後,包裹著三人的陣法突然由外碎裂開。
似是想到什麽, 三人齊齊看向陣法裂開的源頭之處。
以五長老為首,身後依次站著二長老和數位畫桑派弟子。
雲無塵想過執法峰的人一定會來, 但卻沒想到這麽巧,偏偏在今日。
幾乎是下一秒,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陣法內的其餘二人, 眼神閃過一絲痛色。
畫桑派自建派以來也未曾出過這等醜事, 掌門無顏,甚至不願出麵,隻說了一句“按門派規矩行事”,便將一切全權交由執法峰處置。
此事如今已在畫桑派眾弟子間傳開,大家皆為歲謠道不值。
更有甚者在聽聞紅葉所說的,三長老曾逼歲謠去采寧歸花,而歲謠不僅不怨恨對方,甚至以德報怨,用自己的心頭血供養了一隻似幻蝶繭給雲無塵作禮物後,弟子們紛紛聯名上書認為三長老不配為一峰長老,更不配為人師尊。
如今人證物證俱全,他們今日的所見也是最好的證明,五長老當即命人欲將雲無塵押入執法堂。
一切都在按著歲謠的計劃順利進行著,她先是假意原諒雲無塵,讓對方心生愧疚順理成章的提出轉移劍魂一事。再將一切暗中轉告給執法峰的長老。
除此以外,再加上曾經見證過她深情於雲無塵的紅葉和莫礪峰的支持,此事進展的無比順利。
雲無塵自恃清高,如今名聲敗壞成這樣便是對他最好的打擊。
而這,還隻是一個開始。
雲無塵如何受的了這等屈辱,被壓入執法堂便是公然對他蓋棺定論,他還有何顏麵待在畫桑派。
甚至在整個修真界,都會為人所不齒。
他還想掙紮,“我雲無塵怎麽會害自己的徒弟?你們不也瞧見了,如今是我吸納了大徒弟的劍魂。之所以當初讓歲謠暫時引她師姐的劍魂入體,無非是因為那幾日我身體有恙無法親自上陣,而靈緋又危在旦夕,這才不得已而為之。”
五長老沉默一瞬,“你敢隨我上執法峰,在測謊石前說絕無害自己小徒弟之心麽?”
雲無塵心裏一喜,事到如今,他明知歲謠才是自己當年要找的人,嗬她護她彌補她還來不及,又怎麽會有害他之心。
聽五長老如此說,他的心神定下來,“有何不可?”
一行人來到執法峰,五長老並未強行將雲無塵押入執法堂,而是先引他來到後山的測謊石前。
他示意雲無塵將手掌按在測謊石上,後者照做。
測謊石像是感應到什麽,閃過一道金光之後,複又熄滅。
五長老直直看向雲無塵,“三長老,你當真沒有害弟子歲謠之心?”
雲無塵神色如常,淡然道:“我雲無塵,此時絕無害弟子歲謠之心,否則道心不穩,永墜魔道。”
話落,測謊石上閃過一道金光。
周遭眾人倒吸一口氣,怎麽會,他竟真無害歲謠之心?難不成當真如他所說,一切都是不得已而為之?
一旁的歲謠簡直看笑了,暗道眼前這位詭計多端的老男人還真是會避重就輕。
她虛弱的緩緩出聲,“五長老,此事與我關係甚重,可否由我親自問師尊?”
五長老垂眸思考過後,朝著歲謠點了點頭,“好,便由你來問,也算做對你的一個交代。”
歲謠規矩行禮,微弓??身子,“多謝五長老。”
若說來到執法峰是令雲無塵感到恥辱,那麽此刻看到歲謠站到自己的對立麵,便是令他感到痛苦。
他不知道歲謠會問什麽,但當她提出請求的那一刻,便是在同他宣告,她恨他。
這個感知令他一瞬間如墜冰窖,痛到無法呼吸。
歲謠今日也不必佯裝虛弱了,幾番折騰下來,就算有係統幫她屏蔽痛感,但身體受到的傷害卻是實打實的。
她緩步走上前站定,直直迎上雲無塵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師尊可曾命我入藥山采摘寧歸花?”
雲無塵一愣,他的確做過此事,但歲謠分明知道那寧歸花她並未摘下。
他看著眼前的小徒弟,突然覺得無比陌生。
而這一切,他竟怪不得旁人。
如果這是她所求,如果這樣她能原諒自己的話……
雲無塵沉默下來,就在眾人以為他不會回答時,隻聽他壓著嗓子自嘲的笑道:“是,是我命徒弟歲謠入藥山摘寧歸花。”
說著,他眼神閃過落寞,“不僅如此,她還為我帶回一顆似幻蝶繭。”
周遭弟子聞言,紛紛麵露鄙夷。
說完這句話,雲無塵突然抬頭望向歲謠,慘笑道:“歲謠,若為師願意承認自己過往對你犯下的錯誤,你還願意看在……看在那份救命之恩上,真心原諒為師一次麽?”
此刻的雲無塵是真的後悔了,他願意放棄所有自尊,在歲謠麵前向她真誠懺悔。
隻求……能有一個彌補她的機會。
歲謠先是一愣,然後露出一張無懈可擊的笑顏。
她的模樣本就溫軟,此刻眼角眉梢都帶笑,無端讓人心情舒暢起來。
這是這些日子以來,雲無塵第一次見到歲謠對他露出這般燦爛的笑容。
他被這道笑晃了眼,心底的死灰中又爬出一苗稱為希冀的綠芽。
他清了清嗓子,再次道:“可以麽?”
歲謠依舊笑著,淡淡地嗯了聲。
雲無塵開始斟酌著訴說歲謠可能想聽的一切,現在,他已經不在乎周圍人鄙夷的目光了,他滿心滿眼都是歲謠。
若能挽回她,他就是帶她離開畫桑派,到一個無人認識他們的地方重新開始也未嚐不可,他可以用往後餘生證明自己。
雲無塵每說一句,周遭人的低罵聲就多一聲,歲謠臉上的笑意也就明媚一分。
直到他親口承認自己當初確實是為了醫治上官靈緋,而將她體內的劍魂引入歲謠靈脈中後,周遭徹底安靜下來。
“但是後來我醒悟了,我之所以會那麽做,全是因為受到上官靈緋蒙蔽,我誤以為她是我要找的人,才待她百般好,未曾想她卻騙了我。若我早知曉此事,斷不會傷你……”雲無塵看向歲謠,目光誠摯。
他手掌接觸測謊石的部分閃過一道又一道金光,證明他剛才並未說謊。
的確很真誠,但是歲謠還是忍不住要糾正他:“師姐她從未想過故意騙你,而是你一個人自作多情,異想天開。”
雲無塵微怔。
“還有一事我很好奇,師尊,你曾去過杏花村嗎?因為師尊剛巧提醒了我,我也怕自己……多年來是認錯了人。”
杏花村是歲謠的家鄉。
雲無塵突然睜大雙眼,手掌猛地從測謊石上抽離。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歲謠,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歲謠看著眼前人的動作,像是懂了,“我的記憶中一直沒有那人的臉,隻記得他是一位很厲害的劍修,白衣飄飄風姿卓然,剛好有一柄同師尊的本命劍極像的劍。現在看來,或許我也認錯人了。”
雲無塵大驚失色,倉皇失措地奔向歲謠,試圖想解釋什麽。
但是沒等他開口,麵前的少女突然拉起他的衣袖,強製將他的手掌按在測謊石上。
那一刻,他的手心仿佛被千百道尖銳的刺紮過,頃刻間,整條胳膊便失去了知覺。
他隻能落魄的搖著頭,聽歲謠一字一句道:“所以,師尊你明知道此事真相,卻還故意騙我,以恩人的身份相要挾我,是麽?”
雲無塵顫抖著唇,慌亂否認:“不,不是這樣的,歲謠,你聽我解釋。”
他甚至連為師都不稱了,隻用一個我字代替。
但是他手掌下測謊石閃爍過的紅光卻是最好的證明,他在說謊。
他幾乎是怒不可遏地,手掌灌注靈氣便想毀掉這塊測謊石。
可當歲謠拽著他衣袖的手鬆開後,她再未看自己一眼毫不留情地轉身時,他突然明白過來,就算毀掉這顆破石頭,他也再無法彌補自己與歲謠之間破碎的感情。
往日意氣風發的男人像是瞬間被人抽走脊骨,失去全部支撐一般,重重癱跪在地上。
哪裏還有素來的清風明月高高在上,如今的他連祈求自己心尖上的人再多看他一眼,都得不到回應。
歲謠居高臨下,看著雲無塵一夕墜落,像一條被人拋棄的惡犬般爬向自己,她嫌惡地皺了眉頭,踢開他的手。
雲無塵已經癲狂到失去神智,他滿心滿眼,隻剩麵前神情冷漠的少女。
他從懷裏掏出這幾日為歲謠親手煉製的丹藥,曾經那個隨意丟在角落裏的錦袋也被他重新找到,珍貴的別在腰間最顯眼的位置,裏麵裝著歲謠以心頭血為他供養的似幻蝶繭。
他似乎想用這一切證明歲謠對自己的感情,證明他已經在彌補了。
但頭頂上方隻落下一道冰冷的視線,她冷眼看著一切,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殘忍:“別再騙自己了,我也不會再被你騙了。”
接著,她俯下身子,扯下那個被男人視若珍寶的錦袋。
她的指尖緩緩摩擦過那片柔軟絲滑的麵料,然後催動靈氣。
霎那間,一切煙消雲散。
徒留滿地灰敗的粉末。
雲無塵恍惚一瞬,突然癲狂地用手指去抓那些灰塵。他匍匐在地上,再沒有了往日挺直的脊背。
灰塵髒了他的指尖衣袖,他卻渾然不覺,依舊反複伸手去抓,仿佛這樣便能重拾起一切。
歲謠退後一步。
餘光看到她的動作,滿眼猩紅的雲無塵終於停下來,“沒關係,這顆你不想要便不要了,日後你想要多少,為師都願意用心頭血為你飼養。”
“不必了。”
他像是沒有聽到歲謠的話,隻喃喃道:“我一定會補償你,等我治好你身上的傷,再求你原諒我。”
歲謠笑了下,“待師尊從執法堂離開再說吧。”
私自對弟子施刑處罰,逼迫弟子采摘伴隨劇毒的寧歸花,強行提高弟子修為損壞弟子靈體,將弟子視作容器溫養劍魂,一樁樁一件件,哪一個不是明目張膽殘害弟子。
身為師尊,不僅不嗬護弟子,反毀了弟子的修道路,這種陰毒自私之人,公然挑釁門規,執法堂既知道真相,又怎能輕易饒他。
五長老怒不可遏,當即命人以執法堂強製上刑的法寶將人控製起來。
雲無塵呆呆地看著歲謠,耳邊是畫桑派弟子對他的辱罵聲,他仿佛全都聽不見了。
什麽都沒了。
他所在乎的一切。
都沒了。
係統全然沒想到會是這個發展,歲謠像是早早計劃好了一切,可它拿她絲毫沒辦法,它隻限製了歲謠無法逃避劇情,卻無法操控劇情和書中人物的發展。
一切乍看像是仍朝著原書走向發展,可它很清楚,分明變了。
原書中,歲謠是被雲無塵利用完之後隨意找了個名頭逐出了畫桑派,為的是徹底將這件事隱藏起來。
而女主上官靈緋則是意外知道自己的劍魂之傷當初是被師妹歲謠所救,才心懷愧疚,一路追尋歲謠蹤跡來到妖域。
可現在,雲無塵在半月後徹底吸收完劍魂的暴虐之氣,上官靈緋的劍魂歸體後,歲謠借著當初在藥山與五長老討的人情,讓他同意除去自己和師姐卿竹峰弟子的身份,兩人就這樣離開了畫桑派。
*
比較意外的是,紅葉也離開了畫桑派。
紅葉一路上都擔心歲謠隻是表麵開心,實則偷偷被情所困暗自傷神。
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裏,她敲開歲謠的房門,“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歲謠迷迷糊糊被吵醒,先是揉了揉眼,才嘀咕道:“什麽?”
“你知道我們現在在哪裏麽,妖域和修真界的交界處。”傳聞中雙不管的地界,此處既有妖族,也有修士,且因為地處交界,妖域和修真界爭執不下此地的管理權,最終反成了一片不受管製的區域。
正因如此,這裏才有了一些特別之處。
見歲謠一臉迷朦,紅葉幹脆把話說清,“我早些年便聽過此地有一極為好玩兒的酒樓,名為‘千麵樓’,那裏不論是跑堂夥計還是迎賓小廝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更別說樓裏專門待客的那些人或妖,更是一個字,絕。”
歲謠聽著聽著突然有點清醒了,她紅了紅臉,擺手道:“太那個了吧。”
紅葉挑眉看她,“你不想去?”
啊這,就真的讓一個顏狗很難拒絕啊,歲謠小聲道:“那倒也不是……”
紅葉白她一眼。
歲謠:“所以,我們要不要叫師姐一起呢?”
……
作者有話說:
臨翡:你倆還想帶我去女票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