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愛欲之神(十一)

昨夜裏下了場急雨,還沒回過神來,雨水就被燦爛的陽光蒸發得一幹二淨。

高專後山的森林中,學生們三三兩兩地站著。氣溫升高,加之剛大汗淋漓地運動了一場,他們都有些氣喘籲籲。

釘崎野薔薇不顧形象地坐在還帶著潮意的地上,拽著衣領給自己散熱,“好熱……!簡直要中暑了!”

站在她旁邊的伏黑惠狀態好一些,但額頭也沁出了細密的汗,“運動服是長袖,當然會熱,歇一會就好了。”

“學校什麽時候才給發夏服啊!難道要我忍無可忍之後去找校長申訴嗎?”

她憤憤地抱怨兩句,目光又轉向從剛才就沒說過話的藤丸咲身上。

“真好啊——”釘崎野薔薇幽幽地盯著藤丸咲,“迦摩的製服又漂亮,又不像黑色的那麽熱,真羨慕——”

被暑氣蒸到閉麥的藤丸咲:……你看我像開心的樣子嗎?

藤丸咲現在穿的這身製服,是雪山女神帕爾瓦蒂得知他要使用迦摩馬甲之後,憂心忡忡送來的魔術禮裝。

“如果那家夥敢耍什麽花招的話,我一定不會放過她的!”和迦摩五官別無二致、性格卻大相徑庭的女神握著拳說。

雖然藤丸咲覺得她多慮了,但還是收下了這份禮物。

長袖襯衫外罩棕色馬甲,領口和袖口處都有極其精細的紅色刺繡,下身則是剛及膝的百褶裙和白襪,是和高專完全不同的私立學園製服。

好看是好看,但也不怎麽適合夏天。尤其對於曾被毀滅之神燒成灰燼的迦摩來說,這套衣服還是太熱了。

禪院真希杵著薙刀,單手取下眼鏡,擦了擦粘上汗漬的鏡麵,“你真的不來練習一下嗎?幹坐在那兒也很無聊吧。”她問。

窩在樹蔭下的藤丸咲興致缺缺:“不用了,我不想動。”

說來他到底為什麽會在訓練場裏啊?他又不用參加交流會,為什麽要一起特訓!

哦,被釘崎野薔薇強行拖過來的,嚷嚷著讓他做陪練。

不知道是什麽特別的緣分,釘崎一個用榔頭釘子的咒術師對他的花之弓非常感興趣,視線火熱到藤丸咲體內的迦摩意識都產生了危機感。

“放棄吧!我是絕對不會為你射愛之箭的!”

躁動的迦摩意識傳遞出這樣的訊號。

幸好一進訓練場,釘崎就被熊貓纏住了,兩人肉搏得相當激烈,根本分不出精力給旁邊看戲的藤丸咲。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拒絕,禪院真希不甚在意地聳聳肩。

“熊貓,棘,”她招呼自己的同伴,“走了,我們去那邊。”

狗卷棘身體剛恢複,就投入到了強度極高的訓練中。咒言師看著瘦弱,體術卻出人意料地優秀,惹得一年級的幾人(主要是釘崎野薔薇和藤丸咲)連聲驚呼人不可貌相。

一人一熊貓正蹲在樹下看螞蟻搭窩,聽見禪院真希的呼喚後各自回應了一聲。期間狗卷不小心對上藤丸咲的視線,拿小樹杈製造路障的動作僵硬了兩秒。

“誒?那我們呢?”

釘崎野薔薇指著自己的臉。

禪院真希扛起薙刀,馬尾在空中甩過利落的弧度,她半偏過頭,對後輩們微微一笑,“一年級的,先去跑腿買飲料。”

“欸——好吧。”

釘崎野薔薇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你要不要一起去?”她衝著藤丸咲問。

藤丸咲捏著下巴回憶高專的建築地圖:“自動販賣機,是不是在校門口附近來著……等等,那豈不是要走兩公裏?”

他果斷拒絕:“交給你們了,加油!”

“我就知道,可惡!陽光可是女性皮膚的天敵!要不伏黑你……”

“我拒絕,”伏黑惠冷酷地轉身就走,“我一個人拿不回來。”

“哈?你不是有式神嗎!讓式神幫忙不就好了……喂!等等我啊伏黑!”

兩人吵吵嚷嚷,沿著石板路往樹林外走。

等他們倆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範圍後,藤丸咲才收回目光,思緒遲緩地開始思考下一步的行動。

雖然是公認的性格差勁,但五條悟對自己應允的承諾還是挺重視的。

阿芙洛狄忒碎片被置於貼滿密密麻麻符紙的封印室中,承受著多重束縛和淨化術式的作用,想來用不了多久詛咒就能完全去除。

藤丸咲進去看過一眼,在發現那些符紙和術式完全屬於自己不懂的另一個體係後,自覺地退了出去。

要是一個不小心把人家的東西弄壞就不好了,以五條悟的性格說不定還讓他賠。

進展還算順利,任務亟待完成,但出了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五條悟並沒有隱瞞他使用封印室的行為,不但高專的相關人士知道,就連上層都有耳聞。雖說現在還沒有證據證明咒物跟他這個交換生的關係,但早晚有人會起疑心。

能拖到任務完成那天最好,拿了碎片就能溜之大吉,就怕淨化途中出意外……

看了看迦摩的幸運值,藤丸咲決放手一搏。

加油啊!幸運B的大姐姐!

……

又發了不知多久呆,藤丸咲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待在樹林裏根本沒有意義。

蟬聲愈躁,貼著樹幹的後背出了一層汗,他解開兩粒紐扣,無語地支起手遮住陽光。

——他為什麽不回去呢?

待會兒給釘崎發條簡訊通知她吧。

----

簡訊一直是未讀狀態,給伏黑惠發的也一樣。

順著寬闊的石板路一路毫無阻礙地走到操場,藤丸咲都沒看見兩人的身影。

有點奇怪啊……消息不回,路上也沒看到人,難不成他們繞遠路了?

藤丸咲慢慢停下腳步,還沒等他想好是繼續找這兩人還是回去休息,一陣激烈的嘈亂聲先傳進耳朵,聽著像是什麽重物折斷倒塌的聲音。

沾著水珠的罐裝飲料咕嚕嚕順著台階滾了下來,一直到他腳邊才停住。藤丸咲撿起飲料,抬起步子向正對著操場的門廊走去。

“有人在——”

問話戛然而止,映入眼簾的場麵令他倒抽一口氣。

自動販賣機不遠處,麵色冷淡的釘崎野薔薇正被一個陌生女人箍在懷裏,兩人姿勢親昵,身體緊貼,被打斷後目光齊唰唰看向他。

藤丸咲:“……哦豁。”

對不起,也許我來的不是時候。

或許是他的表情太過微妙,一秒讀懂的釘崎野薔薇額頭青筋跳動,捏緊了自己的拳頭:

“你腦子裏在想些什麽啊?這家夥是京都校來找事的,沒看見她拿槍對著我嗎!”

三言兩語被打成不法分子的禪院真依挑起一抹嫵媚的笑,手中的槍卻往釘崎腰側又進了一寸,看向藤丸咲的眼神暗含戒備。

東京校和京都校素來看不慣彼此,但消息也並非全然封閉,比如’容器’虎杖悠仁的死亡,再比如打破多年常規空降的交換生,都知道的八九不離十。

突然闖進來的少女看起來弱不禁風,衣服也不便行動,完全沒有咒術師該有的樣子,看著就讓人不爽。

“你就是來代替那個’容器’的嗎?“禪院真依特意把那個詞咬得極重,“現在真是什麽人都能叫自己咒術師了。”

她本來還想再多嘲諷幾句,突然一陣毛骨悚然感襲遍全身,體表溫度瞬間降低,而後馬上上升到令人不適的程度。

“我說啊,能不要隨隨便便把我跟別人混為一談嗎?”

輕柔的女聲和主人的外表一樣,似乎毫無威脅,卻讓禪院真依腦海中警鈴大震。

沒有傳來任何咒力波動,金色光粒赫然出現在迦摩空著的左手中,凝成弓箭的模樣。

銀色長發的少女好似變了個人,眉眼彎彎,笑容甜美又乖巧,與剛出現時的氣場截然不同。

“這位……前輩?”迦摩漫不經心地把弓箭轉了個彎,眼眸中躍動著猩紅的光,“能放開我的同伴嗎,我找她還有事呢。”

右手箍著釘崎的脖頸,左手持著武器,禪院真依一旦想對迦摩下手,釘崎勢必會掙脫開她的束縛。

禪院真依手下力道不減,她緊盯著迦摩的動作,餘光同時防備著釘崎野薔薇,緩慢扯開僵硬的嘴角,“我跟這位同學也有點事情要解決,不如先來後到?”

“這樣啊——那我隻能插隊啦,”迦摩不懷好意地拉長了聲音,“大熱天的,老有蒼蠅在眼前嗡嗡亂飛,真讓人心煩。”

“你這家夥——!”

釘崎野薔薇樂得見禪院真依吃癟,哪怕處於被動,她也一臉幸災樂禍地開口嘲諷:“我說,我和迦摩約好了去貼麵膜呢,能快點放開我嗎?等到毛孔像你這麽粗大的時候再補救就來不及了。”

“……好,很好,”禪院真依怒極反笑,“看來我有必要替你們的前輩教訓教訓狂妄的一年級生了!”

“勸你不要亂動哦。”低低的女聲出現在耳畔,對禪院真依的刺激不亞於驚雷。

什麽時候……!

寒毛倒立,渾身血液瞬間冷了下去,她的身體不由得僵在原地。

纖細白皙的手掌覆上黑色手.槍,用不容抗拒的力道把它移開。

迦摩順手把已經變成常溫的飲料塞進釘崎懷裏,向後退了兩步,恢複成平常的樣子。

“伏黑呢?”她問。

被這一問,釘崎才回過神,臉上的微怔被焦急取代:“他被一個一進來就脫衣服的怪人帶到裏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