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但出乎他預料的是,森鷗外在微笑著點了點頭後,這次並沒有再和先前一樣輕描淡寫地揭過這一章,而是轉而問詢道,“既然如此,牧野君你要不要去紅葉君手下嚐試一段時間呢?”

他不緊不慢地解釋道,“你應該見過紅葉君了吧?中也他在加入港口Mafia之後,就一直是由紅葉君在照拂哦?這個提議他肯定是會讚成的。”

見到牧野裕司下意識地把目光投向了太宰治,森鷗外眸色深了深,不容置喙道,“當然,太宰君也會同意的,不是麽?”

太宰治難辨喜怒地笑了一聲,他甚至都沒有把視線從手上的文件上挪開,隻是轉了轉指尖的筆,聲線輕快道,“這種事沒必要問我吧?森先生你決定就好了。”

“牧野君?”眼看著森鷗外的目光再度落到了他身上,牧野裕司略微蹙了蹙眉,麵對著這種近乎逼迫的問題,他第一次如此鮮明地表現出了不悅的情緒。

畢竟他此刻的長相頗有幾分類似雙黑,在他沉下臉色時,自他異能中繼承而來的特質便一覽無遺地浮現在了他身上。

既有中原中也的張揚與桀驁,又有太宰治的多變與傲慢。

森鷗外在內心的殺意抑製不住地翻湧的同時,又不得不承認,如果這個孩子能得到充足的教育,如果能徹底歸心於他……

“我好像從來沒有說過我要加入港口Mafia過啊?”心理年齡實際上要比外表年長……雖然平時看不太出來的牧野裕司略顯困擾道,“或者說,就算我真的願意點頭,您也會相信我麽?”

“當然。”森鷗外神色不變,雖然嘴上說著就連自己都不信的話語,但是他麵上的神色卻顯得誠懇而真切,“或許牧野君現在還不理解這個選擇的必要性,但是我相信,不久之後你一定會理解我的。”

“——然後以另一個身份再度麵臨這樣的困局麽?”

這裏隻有他們三個人,牧野裕司的言下之意顯然是倘若他真的加入了港口Mafia,那下一個被森鷗外忌憚的人顯然就會成為他自己。

森鷗外不知道的是,在拋開身為小可憐的表象後,眼前的少年不僅根本不是從小被困在實驗室中無處可去,也無從了解這個世界的真相的實驗體,而是最為無法無天,善惡皆在一念之間的玩家啊。

所謂的第四天災,不正是這樣的隨心所欲的存在麽?

在這樣的前提下,他根本不可能像中原中也一樣真心實意地把這裏當成自己唯一的歸宿,那麽,他和森鷗外之間的隔閡顯然是注定存在的,甚至考慮到他的異能,森鷗外對他的必殺之心或許會比他麵對著太宰治時更甚。

也正是始終處於一種半抽離的姿態,牧野裕司其實看出來的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多,不然係統也不會這麽久都對他的行為不置一詞,也沒有冒出來給他任何建議。

屋內的氣氛瞬間凝滯了起來,隻不過森鷗外很快轉變了話鋒,遺憾道,“看來牧野君是打算拒絕我的提議了?”

他微笑道,“或許你不知道,離間首領與幹部可是重罪哦?”

“森先生,讓我們假設一個情況吧。”牧野裕司聲線輕快,此刻眉宇之間的神色像極了太宰治,但卻又存在某種根本性的不同。

或許是因為他的瞳色更近中原中也的緣故,那雙鈷藍色的眸中仿佛有著某種從不熄滅的焰火靜靜灼燒著。

但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並不是因為他不想,而是太宰治出聲打斷了他們的交談。

“森先生,你半小時後應該還有一場會議吧,不去準備也沒有關係麽?”

黑發的幹部神色淡到好像根本就沒有聽見兩人之間的分歧,隻是不輕不重道,“如果遲到的話,對方的組織應該會很不高興吧?”

在短暫的僵持了片刻後,森鷗外率先選擇了退讓。

他的眉宇間染著顯而易見的遺憾之色,“牧野君……”

在與牧野裕司擦肩而過之際,他壓低了聲線,在後者耳旁用近乎氣音一般的聲線呢喃道,“你真的覺得,太宰君能理解所謂的感情麽?”

“我可以就行。”

“是嗎……希望你是對的。”

“你小看了森先生。”就在森鷗外離開室內後,太宰治倏地開口,“你應該知道,你選了個錯誤的解法吧?”

的確,係統的意思其實是覺得牧野裕司順著森鷗外說更好,這同樣並不是代表著他就拋棄了自己的老父親,而是更接近於一種徐徐圖之。

緩緩地降低森鷗外對他的戒備之心,一點點融入港口Mafia,再以此反過來影響對方對於太宰治的看法。

但牧野裕司卻抱有不同的看法。

“我以為,你會更支持‘人生苦短,何不及時行樂’這樣的觀點呢?”他聳了聳肩,鈷藍色的眸望向了玻璃中倒映出的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難得沉下了性子,展露出了少許不同於往日裏那般無法無天的那一麵的他的身上顯示出了一種超脫的剔透感,事實上,倘若不是真正聰慧的人,又怎麽可能搞出那麽多連太宰治都沒能預料出真正走向的操作呢?

所謂的智慧既可以是算無遺策,亦可以是詭詐多變。

“正是因為我從來沒有小看過森先生,所以我才會那麽說的。”牧野裕司慢吞吞道,“我不認為他看不出來所謂的徐徐圖之?”

“當然,更重要的是,我反正能刷你和中也的卡幹嗎還要給別人打工?”下一刻,他倏地一轉語氣,理直氣壯道,“你們賺錢給我花才是——嗷!”

太宰治直接把手中的筆丟出去精準地砸到了好大兒的腦門上,“就算他看出來了,他也會裝作不知道的。”

“那又有什麽意義呢?每天上完班還要和老板過家家嗎?沒有加班費的無意義內卷我可不幹啊。”牧野裕司歎了口氣,想起了自己方才的來意,“對了,紅葉姐剛剛讓你過去一下。”

“現在不用了。”太宰治顯出了少許懶洋洋的神態,“她大概隻是想提醒我森先生的動向吧?”

他說著,倏地從位置上站起了身,遞給了牧野裕司一份文件,“看完之後就處理掉。”

沒等牧野裕司詢問,他自顧自地接了下去,“最近不要再來找我了,我可不想一天到晚被森先生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啊,很麻煩。”

森鷗外是不會輕易對牧野裕司動手的,即便是對方此刻如此不服管教也是一樣。

畢竟,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是那條小蛞蝓在這件事上也勉強算是和他站在同一陣線上吧?

就算是中原中也也不是一開始就對港口Mafia心服口服的,像這樣強大的異能者自然有其自傲的資本……森先生大概會這麽想啊。

雖然此刻牧野裕司也和太宰治一樣正沉浸在自我的設想中,隻是牧野裕司同樣並沒有考慮自己的處境。

這倆人不約而同一般地在考量對方的事。

明明不是不知道這樣下去森先生早晚有一天會無法容忍他的存在,但即便如此,也還是選擇了乖乖地等待著那一天的到來嗎?

這到底是出於純粹的自毀心態,還是……

牧野裕司倏地想起了剛剛森鷗外在自己耳邊低語的內容。

還真是沒有一句實話啊,森先生,你不是正在利用著這份你口中並不存在的‘感情’麽。

在見到對方不發一言地離開了室內後,太宰治的目光在牧野裕司方才駐足的位置略微停留了片刻,最終還是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地挪開了目光。

就在太宰治以為對方是默認了他冷處理的態度,打算按他先前給對方的文檔中的線索親自去探尋自己的出身時,牧野裕司的操作再度打了太宰治一個措手不及。

在見到對方抱著一個紙箱,毫不把自己當外人地踹開太宰治辦公室的大門,然後把手中的紙箱放到太宰治麵前時,太宰治難得陷入了如此純粹的茫然之中——尤其是當他看到箱子裏的文檔上寫著的內容時,這份茫然甚至還升了個級。

在緩緩地翻看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文件後,太宰治勉強開口道,“這是什麽?”

牧野裕司用‘這你也要問’的嫌棄眼神瞥了他一眼,“公司簡曆啊。”

太宰治:???

“都是你們這些內卷人逐步拉低了勞動市場良好的擺爛氛圍啊!”

他一邊一臉恨鐵不成鋼地抱怨著,一邊回答,“我把你部分對外公開的資曆隱藏了你的真實身份,改了改後遞交給了海外的企業,他們的HR都快打起來了,我不太擅長應對那樣的場麵,所以讓他們把自己的公司優勢寫成簡曆發給了我。”

“哦,對了。”牧野裕司像是想起了什麽似得,補充了一句,“這些公司都保證自己有辦法能通過正規的法律渠道幫你扛住引渡條約,你不用擔心自己牢底坐穿的!就說你是被森鷗外教唆的好了,反正你之前也是未成年……”

太宰治這下沉默的格外的久,隻是他最終還是單手抵著下顎,低低地笑出了聲。

這還是牧野裕司第一次見到太宰治除了譏諷與刻意偽裝出的虛偽笑容以外的笑,不帶一絲惡意,也不帶一絲審視,隻是純粹到不能再純粹的些微笑意。

盡管這對其他人而言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但是放在太宰治身上卻顯得如此的罕見。

他輕聲道,“沒有那麽簡單的。”

眼看著牧野裕司露出了少許不滿並且明顯還有著騷操作在等著他的神色,太宰治立刻改口,“那些不急,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

“什麽?”

“你還記得你和我還有中也回去過的那座實驗室麽?”太宰治臉上的笑意如春雪般無聲消融了,取而代之的是與方才截然不同的晦澀暗意,他說,“魚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