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隻不過在見到一旁正麵無表情地凝視著他的老父親時,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這會似乎正置身於一處閉塞的空間裏。

心大地忽略了老父親有如匕首般刺骨的目光,牧野裕司抬手揉了揉眉心,略微仰頭打量了一下四周。

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簡單至極的室內布置,就連牆壁顯出的也都是銀灰色的金屬冷光。

如果沒有一旁的床塌與寢具,再加上這裏雖然布置簡陋,但卻並不顯髒亂,而是幹淨到近乎看不出任何生活氣息的地步,他恐怕都以為自家老父親給自己丟地牢來了。

牧野裕司這會有一肚子的疑問想要出口,但在對上了老父親的視線後,他下意識地問,“你怎麽在這?”

太宰治聞言後隻是平靜地垂下了眼眸,將視線往下挪了挪。

牧野裕司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自己此刻正像是八爪魚一般地死命扒著老父親,尤其是一隻手還相當用力地扯著對方胸口的領帶,讓對方看起來活像是帶著小樹懶的大樹懶似得被生活壓彎了腰。

在沉默了片刻後,牧野裕司選擇了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先聲奪人道,“是你先給我灌酒的!”

但出乎他預料的,在瞥了他一眼後,太宰治隻是從喉間擠出了一絲冷笑聲。

帶著點還未消退殆盡的倦意,太宰治回敬了牧野裕司一句,“要不要我幫你回憶一下你昨晚到底說了些什麽?”

“那就不必了。”牧野裕司非常感動並且迅速拒絕道,

“答應我一件事好嗎,等下我鬆手之後你不要再勒我脖子了……”

太宰治直接極富技巧地扣住了他手腕上脈搏的某一處,略一施力,讓牧野裕司瞬間指節一麻,鬆開了攥著老父親的領帶的手。

對方慢吞吞地爬起身,像是剛剛睡醒的猛獸一般倦怠地眯了眯眸,又一臉嫌棄地抬手指了指門口的方向,“滾吧。”

昨晚在太宰治給好大兒直接對著酒瓶灌了一整瓶威士忌下去後,對方明顯立刻後勁上頭,當場趴窩了。

看著好大兒睡得不省人事的模樣,太宰治心中的氣奇異的消退了大半,餘下的隻有令他自己都覺得新奇的無可奈何。

無可奈何——這對他而言可真是個相當稀奇的詞啊。

他本想直接一個電話把中原中也叫過來把好大兒拖走,接過就在指尖觸及撥號鍵的時候,他又想起了牧野裕司躲在中原中也身後狐假虎威的模樣,那種牙癢癢的熟悉感覺瞬間再度湧上了心頭,讓他果斷放棄了這個念頭。

這家夥已經夠氣人了,要是再和小蛞蝓像一點的話,那他是真的會立刻去找條上吊繩把自己吊死的!

但太宰治顯然也不是什麽會貼心到為了醉鬼去酒店開間房的好人,他原本是打算直接把人丟自己住處外邊的垃圾場了事,奈何好大兒一直活像是考拉一般攀在他身上,在門口嚐試著撕了半天無果後,他隻得把這家夥拖了進來。

……隻是這樣而已。

也就是牧野裕司昨晚的確醉的太死,沒太注意自家老父親的心理活動,不然他一準得繼續嘲笑太宰治‘你是什麽會因為好友聚會結束後沒收到和好朋友一起回家的邀請,覺得自己被孤立了哭的稀裏嘩啦的JK嗎?’

還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一次吐槽老父親(作死)的絕佳機會的牧野裕司努力回憶了一番昨晚發生的事,無果後也慢吞吞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揉著有點落枕了的脖子疑惑,“這裏是哪裏?而且你為什麽不睡床?”

太宰治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他一邊漫不經心地抬手調整著自己臉上有些散開了的繃帶,一邊回答,“我住的地方,順帶一提,我可不會和男人睡一張床。”

所以睡地板上就無所謂了嗎?!你可真是個邏輯鬼才!

牧野裕司難得被老父親哽了一下,但緊接著他便忘了方才的話題,轉而好奇地盯著太宰治的臉猛瞧,“你沒瞎、不是,你右眼也是好的?”

太宰治的手一頓,像是在現在就給好大兒來一頓竹筍炒肉和暫時先給他記上一筆之間猶豫了片刻,最後才似笑非笑地問,“你看起來很失望啊?”

倒不是說失望,但問題是在官網上你人設的那一欄寫著的是‘殘疾美少年’哎……怎麽說,槽點太多了!這個遊戲的官方到底正不正經啊??

“為什麽要纏著?單眼不好分辨景深吧?”

對方輕描淡寫地回複道,“習慣罷了。”

就在牧野裕司對自家老父親難得的有問必答感到驚疑不定的時候,調整好了自己臉上繃帶的太宰治倏地站起了身。

他在牧野裕司茫然的目光中異常熟練地揪住了對方的領子,然後把對方一路拖到了房間的門口,伸手推開門,直接把好大兒放到了門外,緊接著又在牧野裕司的疑問還沒出口的瞬間直接重重合上了房門。

牧野裕司:???

直到此刻,被鐵門合上時發出的巨響給震住了一瞬的他才發現這裏壓根不是什麽正常的屋子,而是一間由擺在垃圾場中的集裝箱改成的小房間。

隻是大孝子的第一反應不是老父親居然住這種地方,而是如果太宰治現在待在房間裏,那他的異能豈不是能對集裝箱起作用?

要是現在用重力把集裝箱舉起來——

這個誘人的想法隻在牧野裕司的腦海中過了一瞬,畢竟他隻是樂衷於作死而不是想要直接找死啊,太宰治是真的會弄死他的!

但很快,他又產生了第二個問題,那就是這種集裝箱顯然是沒有什麽隱藏出口的,雖然老父親把他丟出了門,但對方顯然也不可能繼續在裏麵悶一天吧?

並不知道自家好大兒正在門外琢磨著什麽的太宰治注視著重新恢複了如死一般寂靜的室內略微沉靜了片刻。

比起昨晚那樣充滿了意外的混亂,此刻姍姍來遲的寂寞與虛無才是應該是常態。

……是一樣的。

今時與彼時並無任何不同。

已經得到了的一切在得到的那一瞬就注定會失去,就像是日升月落一般,這就是人世間的至理。

太宰治慢吞吞地拉開了屋內唯一的一張椅子,在落座後難得全然放空地垂著眸望向了桌麵,靜靜地等待著被關在門外的人自行離開。

反正那家夥也是個靜不下來的性子,就和小蛞蝓一樣,大概沒多久後就會自己跑掉了。

倒是那個逃走的研究員的事的確可以提上日程了?

太宰治用指尖點了點桌麵,鳶色的眸中的倦意消退殆盡,隻餘下令人望而生畏的深暗。

晾他晾的也足夠久了,給他的壓力也足夠,恐怕不久之後就會願意為了活命匍匐在自己麵前,將一切和盤托出了吧?

但是最好還是等小蛞蝓抽不開身的時候去……那就給他找點事情做好了,他在本部停留的也足夠久了,真是有夠礙眼的。

雖然森鷗外有意想讓牧野裕司跟著中原中也學習,但太宰治同樣深知以森鷗外的性格,對方是絕對不會坐視著兩位擁有同樣強力的重力異能的異能者真的親密無間到這種地步的。

這並不是因為森鷗外不信任中原中也,而是這才是‘正確的做法’。

人心是不可信任的東西,唯有操弄權術與人心的智慧與謀略才是唯一的真理,這是森鷗外言傳身教地教給太宰治的事物。

‘你想要的一切都能從人心中獲得,但也因此,你想要的一切都無法從人心中獲得,太宰君,你會明白這個道理的。’

太宰治輕嗤地從喉口間擠出一絲笑意,鳶色的眸中的神色再度回歸於虛無,在等待了片刻後,他重新站起身,推開了集裝箱的門扉,緊接著就聽到身側的頭頂傳來了一聲招呼聲,“呦。”

眼看著太宰治瞬間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方向,雋美的臉龐上甚至露出了少許不可置信的神色,牧野裕司立刻覺得自己這半個小時的確沒白等。

他立刻按下手機的快門,拍下了老父親吃驚的神色,緊接著又在太宰治倏地閃現出殺意的神色中直接把垂在集裝箱的一邊的腿收了上來,轉身就從集裝箱的另一邊跳了下去。

太宰治注視著牧野裕司落荒而逃的背影,在對方看不到的角落神情微閃,半晌後輕輕地,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地勾了勾唇。

——當然,這也就是他現在還不知道牧野裕司到底幹了點啥才笑的出來。

隻見已經逃出生天了的牧野裕司誌得意滿地打開了跟另一位老父親的聊天窗口,把剛剛拍下的照片給中原中也發了過去。

牧野裕司會等太宰治出來的原因純粹是因為他這會閑的沒事幹,他本來就被森鷗外撥到了太宰治麾下,這會太宰治自閉了那他顯然也沒任務要完成了。

就算是有任務的時候,身為玩家的他也相當隨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更遑論是沒任務的時候了,沒放飛自我地每天帶著床和被子亂飛已經是用盡了他最後的節操了,不然太宰治也不至於次次都猜不到他的操作,實在是第四天災無愧於天災之名。

結果等著等著,牧野裕司倏地聯想到了自家兩位老父親兩看兩相厭的相處態度,便果斷趁著太宰治還沒出來的間隙跟中原中也打賭說自己馬上能讓太宰治露出大吃一驚的神色。

中原中也自然是一萬個不信。

別說是大吃一驚了,自他認識那條青花魚之後,他就沒見過對方露出過出乎預料的神色,就算有,事後也往往證明這家夥就是裝出來的。

但是此刻,在見到牧野裕司發來的新鮮出爐的照片後,屏幕另一邊的中原中也當即爆發出了一陣解氣的狂笑,扭頭就給太宰治重新發了回去。

他當然知道現在牧野裕司和太宰治都沒有在出任務,也就是說那條青花魚這回可是結結實實的吃了一驚——這種難得能嘲笑太宰治的機會怎麽能放過?!

【表情不錯嘛。】

於是,就在太宰治臉上的笑意還沒來得及褪去的瞬間,他緊接著就看到了中原中也給他發來的消息。

太宰治:……

“牧、野、裕、司,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