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甜蜜和噩耗

宛如夢幻的一夜過去。

清晨,陽光曬到被子上,時涵懶洋洋地睜開眼,抓著被角翻身,渾身酸軟傳來,擊散了尚在殘留的睡意。

杜山闌靠在床頭,拿著手機處理工作信息,眼神朝他掃了一下,“醒了?”

時涵睜著惺忪睡眼,發了一會兒呆,才記起要說話,張嘴,嗓音沙啞的:

“哥哥,早……”

聽著這明顯受損的音色,杜山闌眯起眼睛,“又啞了?”

時涵無辜望著。

這可不能賴他,他嗓子天生這樣,很容易損耗過度,不過之後的恢複也容易,經驗來說喝杯水休息休息就好了。

但他本職工作到底是個歌手,專輯正常做著,演出應接不暇,楊笠姐重視他的嗓子如同重視自己的身家財產,自從帶著這副嗓子去上班被聽到過,她嚴肅命令小方買來最昂貴有效的潤喉糖,讓小方盯著服用,隔三岔五挨在一起,還會旁敲側擊地打探他是不是還在抽煙。

抽煙怎麽可能?早戒掉了,時涵沒好意思說嗓子其實是喊啞的,說出來也顯得太誇張,隻好撒謊說上火。

於是他的飲食也被嚴格控製了。

好在可以恢複,心裏頭沒把這當大事,他反過來安慰杜山闌:“沒事,喝口水就好了。”

杜山闌把手機放去一邊,端了床頭櫃上的水杯過來,“你喝了我看看。”

時涵撇嘴,“也不至於這麽快就能好……”

杜山闌冷眼相逼,不是真的要看效果,而是生了些莫名其妙的悶氣。

時涵吞吞口水,識趣地接過來,仰頭喝個精光。

昨夜癡狂,臨睡前時涵累得沒有知覺,杜山闌怕他睡了不舒服,堅持做了簡單清理,給他換上幹淨睡衣,隻不過一夜過去,絲織睡袍被他扭得淩亂不堪,領口開到小腹去,半邊肩膀光溜溜露著。他仰起脖子喝水,喉結咕嚕咕嚕滾動,牽扯到三兩緋紅吻痕,趴在白皙肌膚上,懶洋洋地蠕動。

一時不防,熱辣的躁動從下盤升起,杜山闌著了魔似的,喉結跟隨著滑動。

他沒有時涵那樣天生尤物的身材,一身肌肉練得勻稱,肩頭印著一道凶狠的牙印。

眼見杯中水見了底,他及時收回目光,落向亂糟糟的床單。

控製,他一貫嚴格執行的鐵則,被侵犯踐踏了第幾次?他引以為傲的控製力,早就所剩無幾。

偶爾他也坐下來反思,自從身邊有了時涵,他每每沉迷於放縱,在第二早看到歡愛留下的痕跡,嚴重時想今早這樣嗓子壞掉,才後知後覺意識到昨夜有多不該,可每次都這樣反思,每次到了下次,他還是無一例外變成不近人情的野獸。

野獸隻享受撕咬獵物的樂趣,獵物的眼淚、獵物的哭求,通通淪為這場盛宴的調味料。

杜山闌垂著黑眸思索,正思索間,手掌傳來軟乎乎的體溫。

時涵把他抓起來,五指穿進他的指縫,接而身子往前一爬,枕到大腿上,貼住他的肚子,小貓撒嬌似的蹭了蹭,“哥哥,今天也好喜歡你……”

杜山闌渾身一僵。

他正在痛思自己的放縱!

從一開始,拿著鑰匙走進關押他的獸籠,一道一道打開禁錮他的鏈鎖,把他引入墮落深淵的罪魁禍首,不就是這位?

他狠心抿了抿嘴,冷臉說:“知道了,快起來,別惹我!”

時涵抬起兩隻無辜的眼睛,唇角漾出笑,“反正放假,惹一下怎麽了?”

換在往常,杜山闌必然順著挑逗往下,抓牢他狠狠教訓一頓,不過眼下他很介意,不想就這樣順了小家夥的詭計。

他不為所動,語氣硬邦邦的:“起床吃飯,不許賴床!”

時涵輕輕撇嘴,心裏暗笑。

一次勾引落了空,他並不硬纏,乖乖鬆開杜山闌的手,撐著酸痛的身子起來,乖乖答應:“好啦,知道了,凶什麽?”

柔軟小手從指縫間滑走,杜山闌竟覺得心裏空了空。

今早的小家夥這麽乖……

幾秒失神,時涵滑出被窩,赤腳踩到毯子上,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眯起眼睛,舒服地伸個懶腰。

麵向光源站立的人,從背後望去,變成灰黑一道剪影,光線穿過睡袍,更暗一層的身形隱約透出來。

杜山闌掀開被子,大步走過去,從後麵抱住他。

時涵嚇了一跳,在他懷裏轉頭,“幹什麽?”

杜山闌極富侵略性地按住他,強硬占有了他的唇。

時涵艱難配合著,臉頰憋出紅潮。

這人,果然還是被勾引到了……

再下樓時,已臨近傍晚。

時涵也算知道自律的人,很少這麽昏天黑地地睡覺,無奈實在累趴了,睡著前一秒,已是手指頭都不願動彈的狀態。

他的野獸哥哥精力好,不知道幾點起的,這會兒在書房開視頻會議,絲毫不見奮戰過度的疲倦,眼睛更加有神,冷不丁瞟過來,嚇得他雙臉通紅。

他忙偏開視線,從門口縮回腦袋,攏緊身上的睡袍,慢吞吞往樓下去。

肚子餓得咕咕叫。

樓下還是昨晚那片聖誕布置,樹和花都沒收拾,蠟燭早燒完了,燈串還未熄滅。

窗外暗紅霞光泛濫,屋內一切染上火光,燈串上的星星一閃一滅。

時涵站在樓梯上看得出了神,半晌低下眼睛,輕柔地勾起嘴角。

要不肚子實在餓,他會坐下來好好享受這股幸福的氛圍。

他往廚房走去。

家政似乎沒過來,廚房裏整齊冷清,食材倒是有的,不過一時間有些無從下手。

他在冰箱前抱起手,正為難,杜山闌從門外進來。

他詫異回頭,“會開完了?”

杜山闌點頭,“今天阿姨沒來,帶你出去吃。”

時涵驚喜,眼裏露出亮晶晶笑意,“好啊,我去換衣服。”

他歡快走回樓上,沒一會兒光鮮亮麗地下樓來,臂彎裏掛著送給杜山闌的圍巾。

走到了跟前,他把圍巾展開,笑吟吟道:“外麵冷,給你圍上。”

杜山闌任由他把脖子包成粽子。

聖誕節的裝飾沒收,節日的氛圍還在,今個兒不僅是阿姨沒來上班,司機也難得的休假去了,杜山闌隨意挑了把車鑰匙,帶著他往外走。

時涵尤其喜歡他來開車,對約會的期待再次漲了幾分,準備好一切後匆匆關上門,加緊幾步跟上,緊緊挽住杜山闌的胳膊。

走了幾步,他拽著杜山闌放慢速度,“杜先生,你發現沒有?”

杜山闌扭頭過來,“發現什麽?”

時涵幹脆停下,“你好像從沒有牽過我。”

杜山闌凝起眉毛,略一思索,“小時候牽你還少?”

“小時候怎麽能算進來?小時候我們什麽關係?現在我們什麽關係?”

許是這幾日被寵過頭,時涵敢對他撒小脾氣了,嘴巴佯怒地鼓起來,清麗眼角斜著一道冷光。

沒想到杜山闌看了他幾秒,反過來問:“現在我們什麽關係?”

時涵一愣。

別人問起這個問題,他姑且要再三回避,玩玩不曾想,猝不及防的,杜山闌也問起同樣問題。

猶疑之色在臉上盤桓,雙手漸漸鬆開,讓杜山闌掙脫出去。

杜山闌似冷非冷地插起褲袋,“嗯?我是你的什麽人?金主爸爸?”

時涵垂低臉去,手指緊張地刮刮嘴角,倏爾一笑,滿眼閃光的笑容,“男朋友!”

杜山闌滿意地勾起嘴角,大手抓過來,故意朝他適才刮過的地方用力戳進去,“知道就好。”

以後可千萬別因為情人還是愛人的問題偷偷在心裏憋委屈了。

時涵把手伸過去,笑意盈盈地問:“男朋友,要不要牽牽我的手?”

杜山闌伸出大手,將他牢牢裹住。

他順著溫暖的力道朝杜山闌貼過去,那架勢,恨不得直接長到杜山闌身上。

性格使然,杜山闌確實很少牽他的手,但更喜歡他主動跑過去挽住,像隻小掛件貼在身上。

他的愛既是愛,又私藏了點別的東西,像他哥哥,像他爸爸,是現今這世上唯一能為他遮風擋雨的人。

大手的溫度穿過手掌肌膚,傳到時涵心裏,他把臉也貼過去,在杜山闌外套上蹭蹭。

像隻終於有了家的流浪小狗。

杜山闌訂的餐廳,恰巧是他訂過那家,不小心被大驚喜破壞掉的小驚喜,終於還是圓滿地補上。

不過餐廳離家有些距離,開車過去花了點時間,膩膩歪歪吃完出來,商場都關門了。

兩人回到停車場,杜山闌煙癮來了,不巧煙盒沒在身上,要去街對麵買。

天很晚了,大風吹得人頭疼,時涵凍得不行,被他命令回車裏等。

光線晦暗的停車場,車子停得密密麻麻,時涵壓根兒沒記他們把車停在哪,來回穿梭尋找,冷不丁地瞥見身後的人影。

他驚詫回頭,人影子嗖一下閃進牆角。

這回絕對沒有看錯,是個黑衣服的男人。

一下子,他想到狗仔,如果是狗仔,他和杜山闌豈不是被偷拍了?

顧不上別的,電光火石之間,他朝牆角衝過去。

人影顯然沒料到他會衝過來,腳步頓一下,往停車場出口走去。

一輛車開過來,擋住視線,時涵被迫停下,等視野重新空出來,人影已走到大門口了。

他張嘴大喝:“給我站住!”

意外的,人影緩緩停了下來,時涵奇怪皺眉,越過行車道,朝他奔過去。

越近,越覺得背影隱約眼熟。

時涵胸口起伏,張嘴喘著氣,一串白霧從嘴邊噴騰。

他吃驚:“林玦?”

人影微頓了頓,轉身過來。

遠處車燈照亮帽簷下的臉,那雙眼,那張臉,是林玦。

才多久不見,西裝革履的年輕精英臉長滿憔悴胡茬,身形藏在呢絨大衣裏,仿佛有意避人耳目。

他的眼睛也不如曾經明亮,覆了一層灰蒙蒙的滄桑。

他緩緩開口,隻有這副說話的語氣還如從前一樣:“時涵少爺。”

時涵皺眉,“你不是被調去泰國了?”

林玦摘下帽子,眼底閃過隱秘的痛苦,“出了點事,我偷偷回來了。”

時涵震驚不已,“昨天跟蹤我的也是是你?”

林玦點頭,冷冷解釋:“我有事找你,但你大多時間身邊都有人。”

時涵繼續震驚:“找我?什麽事不能電話聯係?”

林玦無奈道:“那樣很容易被大少爺知道,被他知道你和我有聯係,說不定又要生你的氣。”

時涵皺眉,“那你就跟蹤我?出什麽事了,不能讓他知道卻來找我?”

車燈走開了,通道漆黑一片,坡麵往上四四方方的出口亮堂堂,冬風從那裏灌入,凍水裏撈出的剃刀片一樣,刀鋒貼著皮膚刮過。

一片冷流裏,林玦沉悶地吐出幾個字:“夫人病了,垂危。”

時涵渾身冰冷,“你說什麽?”

林玦冷理了理手裏的帽子,冷靜地戴回頭上,“回到曼穀之後,夫人就一病不起,醫生來看,說是陳年累積的病根,很難痊愈,那邊氣候不好,夫人又終日鬱鬱寡歡,不肯我們告訴家裏,病情一天比一天惡化,我出發時,她已經有些神智不清了。”

時涵艱難地消化掉這突如其來的噩耗,如同艱難咬碎一塊堅冰,逼著喉嚨把鋒利的冰渣子咽下去:

“這麽嚴重的事,為什麽要單獨通知我……”

“大少爺他現在,隻肯聽你的話了,你來決定,要不要告訴他。”

“我?”

風從身側刮過,通道口出現一道高瘦人影,時涵緩緩閉上嘴巴。

林玦顧著說:“回來這趟,是我私自決定,你想想辦法,最好能勸他去一趟曼穀,很可能,我是說可能,是最後一麵了。”

刺骨寒氣順著脊背攀升,時涵望著不斷走近的人影,呆呆張口:“這你要我怎麽說出口?”

林玦痛苦皺眉,剛想說話,沉冷駭人的質問聲從身後傳來:“你們在幹什麽?”

林玦一顫。

時涵眼裏映著水痕一樣的亮光,“哥哥……”

杜山闌站在幾步開外,雙手垂在身側,捏著火機煙盒,看不清神色。

林玦低下頭,壓低帽簷,轉身經過杜山闌身旁,“我先走了。”

時涵呆站在原地,不知該做何反應。

杜山闌走過來,一眼沒有看路過的林玦,徑直走過來。

時涵下意識地後退,“哥哥,我、我……”

得知的消息太過巨大,太過震撼,他該先解釋自己和林玦沒關係,還是趕緊告訴杜山闌迫在眉睫的壞消息?

又要揭開一次杜山闌的傷口?由他親手?

他惶然後退,腳後跟絆到東西,身子往斜坡下歪倒。

杜山闌兩步上前,穩穩抓住他,“沒事,我都知道了。”

時涵驚詫,“你知道了?”

杜山闌眼底一片冷光。

究竟是錯覺嗎?那雙眼睛的冷不似先前堅定,隱著深淵一樣的痛苦,掙紮著,顫動著。

他沉沉道:“幾分鍾前,她身邊的傭人偷偷給我打電話了。”

一股滾燙淚意淹進眼眶,時涵緊緊抓住他的手臂,“那、那你打算怎麽辦?”

頭一次,他感覺杜山闌的雙手那麽無力。

那雙手滑脫開去,撕了煙盒,抽出一支來。

冷風獵獵地過,杜山闌鬆弛了肩膀,似乎歎氣:“希涵,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