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想依賴你

時涵從網上搜到,同城叫“茂華”的,隻有一個地方。

是一家高端遊泳俱樂部,看到高端兩個字,他基本確定,這就是杜山闌會去的地方,再看到這家具樂部屬於杜氏旗下,就更加確定了。

不過,偏偏是遊泳俱樂部。

時涵為自己歎了口氣,怕什麽來什麽。

他和杜山闌之間的距離,好比一個在山腳,一個在山巔,憑他自己,單是接觸到杜山闌已經很難了。

權衡再三,他決定過去看看。

從片場過去倒是不遠,地鐵六站就到了,這一帶是有錢人集中區域,路邊隨處可見停泊的豪車,偶爾有精致漂亮的網紅靠在車上拍照。

時涵心情忐忑地走進茂華俱樂部,左右忘了一遍,沒見到想象中的泳池,提著的心才放下來。

自從駱星遙把他推進水裏,怕水的毛病發作到最嚴重的程度。

大堂寬敞明亮,溫度偏冷,長發大眼的前台小姐客氣地歡迎,“你有預約嗎?”

時涵搖了搖頭,向她打聽,“你們這兒還收會員嗎?”

前台小姐不動聲色地打量完他的穿著,“這裏是偏私人性質的場所,會員都是老板的商業夥伴。”

時涵輕微地皺皺眉頭,“可是,據我所知,交會費就可以吧?”

前台小姐變得無奈,暗示非常明顯,“小弟弟,你想遊泳的話,對麵幾家遊泳館更適合你,最近還有學生折扣。”

時涵確實不一定交得起會員費,可這樣被輕視,換誰都不會舒服。

他隱忍住怒意,最後問了一個問題:“杜山闌杜先生什麽時候過來?”

前台小姐的目光頓時變得非常輕蔑,“原來是來打聽杜先生的,搞不懂怎麽每天都有這種人,這是客人隱私,我不能泄露,你快些走吧,再不走,我叫保安了!”

時涵不由得撇嘴,“我什麽都沒有你說,你怎麽就知道我是哪種人了?”他飛快地壞笑了下,“小姐姐,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是我男朋友?”

前台小姐微笑,“沒有這種可能,我叫保安了。”

她拿起桌上的對講機,剛講兩個字,眼睛忽然直了,“杜總!”

時涵眨眨眼睛,不敢相信梅開二度這種事真的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杜山闌正在邁進大門,黑色西服的衣擺向兩邊飛開,一隻手漫不經心地放在褲袋裏。

注意到櫃台邊的人,他劍刃般的兩道眉毛緩緩向中間收攏,“你怎麽在這兒?”

時涵無辜地眨眨眼睛。

前台小姐連忙解釋:“杜總,這個人自稱是你男朋友,我正準備讓保安過來核實。”

什麽核實,明明是趕走……

時涵偷偷撇撇,抬起頭笑容嫣然,“杜先生,好巧,我們好有緣。”

杜山闌停在他麵前,狹長狐狸眼無奈下塌,“你來做什麽?”

時涵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著謊,姣好五官綻放成最美好模樣。

“我來遊泳啊。”

杜山闌想起兩分鍾前,許照秋給他發消息,說:“那小東西真的怕水,被嚇到的樣子可愛死了,讓人想入非非……”

莫名的煩躁在杜山闌心底堆積,“原來你也會遊泳,要不進去比一圈?”

時涵倉促地摸了摸唇下的小痣,“呃,雖然我也有這個想法,但是,今天不太方便。”

杜山闌的目光又被那顆美人痣吸引過去,時涵很小的時候就有這個習慣——特別緊張的時候會摸摸那顆小痣。

“怎麽不方便?”他問。

時涵指著前台小姐,“她不讓我進去!”

小姐連連擺手,“你又不是會員,我肯定不能讓你進去呀!”

杜山闌輕飄飄地吩咐:“以後,隨便他出入。”

小姐目瞪口呆,低下頭說是。

而後,他看向呆站著的時涵,“走吧。”

時涵在心裏給了自己一拳。

高端的遊泳館,往往具備又大又深的泳池,而且沒有人,似乎是杜山闌專屬。

時涵磨磨蹭蹭地換上泳褲,遠遠望見那片藍藍的水麵,退堂鼓的鼓皮兒都要敲破了。

為了杜山闌,他付出的犧牲也太大了。

杜山闌披著塊浴巾出來,幾乎等於沒披,鍛煉完美的身材毫無遮擋地暴露眼前,比起上回燈光不明的飯店客房,少了糾纏不清的曖昧感,多了明目張膽的征服力。

難怪前台小姐姐說每天都有人跑來打聽,不排除有誇張的成分,但杜山闌的各方各麵,足夠具備吸引人的魅力。

他隨手把浴巾扔到沙灘椅上,一個漂亮的起跳入水,水花濺到了時涵臉上。

大熱的天,時涵打了個冷顫。

水裏咕嚕嚕冒著泡泡,很快,杜山闌浮出水麵,一把抹掉臉上的水。

“還不過來?”命令的口吻。

生平頭一次,時涵希望自己是個女生,這樣就能說,我突然想起來了例假……

他吞了口唾沫,以龜速往泳池邊緣挪動。

杜山闌冷著眼睛,嗓音嚴厲,“走快點!”

時涵隻好加快腳步,到了水邊,小心翼翼地伸出一隻腳,用腳趾頭去碰水麵。

“這水應該挺冷的吧……”

話沒說完,杜山闌伸出手,握住那隻纖瘦的腳腕,一把拽了下來。

驚叫聲裏,水花躍起。

真的進到水裏,時涵最後的偽裝也維持不住了,他本能地抓住杜山闌的身子,胸口劇烈起伏,眼睛死死閉住。

杜山闌從水下托住他的腰,沉冷地命令:“放開。”

時涵死咬住下唇,拚命搖頭。

害怕某種事物到一定程度,發自內心的恐懼是根本沒有辦法掩飾的。

他在杜山闌的背部抓出紅痕,雙腿死死纏住,抓住救命稻草也不過如此。

杜山闌終究軟下態度,語氣帶了點哄的意思,“別怕,睜開眼看著我。”

時涵急促地呼吸,跟著他的指示,將眼皮掀開一條縫。

他看到杜山闌神情微冷的臉,臉上水痕混亂。

他的心劇烈地顫動了一下。

杜山闌下意識捏緊他的腰,“四肢放鬆,可以踩到底。”

時涵沒有動作,隻是呆呆望著。

剛剛受過驚嚇的緣故,他兩隻眼瞼發紅,眼尾有殘餘淚光。

直到此時,杜山闌才徹底領悟損友那句“讓人想入非非”是什麽意思。

美豔的尤物,最美豔的時刻,不是語笑嫣然,而是美麗表皮被撕破時發出的懼喊、流出的熱淚。

時涵把腿纏在他腰上,像極了在承歡。

杜山闌吞咽喉結,雙臂越收越緊。

時涵勾著他的脖子往前貼上來,他們都隻穿了一條泳褲而已。

但這細微的迎合動作,讓杜山闌瞬間清醒。

他麵色如鐵,“聽到沒?四肢放鬆!”

時涵可憐巴巴地盯了他一會兒,確定他不會心軟之後,苦巴巴地鬆開手腳。

剛鬆開半秒鍾,他條件反射地抱回來,“杜、杜先生,要不你推我上去吧。”

無奈,杜山闌還是隻能哄,“別怕,我托著你,不會沉下去。”

時涵不敢動。

在外麵落水,他知道不會有人管他,所以能撐住,能逃跑,但在杜山闌麵前,他潛意識裏相信這個人不會不管他。

導致他變得非常軟弱。

杜山闌隻能繼續哄,“先把腿鬆開,慢慢踩下去。”

時涵的腿幾乎盤在他腰上,要不知道這孩子確實恐水,他會毫不猶豫地把人推開。

“快點,聽到沒?”他開始威脅,“再不聽話,把你丟水裏。”

這句威脅格外有用,時涵瞳孔放大了一瞬,兩邊臉頰的櫻桃紅瞬間消失。

他雙手抓緊杜山闌的肩膀,雙腿緩緩鬆開。

杜山闌沒有騙他,泳池的水沒有想象中那麽深,踩到底後,剛好能露出下巴。

杜山闌問:“是不是沒有你想的那麽可怕?”

時涵怔怔地點頭,烏黑的睫毛乖順地垂下去,“剛騙你的,其實我不會遊泳。”

杜山闌怕他滑倒又被嚇著,手一直沒敢離開他的腰。

他說:“看得出來。”

時涵感受著那雙手掌的溫度,怯怯地張開唇,“杜先生,你的手好燙啊。”

像被提醒,或者戳穿,那雙手明顯地僵硬了一下。

兩秒鍾後,杜山闌無情地鬆手,失去雙手的依托,時涵往水裏沉入。

像是應激反應,他驚慌失措地抓住杜山闌,又變回了八爪魚。

杜山闌臉上多了不明緣由的煩躁,他把時涵抱起來,舉過頭頂,丟到岸上。

真的是丟,時涵在岸上滾了一圈,透明的水膜在他修勻的手臂和大腿上流動,或變成,或變成絲,好像一條銀色的美人魚上岸了。

他穩住身體,雙手支撐起上半身,腿還躺在地上,身體與地麵構成三角形,斜邊是他優美的背脊。

杜山闌冷冰冰地出聲:“坐起來,別這樣躺著。”

時涵乖乖坐好,雙腿在濕淋淋的地麵擺成“W”形,男生很難做到的鴨子坐。

杜山闌強忍火氣,指著旁邊的沙灘椅,“去椅子上坐。”

時涵不明所以地鼓鼓腮幫子,站起來爬到椅子上。

沙灘椅上蒙著黑色帆布,襯出白潤如玉的膚色。

杜山闌臉色黑到頂點,“把浴巾裹上。”

時涵猶豫了下,乖乖扯過來,裹嚴實了。

秀色可餐的小美人魚終於安全了。

杜山闌最後掃他一眼,一頭悶進了水裏。

他像一頭矯健的魚,在水麵下快速遊動,很快到了對岸。

時涵抱著膝蓋,給他做觀眾。

他不太猜得到杜山闌為什麽發火,但是莫名,杜山闌發火的時候,他會覺得很幸福。

就好像調皮的孩子闖禍惹怒嚴厲的父母,父母一邊發火一邊幫他收拾爛攤子。

他感慨地想,杜山闌還真是適合當老公啊,難怪那麽多人把他當成金龜婿。

泳池對岸,杜山闌付出水麵,遠遠地回望。

林琪那句話沒有說話,越漂亮的人越有心機,他給時涵的例外已經太多了。

他想過,如果時涵過得不好,他會盡心盡力照顧,履行當年未完成的承諾。

他什麽都願意給,唯獨做情人這個選項,不行。

不然他怎麽對得起已經過世的時媽媽?

再這樣下去,太危險了。

他沉進水裏,一圈一圈地遊,直到精疲力竭,體內那股不安的躁動終於平息。

時涵好半天沒有動靜,他爬上去一看,原來是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他頭發上水漬未幹,黑發淩亂地伸展,不需要刻意化妝,就這樣迎著光線拍一張,足以做成海報。

又是毫無防備地睡著。

杜山闌赤著腳,沒有絲毫聲響地走近,想替他拉一拉掉下肩頭的浴巾,手剛靠過去,時涵猛地睜開眼。

四目相對,靜止了幾秒。

時涵驀地張口:“杜先生,是你啊……”

杜山闌略一沉首,算是回應。

他驚訝於時涵的反應,隻有長期安全感不足的人才會這般警覺。

時涵以為把他擰疼了,頓時自責起來,“對不起,我不小心睡著了,小時候隻要一睡著,我哥就趁機欺負我,所以養成了習慣。”

杜山闌不清楚他說的欺負,是什麽程度的欺負。

在他身邊的時候,時涵睡著了搖都搖不醒,什麽樣的欺負,讓一個小孩子變得像特務一樣警覺。

杜山闌壓住眼底的怒氣,重新提起正題:“以後每天來這裏練習,直到敢下水為止。”

時涵驚喜地笑起來,“你也會來嗎?”

杜山闌冷著臉,“我很忙,你自己來。”

頓時,時涵嘴角的笑容消失,唇下那顆小痣也變得蔫巴巴。

“可是,我自己不敢下水……”

“叫你朋友陪你來,前台攔你,就報我名字。”

時涵倒是有幾個朋友,但沒有關係特別好的。他為難地掐起手指,“我想讓你陪。”

杜山闌嚴肅拒絕,“那樣你會依賴我。”

時涵差點衝動喊出,我想依賴你,話到嘴邊,生生吞下去了。

他輕輕笑了笑,“那練好了之後呢?可以來教我遊泳嗎?”

望著那張風情萬種的笑顏,杜山闌再次回憶起林琪的警告。

終究,他張開涼薄的唇,“看你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