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必了

離開杜山闌家裏,趕往公司的路上,時涵擦幹了眼淚。

風從車窗吹進來,吹得眼睛幹澀,他沉下頭,兩指輕輕地按摩。

不能紅著眼睛去工作。

那張名片被攥得幾乎變成碎片,真想撕碎了瀟灑揚到風裏,千次萬次衝動,沒能最終下得去手。

從始至終,他隻有過這麽一樣與杜山闌有關聯的東西。

冷靜下來就好了,冷靜下來一想,根本沒有什麽說不通的地方——他是誰,杜山闌是誰,他與他,泥和雲,天上的雲想要對地下的泥做什麽,需要什麽理由,憑心情就好了。

說到底,是自己犯了個大賤。

出租漸漸靠近冬音工作室,時涵遠遠看見楊笠的身影,他平靜地下車,平靜地說對不起。

楊笠穿一身簡潔的休閑款西裝,麵無表情地抱臂:“早飯吃了嗎?”

胃裏空空如也,心裏也空空如也。

時涵平靜點頭,不露痕跡地撒謊:“吃過了。”

隻是,這位久經沙場的經紀人微眯了眯眼,露出看穿一切的眼神:“這個習慣要改,做藝人多得是應對高強度工作,不吃早飯容易虛弱,眼紅你的人就會趁機下絆子,知道了嗎?”

這些,倒真是時涵沒有想過的。他受教地點頭:“知道了,謝謝笠姐。”

楊笠高冷地頷首,“還有個消息,《新起之聲》資格選拔結果出來了。”

隻有這件事,稍稍激起時涵的在意:“進了嗎?”

“嗯,不過,最終篩選時駱星遙找節目組自曝了你們的關係,評委和選手居然是親兄弟,有損公平,擔心傳出負麵輿論,節目組再三考慮,決定放棄你。”

短短一分鍾不到的時間,時涵經曆了一波大起大落。

他微微抿緊唇,好像要哭出聲,卻很快鬆開,習以為常地接受:“這樣啊,沒事,我早料到了。”

“料到什麽?幫你塞錢了,明早準時報到。”

時涵呆住,“塞錢這種事公司也負責?”

楊笠奇怪,“公司當然不會負責,杜老板會幫你負責啊。”

冷不丁提到,時涵沉默下去。

臉上的淚已經幹了,哭過的痕跡被他處理得一絲不剩,心裏的傷口卻還保持剛剛撕開的模樣,血淋淋,不忍直視。

他不理解,“為什麽他要這麽對我?”

楊笠更加奇怪,“難道不是因為你是他男朋友?”

時涵輕嘲:“笠姐,我和他什麽關係都沒有,那些隻是傳言。”

誠然,他和杜山闌的地位差距擺在那,彼此的身份擺在那,隨便正常有腦袋的人,包括他自己,都會往那方麵想,可事實偏偏不是。

他隻能冷笑,“他甚至還討厭我,今早讓林助拿了幾份資產轉讓協議來找我,讓我別再糾纏他。”

仿佛聽見什麽驚天巨大八卦,不動如山如楊笠,臉上的表情撕裂開,一時間沒能講出話。

半晌,她不可思議地點頭:“這樣啊,我還以為你們是老熟人了。”

“怎麽可能?”時涵苦笑,“你怎麽會這麽想?”

“因為沒有人會莫名其妙對一個人好。”楊笠鬆開手臂,“好了,走吧,閑聊結束了。”

時涵有些愣神。

一整天的拍攝,都在晃神中度過。

沒有人會莫名其妙對一個人好,除了做慈善,但凡對一個人好,要麽圖感情,要麽圖物質,總是有所圖,這才符合常理。

杜山闌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麽?

當初抓住偶遇的機會,接近杜山闌的容易又迅速,他理所當然地以為美貌起了效,除了美貌,他還能給杜山闌什麽?

可至始至終,杜山闌矢誌不渝地拒絕給他情人的位置,哪怕半夜夢遊睡到一張**,也沒有對他做什麽逾矩的——嗯,他突然想起那兩個手掌印。

他不傻,他也是男人,一個禁欲過度的老男人,怎麽可能真的清心寡欲,手掌印就是鐵證。

於是他更不懂了。

這男人到底圖什麽啊?

結束工作,已是天黑時分,時涵簡單卸了個妝,找到林琪的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隻響了一秒就被接通,林琪沉穩的嗓音傳來:“時涵少爺,找我有什麽事?”

想起早上的事情,時涵向他道了個歉,然後才問:“杜先生現在在哪裏?”

林琪口氣有些官方:“抱歉,非工作時間,我也不是很清楚他的行程。”

時涵放柔嗓音,“我隻是想問問他在幹什麽,你放心,就算知道他在哪裏,我也做不了什麽的。”

電話那頭似乎猶豫了一下,而後緩緩告訴:“杜先生今晚喝多了,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吧。”

電話掛斷。

時涵捏著布滿裂紋的手機,眼底冰冷。

以為這樣他就會放棄?不,今晚他就去當麵問問清楚,對他到底幾個意思。

酒後才會吐真言,杜山闌喝醉的機會,可不多。

他在路邊攔車,冷聲對師傅說:“去柳岸華庭。”

這一夜沒有雨,天陰沉,悶熱,恐怕是今秋最後的餘熱。

名為饋贈的酒吧裏,招牌黑色兔耳搖搖晃晃,又是顧客爆滿的一天。

二樓角落靠窗邊的卡座,林琪一絲不苟地立在桌旁:“杜先生,剛剛時涵少爺來電話了。”

瑰麗熱鬧的燈光下,杜山闌頭頂籠罩一片無法靠近的陰影,好像在經曆一場隻有自己的雨。

他撐住耷拉的額頭,手邊酒瓶空了七七八八。

顯然喝到爛醉了,不怒自威的氣勢弱下去許多,語氣中透著無邊的無力感:“以後他的事情,不必再向我匯報。”

林琪無奈點頭,“是,杜先生,該回家了,您不能再喝了。”

杜山闌沉重地點頭,端起桌上最後一杯酒,仰頭而盡,仿佛親手為自己行刑。

限定特調,白色山茶的饋贈。

他從來不會到這些擦邊情色滿足奇怪性癖的夜店喝酒,即便來了,他滿身冷戾,各有千秋的小兔子們沒一個敢上前搭訕。

他喜歡的那隻兔子,再也不會來這裏賺辛苦錢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隻知道再不這樣做,心中那根繃直的理智之弦,馬上就要斷了。

酒精在大腦橫衝直撞,撞得思緒七零八落,他終於彎下永遠保持挺直的脊梁,普通地傷心地趴到了桌上。

呢喃聲悶在自己的臂彎裏,隻有自己能聽得見:“希涵……”

林琪恭謹地彎下腰扶他,這時才注意到,他手裏死死抓著那隻兔子玩偶掛件。

他深深地歎了口氣,“杜先生,我送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