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蕭清音彎唇笑:“既然比, 自然是要下彩頭的。”略頓了下後,揚聲道,“要不這樣吧, 記得幾年前我曾送過你一支鳳尾鎏金簪, 你也曾轉贈過我一隻翡翠玉鐲, 不若今日就以這二物為彩頭,你我誰贏了誰全拿。”

又轉了身去,看向眾人道:“或者在場的哪位女郎也有興致加入我們這場比賽, 誰贏了這兩件彩頭便全都歸誰。”

徐靜依早就在一旁躍躍欲試了, 蕭清音話音才落,她便立刻揮手說:“帶我一個。”

這會兒圍場周邊圍著的人很多, 其中不乏一些夫人和女郎小姐。原見蕭傅二位比賽就蠢蠢欲動, 這會兒又見徐靜依加入了, 喜歡熱鬧且又有些馬上功夫的, 立刻都搖起手來。

左右彩頭不必她們出,已經有現成的了。輸了也無所謂啊, 又無甚損失。可萬一贏了呢?

贏了彩頭倒不算什麽, 若能因此而出一波風頭,倒是極為好的。

這邊熱鬧得都躁動起來, 那邊傅文雅卻是愣住了。

她知道蕭氏心裏肯定存著什麽盤算,怕是想著怎麽害自己。可卻沒想到, 最後竟隻是想要回當年她想送出去的那個信物嗎?

如此這般當眾提出來,她想做什麽?

又想著, 若她真的隻想要回那支鳳簪的話, 為何不私下裏找自己要呢?非得折騰這麽一大圈, 如此興師動眾。

除非……她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要的根本就不是這支簪。

可若不是想討回鳳簪, 她鬧出如此之大的動靜來,目的又是什麽呢?

或許……她想要的……就是將這件事鬧大?

想到這個,傅文雅腦中有什麽一閃而過。然後很快的,她就想通了。

那支鳳簪是她當年以信物的形式要送了簡哥的,沒送成,也是怕日後落到不該落的人手中吧?

她如此的費盡周折,隻是想斷了她日後害她、毀她名節的後路?

傅文雅這些日子就隻想著怎麽提防她,倒是沒想過要如何在那支鳳簪上做文章了。她今日此舉,倒是提醒了她。

知道了她的真正目的,心中有底了後,傅文雅心中徹底鬆了口氣。她重重呼出了口濁氣來,大有種反客為主的架勢在。

她眉眼彎彎,笑望著一旁蕭清音說:“比賽自是沒問題的,我添一個彩頭也沒有問題。隻是……你方才說的什麽鳳尾鎏金簪……我著實不曾聽說過。”

一旁徐靜依聽到這個話不動聲色朝她瞥去了一眼,心中也是一陣荒唐之笑。

若說之前算看清她這個人,還隻是從蕭姐姐口中聽來的。那麽,這會兒她看清這個人,卻是真正屬於自己的感受和判斷了。

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呢?難道她從前的那些,都是裝出來的嗎?

還是說她變了……

徐靜依沒說話,隻又往一旁蕭清音望去。

隻見蕭清音不急不徐說:“那支鳳尾鎏金簪,原是我外祖母的陪嫁,後來給了我娘,我娘又給了我。我是記得當年贈送與你的,難道是我記錯了嗎?許是我記錯了吧。那定是遺落在哪兒了,或是叫家中奴仆順手牽走,轉而又賣了,左右如今的尋不到了。”

“好遺憾,那是我們家傳了幾代的物品。”

蕭清音本來想說的也隻是這個,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出來,那麽之後就算那支簪子再出現在任何地方,都再與她無關。

傅文雅愣了下,也是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原她又想簡單了。

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不由心中也輕哼了聲,覺得她這個人如今心裏彎彎繞繞的這麽多,心眼可真壞。

若是叫簡哥知道,他是否還會覺得她好。

傅文雅說:“既如此,你拿一件,我再拿一件,自此就算開始比了吧。”

“好。”蕭清音答應得爽快。

這邊越來越熱鬧,吸引了那邊男人們的注意。有人瞧見是永昌郡王妃在同人賽馬,立刻打馬到梁忠跟前來說:“我瞧見你家王妃和人賽馬了。”

梁忠一臉的不可置信,一邊狐疑的望了那個前來打報告的小郎君好幾眼,一邊立刻雙腿夾了馬腹,立刻往少年郎手指的方向去。

騎在高頭大馬上,目光越過人群,一眼就瞧見了人群中那個最亮眼的她。

蕭清音祖父是開國大將,父親兄長也皆是軍武之人,她自幼也是跟隨在祖父和父兄身邊練過騎射之術的。馬背上她會的招數很多,哪怕是多年未再練這些了,她也並未生疏多少。

那些少時練過千百遍的,早刻在骨髓融入血液的東西,她不會忘。

梁忠還是頭回瞧見這樣的妻子,一時更是驚為天人。難得的,平日裏不苟言笑的男人,這會兒倒是當著眾人的麵露出了溫和的笑來。

並一臉的自豪,恨不能瞧見一個就把人抓來告訴他,說這是我媳婦。

那邊梁護梁秀和顧容庭等人也聞聲過來了,顧容庭過來時,徐靜依也跳到了馬背上去,正盡情的在寬闊的圍場上歡舞。

梁忠想誇自己媳婦,但就這樣直白的誇不好,便拐了個彎,誇了顧容庭的。

“三郎媳婦真是颯爽英姿,不愧是將門虎女。”梁忠得意,嘴上誇的是別人媳婦,但雙眼從未從自己媳婦身上挪開過。

顧容庭笑著客氣了回去,也讚了蕭清音幾句道:“小靜雖不錯,但同二嫂比起來,卻還是有些差距的。”

於是梁忠就搖手道:“三郎不必謙虛,我看她們兩個不分伯仲,各有風采。”然後突然看向一旁梁護問,“大哥覺得呢?”

別人家的媳婦在皇祖父和諸勳貴大臣麵前出盡風頭,梁護是有些嫉恨在心上的。偏這時梁忠又故意來問,這更是惹惱了梁護。

但外人麵前梁護素來都是穩重端方的好兄長、好嗣王形象,這會兒周遭人多,且又有另外兩個弟弟在……梁護自然竭力克製住內心的不快。

“嗯,二郎媳婦不錯,三郎媳婦也好。”他並不評出個高低來,且也並不隻是誇蕭、徐二位,順便也將場上別的女郎也逐一都誇了。

梁忠聽後,就笑了。

這位嗣王兄長,外人道他溫雅敦厚,但他同他打交道多次,深知他是什麽樣的人。這些年來,他永昌郡王凶名在外,怕沒少托他的口福。

這位兄長並不似他表麵上看起來的那樣溫雅,嫉妒心頗重,這會兒見他同三郎的媳婦出盡風頭,說不定心中更黑暗著呢。他心中一定在想,他們的媳婦出風頭,就是他們出風頭,他在任何方麵都怕他們的風頭會蓋過他這個嗣王的。

顧容庭入太子府時間雖不長,但也有半年之久。這半年的時間,足夠他去了解這府上的每個人了。所以長兄梁護是什麽樣的人,他心裏也很清楚。

梁忠的性情他也了解……

若說前世害他之人就出在這兄弟幾個中的話,他更信是嗣王出的手,而非永昌郡王。

正因為看出了這一點來,顧容庭更不會去親這位胞出兄長了。

不親不疏,他也不會有不臣之心,以後的日子就小心著些過。

甚至他都想過,待日後父親順了位,他便可以帶著妻子出去自立門戶。又或者,去到自己所在的封地,關起門來,過自己想過的清閑日子。

如今皇祖父年邁,近來時常精神不佳,宮中禦醫也私下裏暗示過好幾回。如今看他老人家還神采奕奕,不過也是強打出來的精神。

但按著前世的時間線,祖父至少也還有半年多的時間。

天漸晚,圍場上奔跑著的女郎們也都各自散了。下午身上出了汗,一回營帳,徐靜依便立刻吩咐下去,讓給自己準備洗澡的熱水來。

顧容庭回來時,青杏正候在門外,阻攔說:“王妃在沐浴呢,王爺還是晚些時候再來吧。”

夫妻平日在家中時也不是沒有共浴過,但這會兒在外麵,人來人往的人多眼雜,必然還是注意著些的好。所以,顧容庭聽後立刻點了點頭。

朝帳內望了眼後,又看向青杏道:“那本王過會兒再來。”

徐靜依好生舒舒服服的洗完熱水澡後,又換上了身幹淨衣裳。青杏聽裏麵水聲沒有了,便趕忙走了進來,然後把王爺找來過的事兒告訴了徐靜依。

方才在營帳內洗澡悶著了熱著了,這會兒也不願一直在帳內呆著。聽說了王爺來找過後,徐靜依頷首道知道了,然後也出了營帳。

這會兒外麵天已經黑下來了,各處都舉著火把圍一處在烤肉。

有女郎瞧見了徐靜依,立刻揮手喊她去吃肉。說是今兒新打的鹿肉,可好吃了。

徐靜依對吃鹿肉沒興趣,何況方才沐浴正熱著,這會兒又去火堆旁烤,她也受不了。而且這會兒渾身清爽,她也不想身上再沾了肉味兒,回頭還得再清洗一遍。

遠離了烤肉堆,徐靜依往更清幽僻靜的深處去。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酣暢過了,今日馬上一展了風采,徐靜依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活。

有身體上的,也有心靈上的。

原是再想去找蕭姐姐閑聊的,但想著這會兒永昌郡王應該在,她便識趣的沒往那邊去。

越往外走越靜,越黑,營帳四周都有站崗的兵。瞧見她再往前去就要走出安全範圍了,其中一個小兵立刻將人攔下說:“聖上有令,天黑之後不能出這道卡。”

徐靜依也沒打算再往黑暗深處去,她也害怕。隻不過想散散步透透氣,且她也瞧見了這裏有站崗的兵,這才不怕繼續往這邊來。

徐靜依當然不會為難這些兵,聞聲隻笑說:“我知道,我也沒打算過這道卡。”

近處了,難免要細打量一下跟前這個攔住自己的人。瞧他不過十六七的樣子,還一臉的稚嫩,卻肅著張臉,強裝出一種氣勢來。

不知怎的,徐靜依瞧著他莫名覺得親切。

這個人,就好像過去的十多年她有在哪見過一樣。但細細想來,又覺荒唐。

她雖不如別的閨秀一樣,日日養在深閨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卻也不是隨便哪兒都能去的,平日裏就算出門,也多是跟隨在長輩們身後。

要麽,就是同別的姐妹們一起,幾乎沒有落單的時候。

徐靜依想同他攀談幾句,又覺不合適。所以想了想後,也就轉身又往回去了。

那邊顧容庭得知妻子已經沐浴完出來後,便也尋了過來。徐靜依轉身往回去還沒走幾步路,便見不遠處一道頎長的身影朝她穩步而來。

火光映照下,看出了是自己丈夫,徐靜依彎唇一笑,腳下步子也更快了些。

夫婦二人碰上頭後,顧容庭很自然的就伸過手來,握住了妻子手。二人默契一道往回去時,一時間誰也沒說話,隻感受著這份夜晚難得的靜謐。

但顧容庭隻默了會兒後,便問起方才的事來:“那個小兵你認識?”

初秋的夜晚,和他手牽手散步的感覺很好,徐靜依一時完全沉浸在了這種幸福中,根本早忘了方才之事。

聽得身邊人突然提起此事,她還愣了下,然後才反應過來,隻搖頭:“不認識。”

不認識?顧容聽狐疑。

本能的,又回頭朝那小兵望去。

雖然沒有近了去看,但就光看他的站姿,就知是個不錯的。這會兒已經很晚了,他們也戰了一天,有些偷懶的早放鬆了警惕,就他看著腰杆挺得最直,絲毫沒有要放鬆下來輕鬆片刻的樣子。

“剛才看到你們好像說了幾句。”他很好奇她說了什麽,如今這樣的感情也無需再藏著情緒,故就直接問了。

徐靜依沒什麽好隱瞞的,就如實把剛剛發生的都告訴了他。說她走到那兒時,被那兵攔住了。

也正是顧容庭提醒了她,她才想起來另外一件事。

“剛剛那個小兵我瞧著眼熟得很。”徐靜依又回想了一遍他的長相,以及看到他時的那種莫名的親切感,越咂摸越覺得奇怪。

妻子的這個話,莫名令顧容庭提高了警惕。

心中默默記下了那個人方才當值時所在的位置,並於次日,他特意去打探了一番他的背景來曆。

秋獵已近尾聲,徐靜依等女眷也不再隻滿足於留在營中,最後的兩日,也會跟著一道去比較淺的林子中去打獵。

有了昨兒的熱身,如今蕭清音同徐靜依姐妹二人對騎射等馬上之術,更是熟練。

這會兒顛簸在馬背上,穿梭於叢林中,也是英姿盡顯,酣暢快意。

每個出行到林子中的人,身後都會跟著一支隊伍,她們二人也不例外。

而這會兒徐靜依她們身後跟著的一支兵中,其中就有昨兒晚上站崗值守的那幾個。其中一個認出了徐靜依來,忙湊來同那小兵說:“原來她是武安郡王妃,你小子膽子可真大,昨兒竟那樣同郡王妃說話。”

小兵自也將人認出來了。昨兒天雖黑,但那時各處都舉著火把,也不至於黑燈瞎火的看不清人臉。

小兵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倔強說:“我是按規矩辦差,郡王妃看著不是那等故意為難人的人,我不信她會為了這點事為難於我。”

前頭說話的小兵輕輕哼了哼,不以為然:“我告訴你吧,這些貴人才不會如那些市井潑婦一樣呢。她們心中若記恨上了一個人,有千百種法子讓他不好過,這叫不動聲色。你沒吃過權貴之人的苦,我可聽說過不少,那些勳貴人家的公子小姐,老爺夫人,手上沾了人命也是有的。”

他說得可怕,但小兵卻並未聽進心中多少。

這會兒雖耳旁有人聒噪,他警惕的心也沒有鬆懈下來片刻。眼觀四方耳聽八麵,他時刻都關注著前頭二位貴主的安全。

突然的,叢林中一支冷箭“嗖嗖”朝這邊射了過來。

小兵大驚,立刻高呼“小心”,然後雙腿夾了馬肚便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