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冷少似乎是被這一通浮誇表演和不要錢的感歎號給震得七零八落。
好半天,一直都沒有再回複。
遊戲賬號也沒有下線。
方別枝想了一會兒,陡然間,覺得自己是不是把年齡報得太高了一些。
說不定,這冷少也是初中生或者高中生。
應該再裝得小點才對。
但是,聽冷少這把好嗓子,她又覺得不像。對方聲音太好聽,不稚嫩,不像小男孩,也絕對不是變聲期男生。
又等了片刻。
方別枝指尖敲了幾下手機屏幕,小心翼翼地繼續打字。
賣乖套路她已經能信手拈來。
一捆枝枝:【哥哥?枝枝哪裏說錯話了嗎?】
冷:【嗯。】
冷:【我在想,帶你上分,是不是帶壞小朋友了。】
還好。
大腿還沒被嚇跑。
方別枝長長地鬆了口氣,輕笑一聲,在心裏給冷少點了個讚。
這人,居然還挺有社會責任心,知道關懷未成年人,很不錯。
這樣想來,應該也不是打算和她搞網戀的意思。
剛剛可能隻是隨便問問?
方別枝甩了甩腦袋,決定不再多想。
一捆枝枝:【沒有沒有!枝枝本來也不用學習!在休學呢!等開學了就要好好努力了!枝枝不會被帶壞的!】
冷:【哦。】
冷:【那你平時說話也是這樣嗎?】
一捆枝枝:【是呢是呢!哥哥不喜歡嗎?不喜歡的話,枝枝可以改!】
冷:【……】
冷:【無所謂,這樣也行。】
冷:【下了,明天不打,後天再看情況。】
黑白動漫男頭飛速下線。
方別枝聳聳肩,將手機拿去旁邊充電,自己爬下床,洗漱休息。
看來,又是成功拿捏冷少的一天呢。
-
四月伊始。
渠江市以一場細雨開啟清明小長假。
是夜,熄燈之前,翟萱打來電話。
“枝枝,在學校嗎?把明天的時間空出來。明早媽媽會過來接你,咱們先去給你外公掃個墓,再和小姨一家一起吃個飯。”
方別枝悶悶地應了一聲,“……知道了。”
電話掛斷。
旁邊,沈星宜見她表情突然低落,有些詫異,開口:“怎麽了?枝枝怎麽不高興?是誰的電話?”
方別枝:“我媽,說明天去掃墓的事情。”
事實上,方別枝是渠江本地人,但沈星宜從來沒見她周末回家過,一直住在寢室裏,連國慶假期都沒見回去。問她,她也隻說家離得遠,來回奔波比較麻煩。
自然,似乎也極少聽她主動說起過父母家庭。
每個人都有秘密,哪怕是閨中密友,在對方不想主動開口時,也無需問得太深。
沈星宜深諳朋友間相處之道,心中疑竇,卻也從來沒有追問過。
她隻“哦”一聲,岔開重點,“那你明天還回來嗎?”
方別枝點頭,“應該晚上回來。”
沈星宜:“晚上我和周輝他們幾個朋友一起去唱K,你一起來嗎?”
“……”
方別枝鼓了鼓臉,微微瞪大眼睛,“親愛的,你和周輝已經成了?”
沈星宜點頭,“嗯哼~”
“果然是新時代的火箭速度!”
方別枝感慨。
沈星宜:“談個戀愛而已,又不是怎麽樣,磨磨蹭蹭的幹嘛,喜歡的時候就談,不合適了就分唄。……別那麽多廢話啦,就說來不來?反正放假也沒什麽事,一起去玩玩?”
方別枝幾乎沒有考慮,直接擺手拒絕。
“算了吧,那麽多人,我社恐。你去好好玩。”
沈星宜笑起來,“那你待在寢室幹什麽?打遊戲嗎?和那個非主流大腿哥哥?”
“再說再說啦。”
方別枝還沒確定過冷少有什麽安排。
不過,一般來說,周末,他總是很少有時間上遊戲。
清明假也是連著周末,估計他也不會上線吧。
或許,是因為一直有人陪著一起玩,還帶她飛,帶她享受勝利的感覺。到現在,如果冷少不在線,方別枝已經很少會一個人玩遊戲了。
輸了她就會懷念冷少。贏了會習慣性想賣個萌,但,想到這局裏,沒有人需要聽她裝可愛,又隻好訕訕作罷。
不管怎麽樣,總感覺不是那個味。
因而,遊戲興致大大降低。
所以,明天晚上,如果冷少不能上線的話,她就一個人在寢室背單詞,或者看個什麽劇好了。
……
此刻,時間已然不早。
沒人聊天,寢室安靜下來,隻有微弱呼吸聲此起彼伏。
方別枝將手機塞到枕頭底下,翻個身,攏緊被子,慢慢闔上眼。
她做了個夢。
這倒也不算很罕見。
每次接到翟萱電話之後,方別枝總是會做夢。
夢裏,盡是一些不願回憶的往事,曆曆重現,叫人覺得心悸又害怕,半夜就會驚醒過來,心跳如鼓,繼而輾轉難眠。
不過這次,許是因為睡覺前,沈星宜意外提起冷少,方別枝竟然沒有夢到過往,而是夢到了冷少。
她夢到冷少和他那個頭像重合,變成了黑白動漫男頭上的樣子。
紙片人很帥,嘴巴一張一合,聲音卻動聽溫柔,和現實裏一模一樣。
他慢條斯理地對她說:“枝枝,你打遊戲好菜——”
方別枝:“……”
黑白動漫男頭還在繼續:“菜也沒事,哥哥帶你。”
“……”
方別枝忍不住,嘴角上揚,掛上了笑意。
一夢至天明。
-
次日是正清明。
毛毛細雨下了一整晚,淅淅瀝瀝,一點都沒有停下的架勢。
天色顯得陰沉昏暗。
墓園煙熏火燎,風一吹,灰燼揚起,將雨絲也一同吹亂,撲麵而來。
人身上濕噠噠的,眼前也迷蒙,愈發讓人覺得低落。
翟萱一身黑裙,同色細高跟鞋,妝容精致,在一群前來掃墓的人中,漂亮精致得十分矚目。除了一雙明亮有神的大眼睛,其他地方,一點都看不出和旁邊的方別枝是親母女。
她撐了一把長柄傘,伸手,拍拍方別枝後背,說:“枝枝,去和你外公說說話。”
方別枝點頭,向前一步,步入雨幕中。
小姨翟薇站得比母女倆要稍遠些,見狀,笑道:“咱們枝枝最喜歡外公了,對吧?也是,畢竟外公從小帶你,家裏那點底子都花在你身上了,是該盡盡孝道才對。”
翟萱扭頭,覷她一眼,出聲警告:“翟薇,爸的墓前,少講這些有的沒的話。也不怕他晚上來找你。”
翟薇冷嗤一聲。
抱起手臂,無需準備,當即進入戰鬥狀態。
說話像機關槍一樣,語速飛快。
“我有什麽好怕的,他走的時候最惦記枝枝這個外孫女,我幫他照顧了孩子十幾年,作為小姨,作為女兒,能做的都做了。我問心無愧。倒是你,人活著的時候,你忙著照顧公公婆婆、照顧新家庭,把和前夫的孩子丟給他管,他人走了,再丟給我。等孩子年紀大了,來裝好媽媽了。你信不信,爸要是在天有靈,第一個就來罵你。”
聽了這番話,翟萱眉毛高高揚起,“怎麽?你是嫌我給你的錢少了?當時不是你主動請纓嗎?這些年,我給枝枝的生活費,你敢說你都花到她身上了?”
翟薇:“這是錢的問題嗎?……”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針鋒相對,咄咄逼人,誰也不讓。
方別枝早已習慣了這場麵。
隻要碰上麵,這種陰陽怪氣,時不時都要來上幾回。
她又往前半步,將兩人爭吵完全無視。
指尖觸碰到墓碑。
眼圈不自覺紅了一下。
“外公……”
方別枝心裏清楚,某種角度而言,小姨說得其實也沒錯。要不是心知理虧,按照翟萱這般強勢性子,絕對不可能和人鬥嘴鬥個有來有回,必須是完全碾壓之勢。
翟萱和方別枝生父離婚時,翟萱仍年輕,一心要奔赴新生活,對於方別枝這個拖油瓶,自是不耐。
從方別枝有記憶起,她便和外公一起生活。
外公為人嚴肅,看不慣翟萱這種處事方法,待她說不上極好,但總歸是親外孫女,吃穿用度也不差。
等外公離世,翟萱剛剛組建新家庭沒多久,被日常瑣事所困,沒有精力來照顧她。
而方別枝的生父早已遠走他鄉,也另組家庭,不在渠江。
翟萱思前想後,給翟薇出了高額生活費,讓方別枝跟著翟薇一家生活。
偏偏,翟薇收了錢,又始終心懷疑慮,懷疑外公將手頭私房錢悄悄給了方別枝,時不時要在母女倆這裏刺探幾句,才弄成今日這幅緊張局麵。
不多時。
方別枝燒完紙,站起身。
雨停了。
後麵,兩姐妹的戰鬥也已經告一段落。
翟萱走上來,虛虛攔了攔方別枝肩膀,“走吧,你叔叔定了包間,我們兩家人一起吃個飯。我再送你回學校。”
這也是老傳統。
每回見麵,流程基本都一樣。
方別枝點點頭,垂下眼,沒有試圖反抗,“知道了。”
……
翟萱新老公算是有點小錢,聚餐定在市中心一家融合菜館,連開一桌也要弄個包間。
翟薇一家和翟萱一家悉數到場。
配置都是爸爸媽媽帶著孩子。
這般,讓方別枝坐在中間,格格不入,顯得很像個外人。
她的社恐症再次發作,全程一言不發,悶頭吃飯。
好不容易挨到結束午餐。
終於,方別枝被刑滿釋放。
她幾乎抑製不住雀躍心情,眨了眨眼,語調微微上揚,迫不及待地同翟萱說:“我自己打車回去好了,學校離這裏遠,繞一圈太麻煩了。”
翟萱頓了頓,睨她,“這麽著急?一會兒有別的事?”
方別枝:“沒有,但是弟弟不是要複習嘛,高考比較重要。我自己打車也行的。你們先回家吧。”
翟萱和新丈夫有孩子,和翟薇的兒子年紀差不多,都是高中生。
方別枝這話一出,翟萱果然受用,拉過自己兒子,數落他:“你看看你姐姐,人家為什麽能上渠江大學?就是因為知道時間寶貴的道理,高考得爭分奪秒,知道嗎?別整天磨磨蹭蹭,浪費時間。”
“……”
霎時間,方別枝尷尬到腳趾開始動工。
她覺得,自己應該馬上能在地上摳出一座芭比夢想城堡。
不過,幸好,也因為此,翟萱沒有強行要送她。想了想,先給她轉了一筆不小零花錢,又叫了輛車,將她送上車。
翟萱:“到學校給媽媽發消息。”
方別枝點頭,“好。”
出租車揚長而去,將一切雞零狗碎的生活全數拋到身後。
方別枝靠在椅背上,隻覺得一身輕鬆。
一路駛回渠江大學。
半途又開始下雨。
方別枝走得急,把傘落在翟萱車上,忘了帶回來。
出租車不能開進學校。
她踟躕片刻,幹脆讓司機將車停到學校外麵的便利店門口,打算去買把傘再回去。
這四月天裏,乍暖還寒的。哪怕隻是小雨,飄在人身上也覺得陰冷。要是一路淋回寢室,她這個怕冷體質,估計晚上就得發燒燒到起不來床。
便利店沒什麽人。
方別枝隨便挑了把長柄傘,走去結賬。
路過日用品櫃台,她腳步一頓,想了想,又轉去拿了一盒板藍根衝劑。
她拎著塑料袋,慢吞吞走出便利店。
恰好,一陣風吹來。
身體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真是倒黴的一天。
方別枝長長歎了口氣,趕緊撐起傘,大步往學校大門方向走去。
……
“遲漾?遲漾?看什麽呢?”
奶茶店內,遲漾將目光從玻璃門外挪開,轉回跟前,再懶洋洋地“嗯”了一聲,“沒什麽。”
這家店空間不大,桌子也小。
他個子高,手長腳長,坐在其中,難免顯得局促。
不過,遲漾就是有這種本事,能在一切地方都怡然自得。仿佛這簡單的小店,因為他身處於此,自然而然就會變得耀眼起來。
卡桌對麵,張司修也跟著把目光收回。
他喝了口奶茶,笑著調侃道:“就路過一個女生,也沒什麽特別的啊,怎麽就讓咱們遲漾小少爺挪不開眼了啊?總不能是在看雨吧?那人是你認識的人?”
遲漾曲起指,指節輕輕叩了叩桌麵。
動作十分散漫隨性。
“不認識。”
張司修:“那……”
遲漾牽了牽唇角,桃花眼釀出笑意,“感覺挺像小狗的。路過就隨便看看。”
方別枝的頭發應該是自然卷,但卷度並不大。
淋了一點點雨之後,發尾和發根都會蜷縮起來,整個腦袋更顯得沒什麽造型。
乍一看,像隻卷毛小狗狗,還是可憐巴巴的那種。
蠻好玩的。
張司修不解,“小狗?哪裏像?”
遲漾:“看不出來就算了。”
張司修笑了一聲,“搞不懂你的惡趣味。不說這些了,老板讓你提前進實驗組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遲漾今年大四,早已經成功本校保研。老教授從大二就一直盯著他,終於將他收歸門下,壓根等不到研一開學,就想把人抓去給實驗室做苦力。
張司修和他同一屆,大一入學就認識,也保研了同個教授,成了同門。
理所應當,成為上陣遊說的第一人,且義不容辭。
沒想到,遲漾回絕得毫不留情:“不去。”
張司修:“為什麽啊?你論文沒寫完?不能吧。”
遲漾:“你管那麽多,反正不去。”
他生性隨意散漫,又不是什麽醉心學術的學霸,能休息肯定要休息,享受校園生活,怎麽可能提前進組。
張司修說了半天,他都不接茬。
沒辦法,隻能暗暗歎口氣,徹底作罷。
遲漾大功告成,拿起奶茶杯。倏地,動作頓了一下,複又看向張司修。
張司修:“看我幹嘛?你改主意了?”
遲漾搖頭,“不是,我突然在想,有沒有人表麵看起來特別怯懦膽小,但是內心其實很會演很搞笑、很古靈精怪的?就是表麵和內心反差特別大的那種人,會有嗎?”
“誰啊?”
“你不認識。”
“難道是為了吸引咱們遲哥的注意,故意裝出來的?”
“不太可能。”
遲漾覺得,自己耳朵應該還不算聾,不至於連聲音都聽錯。
但“一捆枝枝”肯定沒認出他。
畢竟,他沒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口癖,會暴露本人名字。
還有更重要的、讓他確認對方身份的一點就是,王者榮耀這個遊戲,長期使用某個英雄會提升英雄戰力,等英雄戰力到達某個階段,會出現排名,也就是常說的“國服最強”,國服下麵是省級、市級、區級排名。
然後,玩家如果不設置關掉顯示,個人主頁就會出現“XX區第XX名XX(英雄)”的標識。
遲漾和“一捆枝枝”加上好友之後,看過她的個人主頁。當時,她某個英雄戰力顯示的是“渠江市第九十二名”。
“一捆枝枝”和他一樣,就在渠江市。
看她遊戲時間那麽充沛,多半也是大學生……雖然她非裝自己是高中生,但是未成年有防沉迷,遲漾可沒見她被防沉迷係統擠下線過。
誰能想到這麽巧,兩人居然還是鄰校。
可是,她本人的感覺,和遊戲裏那個“一捆枝枝”,簡直是判若兩人,總讓人免不了懷疑自己的判斷力。
遲漾沉吟良久。
張司修也想了會兒,斬釘截鐵地給出了他的答案。
“可能是……精神分裂症吧?遲漾,如果是你的熟人,要建議他盡早就醫啊。”
遲漾:“……”
……
入夜。
雨終於停下。
另外兩個室友沒回來,方別枝不好意思一個人開空調,裹著毯子,抱著板藍根衝劑,蹲坐在椅子上看電視劇。
一集看完。
她有些疲憊,按下暫停,刷了會兒網頁,再拿起手機,無所事事地打開遊戲。
不知道這時候,冷少會不會在線呢?
很巧,黑白動漫男頭居然在線。
方別枝眼睛一亮,連忙給他發消息。
一句字還沒有打完,【冷】先一步給她發來組隊邀請。
成功進組。
兩個頭像並排而立。
方別枝戴上耳機,主動開口打招呼:“哥哥,你來了。”
她今天心情不是很好,狀態也不是很好,第一句話出口,明顯不夠興致昂揚,沒達到滿屏感歎號的效果,甜妹人設有點失敗,叫人忍不住心中惴惴。
幸好,冷少好像不是很介意。
“怎麽了?”
方別枝:“什麽怎麽了?”
冷:“聲音聽起來有點低落。”
方別枝連忙調整了一下,清清嗓子,“沒有呢,是因為枝枝在喝藥啦。”
不能把負能量帶給大腿。
這是她做人的準則。
聞言,冷少聲音卻停頓幾秒。
再開口時,總覺得他語氣似乎變得更溫柔了幾度。
“生病了?”
方別枝:“沒有沒有,預防一下而已。季節交替,哥哥也要注意身體哦!”
冷少低低笑了一聲,“好。那藥苦不苦?不苦的話,我也喝點預防一下。”
方別枝歎口氣,垂下眼。
她習慣性地自言自語道:“哪有枝枝的命苦呢。”
冷:“……”
作者有話說:
枝枝:藥再苦,哪有枝枝的命苦啦QAQ
雙更合一啦!
周四要上榜,明天也會有雙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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