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由於遲漾的反應不太熱烈, 方別枝“哼”了一聲,眨巴著一雙圓圓的、小狗一樣濕漉漉的眼睛,一臉認真地對他發出靈魂拷問:“遲漾, 你不相信光嗎?”

遲漾:“相信。”

方別枝點點頭, “那就好。枝枝一般不和不相信光的人說話。”

遲漾:“還能有心情開玩笑,看來我們枝枝還不算太緊張。”

方別枝:“沒有啊,枝枝明明是哆嗦著在開玩笑呢。這叫調節心情!你看枝枝的手都在發抖!作為男朋友, 居然還不變身迪迦安慰一下我!”

“……”

兩人沒能插科打諢多久。

很快, 起點處,學生會負責人和幾個老師開始指揮大家往前移動。

人群烏泱泱地一片,嘈雜又吵鬧, 把所有抱怨淹沒。

旁邊,喇叭還在“刺啦刺啦”地發出刺耳噪音, 十分努力地試圖將氣氛炒熱。

“同學們!我們的馬拉鬆活動馬上就要開始啦!大家快點到這裏來做好準備!”

“沒有登記的到這裏來刷校園卡!要不然跑了也不算成績的哈!”

“注意活動開手腳,安全第一!”

“沿途有分發礦泉水的老師,如果覺得撐不住了,也可以向老師求助!”

“……”

聽到這句話, 方別枝條件反射地瑟縮了一下。

頓了頓, 扭頭, 望向身側。

遲漾就站在她身邊,肩膀和肩膀大約隻隔了一拳距離。但因為起始點人多,從前到後, 入目處皆是頭頂, 摩肩接踵, 望不到隊尾, 混跡其中, 什麽距離都不會顯得曖昧突兀。

不過, 縱然他隻是眾人中的其一,看到他的臉,方別枝還是覺得安心。

“預備——”

“砰——”

發令槍響。

頃刻間,人群往前湧去。

馬拉鬆不比短跑,賽場極長,是個耐力活動,並不需要從一開始就加速,所以陣型初始速度並不快。方別枝和遲漾也慢悠悠地跟在後半部分。

不過,僅僅十分鍾後,剛跑出渠大兩條馬路外,第一波人已經順利掉隊,遙遙落到了後麵。

方別枝的速度早就開始變慢,呼吸急促,大腦缺氧,隻能機械地拖著兩條腿往前。

相比之下,旁邊的遲漾看起來一派輕鬆,閑庭信步似的。

“還行嗎?”

他扭頭,小聲問。

方別枝氣鼓鼓地嘟了嘟嘴,磕磕絆絆地反問道:“不行……還能……怎麽辦……?”

這連第一個補充點都沒到呢!

遲漾眼睛彎彎,語氣像是要做壞事的小男孩,“你把校園卡給我,我給你去前麵打卡。”

“……老師會對臉的。”

校園卡上有照片啦!

要不然,大家早就都去找代跑了。

遲漾假裝歎了口氣,“看來我隻能變身了。”

說完,他放慢腳步,拉了方別枝一下,示意她慢慢開始降速。

……當然,事實上,也沒什麽速好再降了。畢竟,她這個八百米都跑不動的選手,早就從小跑變成拖成兩條腿走路了。

下一秒,方別枝感覺到遲漾的手攙住了她的手臂。

於是,她偷偷將渾身的重量都壓到了對方身上。

遲漾扶著她,慢吞吞地把她拉到一邊陰影裏,一步一頓地走。

等這一波人都跑過去之後,他才鬆開手,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口罩,戴到方別枝臉上,將她的臉密密實實地擋起來。再兩步走到她麵前,背對著蹲下,“上來吧。”

方別枝:“……”

方別枝:“真背啊?”

聲音從口罩後麵傳出來,有些悶聲悶氣的乖巧感。

遲漾:“啊。”

遲漾:“真背啊。放心吧,前後都沒有你的同學。”

況且,都戴上口罩了,就算被看到,也不會被認出來,不會被圍觀。口罩就是拯救社恐的利器!

方別枝實在是累,顧不上過多考慮,真就趴上了遲漾的背。

遲漾的背脊寬闊且溫暖,讓她覺得很有安全感,似乎也可以得以喘息。

方別枝把臉悶在他頸間,低低喟歎一聲,感慨:“遲漾,你好好啊。”

遲漾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含著笑意,“有多好?”

方別枝張開手臂,比劃了一下,“這麽這麽——好。”

遲漾笑,把她往上提了一下,“知道啦,別動來動去,小心掉下去了。”

不過,雖然方別枝很輕,但到底是背著個人,遲漾也沒法繼續跑起來,隻能快步往前走。

幸好這馬拉鬆活動重在參與,不用計時,最後一個到也無妨。

兩人走在路上,像是能走到宇宙盡頭。

深秋的寒風也變得溫柔了幾分。

……

抵達第一個補充點。

學校給沿途發水和毛巾的老師支了個攤子,再插上顯眼的旗幟,保證大老遠就能看到校標。

方別枝拍了拍遲漾,從他背上跳下來。

“遲漾,你覺得累嗎?我是不是很重?”

她語氣有點猶豫。

遲漾毫不猶豫:“不重,很輕。”

方別枝十分滿意這個回答,三兩步去前麵打卡領了水,再趕緊拿給遲漾,“辛苦啦,男朋友。枝枝感覺沒那麽累了,可以自己繼續跑啦。”

遲漾點頭,“好,那等你累了再說。”

兩人又恢複成並肩前行。

這麽跑跑走走,不知不覺中,竟然也過去了半程。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人落下來,從小跑變成了慢走,落到遲漾和方別枝附近。他們倆也不好太大張旗鼓地秀恩愛,生怕顯得太過矚目。

方別枝已經放棄掙紮,被遲漾牽著手,慢吞吞往前挪動。

遲漾很擔心,時不時看她一眼,“還好嗎?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方別枝:“還好。就是有點冷。”

剛剛跑動的時候出了一點點汗,被風一吹,她這個怕冷體質又開始撐不住了,隻覺得涼颼颼的,渾身難受。

遲漾:“冷?”

他頓了一下,把自己的運動服脫下來,披到她身上,自己隻留裏麵一件白色短袖,看得人都覺得背脊發涼。

方別枝看了一眼,趕緊還給他,“……別把你也凍感冒了。”

遲漾笑了笑,“我不冷。”

他將外套拿過來,重新給她披回去。

想了想,又狀似無意地說道:“枝枝好像一直很怕冷。”

之前在網球場第一次碰麵,遲漾就注意到,方別枝一直縮著脖子。

當時,天氣明明很晴朗。

球場上除了她以外,沒有一個人穿那麽厚的外套。

聞言,方別枝“唔”了一聲,停頓半秒,又含含糊糊地解釋:“以前不是……”

可能是因為身體已然精疲力盡,也可能是因為大腦供血不足,在這麽一瞬間,她想把所有的經曆都告訴遲漾。

她的快樂,她的痛苦,都分享給這個她最喜歡的男朋友。不是為了讓他同情自己,隻是想和他更親近,直到沒有秘密。

“遲漾。”

“嗯?”

“距離終點還要跑一個多小時,差不多吧?”

遲漾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再估算了一下,點頭,“差不多。”

方別枝嘟了嘟嘴,小聲問:“那這樣幹逛也挺無聊的,要不要來交換秘密?”

遲漾一怔,低頭覷她。

眉眼漸漸舒展開。

他說:“行啊,枝枝想知道什麽?”

方別枝耷拉著臉,麵無表情地提出犀利問題:“你之前談過幾個女朋友?”

遲漾:“……我看你就是想問這個才提議的吧。”

方別枝:“哈哈,沒想到我這麽直接吧?是不是不敢回答?”

遲漾抬手,摸了一下她的腦袋,“這有什麽不敢的。沒談過。”

方別枝:“……”

方別枝:“騙人,沒勁。”

遲漾牽了牽唇角,“真的。小時候開玩笑那種不算。”

張思修曾經評價過,說他的平易近人是假象,本質還是有天之驕子的傲氣,並不好接近。

遲漾從來不否認這種評價。

隻不過,他倒不是真覺得自己有什麽了不起的地方,隻是嫌麻煩而已。對所有人都客氣溫和,從某種角度來說,也是對所有人都沒辦法親近起來,無論男女。

“……”

兩人對視了一眼。

很快,方別枝轉開視線,腳下步子略略加快一點,哼聲哼氣,“好啦,相信你了。”

就算是假的,她聽了覺得高興,那就行了。

她不想追根求底,平白給自己找不痛快。

遲漾:“那接下來是不是換我問了?”

方別枝搖頭,“不許你問。”

遲漾:“枝枝打算耍賴嗎?”

方別枝垂著眼,“枝枝打算直接告訴她男朋友一個秘密。”

是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的秘密。

她會從一個身體健康的小朋友,變成現在春秋天也覺得冷的體寒體質,就是因為表弟曾經說過的那件事。

方別枝借住在翟薇家時,基本算得上寄人籬下。

翟薇總疑心外公把積蓄偷偷給了她,表弟也不喜歡她這麽個外人到家中來,對方別枝的態度,便開始日漸囂張起來。

小孩子總是會看大人的臉色的。

他知道自己媽媽不喜歡方別枝,找她的麻煩,翟薇可能就會高興。

某一天,表弟找了個很莫名其妙的借口,和方別枝大吵一架。

這算是姐弟倆的日常,不足為奇。

但唯一不同的是,那日,表弟弄壞了翟薇的一隻手表,並將這件事嫁禍給了方別枝,由此去找翟薇告了一狀。

翟薇不聽解釋,就將方別枝關在陽台,關了一下午。

再打開門時,小枝枝已經凍得嘴唇都沒了血色,慘白慘白的。

畏寒的毛病就此落下。

“……差不多就是這樣。嗚嗚嗚,枝枝是不是好可憐。”

遲漾沒說話。

表情很涼。

方別枝假哭了兩聲,沒得到回應,偷偷仰頭看他一眼。接著,就被他的神色給嚇到了。

“遲漾,你在想什麽?”

為什麽看起來這麽凶?

聽到她的聲音,遲漾回過神來,揉了揉鼻梁,“在想,前些天果然應該打一架。”

方別枝:“……算了吧,不要這麽暴力。偷偷告訴你,枝枝已經自己報複回來了。”

那次事情發生沒多久,方別枝找機會偷偷扔了表弟的作業。

老師打電話過來告狀,害得表弟被他爸揍了一頓,揍得鼻青臉腫的,勉強能算是扯平吧。

遲漾“嗯”了一聲,再次安靜下來。

方別枝心下惴惴,“……啊呀,你又在想什麽?”

遲漾:“我在想,晚點要記得去給你們寢室交電費。”

聞言,方別枝有些不解,眨了眨眼睛,“啊?為什麽?”

遲漾:“為了讓枝枝從現在開始就能一直開空調。之前一起打遊戲的時候,你不是在語音裏說過,電費寢室均攤,室友不在的時候,你不好意思開空調,隻能縮在被子裏玩遊戲嗎?”

方別枝愣住了。

好半天,她嘴唇翕動了一下,輕聲說:“瞎說。枝枝那時候的人設是萌妹女高中生,怎麽會說這種話。”

遲漾好整以暇地點點頭,“對,我是瞎說的。就是想找個借口給純情女高中生交電費而已。”

“……”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