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方別枝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假期結束。

沒辦法, 天天和溫柔又會說話的男朋友聊天,什麽不高興都能被飛快治愈。

哪怕隻是一點點小事。

她終於開始相信,分享欲是最高的浪漫主義。

這種感覺, 就像當初用小號和冷少聊微信時一樣。

但那時, 方別枝畏手畏腳,躲在蝸牛殼裏,生怕被拽出去, 生怕受到傷害, 裹足不前,選擇了壯士斷腕,將這種習慣生生從睡前剝離出去, 妄圖永遠做那個孤單卻無畏的戰士。

現在,狐狸精出現, 噓寒問暖,戰士不想幹了。

這個比喻貼切得有點荒誕,方別枝抱著手機,悶在被子裏憋笑。

驀地, 屏幕又一次亮起來。

遲漾:【明天早飯想吃什麽?】

方別枝想了想, 眉頭一皺, 開始打字:【明天你要過來嗎?】

遲漾:【嗯。】

遲漾:【早上剛好沒什麽事。】

這是假話。

實驗室一大堆活等著他們這群研究生苦力來幹,數據和實驗全都進展緩慢,導師手上還有別的課題組馬上要落地, 兩邊有交叉, 進度不能落下。

遲漾自己的論文也要寫。

事情一大堆, 樁樁件件, 從早泡到晚都做不完。

時間有限, 任憑他再遊刃有餘、不以為意, 也很難繼續散漫以對。

為了抽空去隔壁和可愛小女友一起吃個飯,遲漾不得不兀自通宵趕工,先把明早的任務完成。所以才回一直忙到這個點,還沒有回住處。

哪想到,方別枝不知道他的“艱難險阻”,幹脆利落地一口拒絕。

方別枝:【你別來啦。】

方別枝:【明天早上我們要去地裏放羊呢。】

遲漾:【……】

遲漾:【放羊是什麽新暗號嗎?】

方別枝被他逗笑,翻了個身,慢吞吞地繼續打字。

方別枝:【就是字麵意思的放羊。哎呀,要去給小羊檢查身體呀。厲害不厲害?】

遲漾了然,應該是專業課內容。

動物醫學嘛。

原本,他還以為這是什麽新詞匯呢。居然隻是卷毛小狗的放羊故事。

遲漾嘴角不自覺染了一抹清淺笑意,認真地給出回複:【厲害。枝枝最厲害。】

真可怕,明明忙了一天,身體已經疲憊,但絮絮叨叨地聊著這麽瑣碎無聊的小事,他竟然一點都沒覺得浪費時間。隻覺得方別枝的每一句話,都可愛無比,精準地踩中了他的心髒。

或許,笨蛋也會傳染?

……

翌日。

渠江市出了大太陽。

不過因為已經入秋,體感並不怎麽炎熱。陽光曬在身上,暖融融的,很舒服。

動醫班學生齊聚校內某處草坪。

院裏養著的羊年齡尚小,還沒有經過社會毒打,看起來活蹦亂跳的,又怕人靠近,一旦有學生走過去,便四散而開,開始到處亂跑。

方別枝和沈星宜兩人是一個組,一人一邊,開始對小羊圍追堵截。

遠遠望去,看起來手忙腳亂的,形象全無,相當搞笑。

好半天,兩人還是沒能給這頭羊體檢成功。

方別枝已經覺得有些氣喘籲籲,撐著腰,喊了沈星宜一聲:“星宜。”

沈星宜扭頭,“怎麽了?”

方別枝:“這作業算考試成績嗎?”

沈星宜想了想,“算不算都得抓吧?”

方別枝:“枝枝是覺得吧,世上無難事,隻要肯放棄。與其提升自己,不如腆著臉擺爛……”

沈星宜:“……”

不過,話雖如此,大家都在努力,到底是不能明晃晃地擺爛。

兩人費了老大勁兒,總算捉住了活潑的小羊,開始準備對它上下其手。

然後,又一人吃了一撅蹄子。

方別枝:“……”

沈星宜:“……”

臨下課,周輝趕來圍觀。

他站得遠,但個子高,沈星宜一眼就看到他。

她拍了拍衣服,拉上方別枝,朝周輝走去,“一會兒一起吃飯。”

方別枝不想當電燈泡,幹脆利落地拒絕:“吃什麽呀,你倆去唄。枝枝可不去。”

沈星宜咬牙切齒,“今天吃羊!”

羊肉片、羊肉卷、羊肉湯、羊肉泡饃……什麽都行。

她宣布,從此以後,羊就是她最討厭的動物之一。

說話功夫,兩人已經走到周輝跟前不遠處。

周輝隻聽到沈星宜最後一句話,趕緊問:“什麽什麽?今天遲漾學長來了嗎?”

沈星宜:“……”

她條件反射地扭頭,起哄似的睨了方別枝一眼。

方別枝:“……沈星宜,你是初中生嗎?”

初中,班上如果有一對兒,在老師點到其中一方的名字時,班上愛湊趣的同學就會看向另一方。表情大多是一種心照不宣的調侃,看熱鬧不嫌事大,還以為老師發現不了。

那模樣,就跟此刻的沈星宜一模一樣。

沈星宜大笑出聲,“那又怎麽樣,枝枝還不是耳朵都紅了!”

聞言,方別枝立刻地摸了下自己的耳垂。

壓根沒什麽溫度。

騙子!

方別枝鼓起眼睛,用力瞪了她一眼,氣鼓鼓地甩開兩人,大步往前走去。

沈星宜在後麵喊她:“枝枝別走那麽快呀!我們去吃什麽羊?要不吃涮羊肉吧?……”

風裏都是她銀鈴般的笑聲。

在場,唯獨周輝不明所以,一個勁兒地追根求底,問沈星宜:“什麽什麽?枝枝怎麽了?怎麽就不高興了?”

……

晚上。

方別枝窩在**,靠著大白熊,小聲和遲漾打語音。

兩人聊天一貫沒什麽目的性,漫天胡地,樣樣都能說一嘴。她便順嘴將這件事講給他聽。

語音那頭,遲漾低低笑了一聲:“然後呢?你們去‘吃羊’了嗎?”

方別枝嘟嘴,“去了呀。不過那家店不是很好吃。羊肉好像不太新鮮。”

遲漾:“周末帶你去市區吃?”

方別枝:“別畫餅。你周末能休息?”

尾音微微上揚,像是在空中打了個旋兒,盡是不信任的反問。

遲漾想了一下,“周日沒問題。再忙,總不能連和枝枝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吧。”

方別枝笑起來。明明很高興,但是又怕太過明顯。心思彎彎繞繞的,想要裝得可愛懂事一點。

她眨眨眼,開口:“不用……”勉強。

最後兩個字還未來得及吐出來,倏地,手機裏插進來一通電話。

方別枝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噌”一下坐起來,匆匆對遲漾說:“有點急事,一會兒再說。”

說完,她掛斷語音。

人飛快地從**爬下來,握著手機,跑到陽台,反手闔上陽台門。

接著,方別枝深吸一口氣,“喂,小姨。”

翟薇:“枝枝在做什麽呢?怎麽這麽久才接電話?沒在寢室嗎?”

事實上,自從方別枝考上大學,從翟薇家搬走之後,除了逢年過節被翟萱逼著和翟薇一家搞家庭聚會,她和翟薇這個小姨基本就沒有私下聯絡過。

現在翟薇突然打電話過來,泰半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方別枝心下有數,低聲訥訥,“剛剛在敷麵膜。”

翟薇“哦”了一聲,並沒有在這件事上糾纏,徑直切入重點,“周末你有時間嗎?帶你表弟參觀一下你們學校對麵的渠理工,行吧?他快要高考了,先讓他去好學校感受感受校內氛圍。”

方別枝:“……”

以方別枝多年借住了解到的情況來看,她這個表弟,成績實在是離渠理工距離甚遠。

別說渠理工,連上她們這個渠江大學都夠嗆。

要不然,也不至於總想出奇招,暑假還搞什麽家庭遊,就為了能搭上名師呢。

翟薇:“怎麽?有困難?”

方別枝嘴唇微微翕動了一下,垂下眼,試圖拒絕:“我周末要兼職……”

翟薇:“全天嗎?那你請個假吧。兼職費小姨補給你。枝枝,你以前住在我們家的時候,表弟對你不差吧?這點小要求還要推三阻四嗎?也就一兩個小時的事兒。還是小姨請不動你啦,非得讓你媽媽來請你?”

方別枝深吸了一口氣,“小姨,我不是那個意思。主要是,隔壁學校我基本沒有去過……”

翟薇:“那你今明兩天抽時間先提前去看看吧。也不用太深入了解,主要就是讓他感受一下氛圍,好學校的那種氛圍。……哎喲,你表弟要是有你這麽爭氣,小姨也不用發愁啦。”

方別枝:“……”

翟薇:“那就這麽說定了?”

“……”

掛斷電話。

方別枝悷悷地回到寢室。

這會兒功夫,沈星宜已經結束社團活動,正在洗手台那邊洗臉。

聽到動靜,她探出頭來,含糊不清地開口:“你在啊?我看房間裏沒人,還以為你和遲漾學長一塊兒出去了呢。”

“唔對啊……”

下一秒,方別枝腦中靈光一閃,“星宜,問你一個事啊。”

沈星宜:“什麽?”

方別枝:“周末,你男朋友能外借倆小時嗎?”

沈星宜:“幹啥?違法犯罪的勾當咱們可不能幹啊。”

方別枝:“什麽啊,周末我表弟想來參觀一下名校,枝枝對渠理工又不熟悉,想讓周輝當導遊,行不行?”

“……”

這還是方別枝第一次提起自己家人。

沈星宜來了興致,擦了把臉,走過來,“行啊。我問問他。不過,你男朋友難道不是隔壁‘名校’的嗎?”

方別枝嘟嘴,“他忙得連吃個飯都得提前預約,抽兩個小時給別人,枝枝覺得有點難度呢。”

沈星宜聳了聳肩,表示理解。

不過,好巧不巧,一直很閑的周輝同學,本周末剛好要去參加一個網球比賽。

雖然規模不大,但他代表學校網球社,也沒法隨便跳票。

方別枝無可奈何,長長地歎了口氣,隻能選擇認命。

不就是參觀嘛!

她一定行!

-

時間悄無聲息,已然接近十月底。

渠江市迎來新一輪降溫。

周日早上一睜開眼,方別枝就覺得有些冷,縮了縮脖子,趕緊從櫃子裏拿出了一件毛茸茸的白色外套,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裹起來。

翟薇的車已經停在學校外麵。

等方別枝走過去,她把表弟拉下來,拍了拍他肩膀,悉心囑咐道:“我就不跟著去了,你和你表姐一起去看看,逛一逛,嚐嚐人家的食堂,多積攢一點信心,準備好高考衝刺到這個學校來。”

表弟滿臉不耐煩,“知道了知道了。囉嗦。”

翟薇並不生氣,又轉身,對方別枝說:“枝枝,你看著你表弟一點,別讓他瞎胡搞,跟著人家打籃球去。高中生不好受傷的,耽誤事兒。也別讓他自己回去,我一會兒會過來接他的。”

方別枝:“……知道了。”

翟薇點點頭,開車離開。

剩下方別枝和表弟兩人麵麵相覷。

表弟兩手插兜,滿臉混不吝的表情,“去哪兒?姐——姐——”

方別枝渾身微微一顫,往後退了半步。

她太熟悉自己這個表弟了。

畢竟一起住了許多年。

一般來說,他露出這個表情,這麽陰陽怪氣的語氣,多半是要準備幹壞事兒。

果然,沒等方別枝說話,表弟便接上了下一句:“我剛剛就想說,方別枝,你今天這身衣服,穿得好像熊一樣啊,真醜。”

“……”

社恐再次發作。

不,準確來說,是多年寄人籬下造成的陰影,始終揮之不去。

這一刻,一貫伶牙俐齒的方別枝,竟然完全找不到應對之法。

她隻能幹巴巴地說:“你不想去就走。”

表弟:“為什麽不去?總比在家做作業強。你帶我去籃球場就是了。”

方別枝皺了皺眉,“隨便你。”

聞言,表弟嗤笑了一聲,“說起來,姐姐現在到底是大學生了,都敢違抗我媽的命令了。以前你住在我家的時候,我朝我媽隨便告個狀,你就被關在陽台一下午,你還記得嗎?小乞丐方別枝?”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