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頃刻之間, 方別枝心裏湧起一股毀天滅地的衝動。
腳趾仿佛再次準備好動工，誓要在地上摳出一套中式四合院。
遲漾就是冷少？！
冷少就是遲漾？！
“……”
方別枝實在不敢相信，如此社死的劇情, 再搭配上如此社死的網友見麵場景, 竟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她那些裝模作樣的刻意賣萌、裝可愛、裝熱切、裝甜妹、裝高中生，那些奇奇怪怪的自稱和甜言蜜語，都完全不能出現在現實生活中, 隻能是網絡上偽裝的假麵。
現實裏, 方別枝是一個社會恐懼症患者。
和陌生人接觸，就會變得焦慮。
極少在人麵前暴露自己的真實想法，永遠都縮在人群最後麵, 默不起眼，盡可能不惹人注目。
但在網上, 沒人認識她，她就可以自由，可以隨心所欲，可以放飛自我, 肆無忌憚。可以做真正的“枝枝”, 也可以裝成一個嘴甜軟妹, 叫人喜歡。
總歸是做什麽都可以。
因而，方別枝一直把網絡和現實分得很清。一旦發現冷少在逐漸介入生活習慣中，輾轉反側一夜過後, 便立馬快刀斬亂麻地抽身剝離, 不再與之聯係。
可是, 她沒想到, 遊戲語音那頭, 卻是個和她在現實裏有交集的人。
他把自己展現出來的所有古怪和奇葩, 全都看在了眼裏，且默不作聲。直到此刻，再當麵突然引爆出來，引起一場巨大的狂風暴露和電閃雷鳴，讓這個炎熱的夏天變得陰風陣陣。
怪不得。
怪不得第一次聽遲漾說話，方別枝就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
當時，她還以為所有聲音好聽的男生，可能都有點類似。再加上有電波傳遞，到底是會產生些許失真感。
況且，誰能想到有這麽巧合的情況發生呢？
在遊戲裏隨便抱來上分用的大腿哥哥，居然是隔壁學校的學長？！
正常人壓根不會往那個可能性去聯想猜測。
這麽一想，好像也怪不得遲漾主動來向她搭訕。他可能早就知道她是枝枝了，所以才一次又一次突然冒出來，試圖一探究竟。
潛移默化中，還引起了方別枝的誤會。
嘖。什麽喜歡不喜歡的。
人家可能壓根就是看猴戲的心態在看她。
老天爺啊！
救命！
這輩子，她究竟是造了什麽孽？
……
在遲漾說完那句“很高興認識你”之後，時間流速似乎陡然變慢。
幾秒鍾像是幾萬年那樣漫長。
方別枝一直沒有說話，腦內各種念頭紛紛閃現。
反應到具體表現，便是臉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好似水彩調色盤，七零八落，變化莫測。
氣氛靜默良久。
方別枝看著遲漾，緊緊攥住拳頭，壓抑著咬牙切齒罵人的衝動，一字一句地再次確認：“……真的是你？”
遲漾反應敏銳。
早已不知不覺地收斂起笑意。
聽到方別枝開口，他往前走了兩步，站到兩個女生麵前。
遲漾個子太高，比周輝還高一截，離得近了，方別枝必須抬頭仰視他。
這個姿勢，難免少幾分氣勢。
但她並不在意，眼裏自顧自地繼續噴火。
遲漾：“是。抱歉，沒有想欺騙你的意思。隻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說。”
其實他早就在朋友圈發過好幾次暗示。一個平日幾乎不發朋友圈的人，在認識方別枝之後，又是曬滑板，又是秀學校裏的流浪貓，還曬過一次打網球時的抓拍側影照，引起一片猜測，都以為他轉了性，或是在談戀愛。
事實上，那些都是發給一個人看的。
偏偏，那個人完全不在意，連點讚都不曾點過一次。
甚至，從剛剛方別枝這個反應來看，她可能壓根沒點進他朋友圈看過。
要不然，也不會那麽驚訝。
驚訝得像是要吃人。
方別枝握緊了沈星宜的手臂，聲音很悶，“你什麽時候知道是我的？”
遲漾：“你們社團夜市那會兒差不多就確定了。”
方別枝回想了一下時間，語氣立馬變得不可思議起來，口不擇言道：“……所以，你就一直在看我笑話呢？逗我挺好玩的是吧？突然跑出來嚇一跳，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遲漾：“……”
方別枝：“什麽小騙子，你才是大騙子！枝枝以後不想再看到你了！”
說完，她拉住依舊懵懂的沈星宜，整個人氣衝衝的，轉身就要走。
遲漾動作比方別枝快。
驟然出手，一把抓住了她手腕。
“等一下。”
刹那間，方別枝被他製住了動作，沒法繼續往前。
遲漾那把好聽的嗓音再次在耳邊響起。他說：“枝枝，先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方別枝：“……”
雖然冷少在語音裏確實會順著她的自稱，偶爾也跟著喊幾句“枝枝”，但被遲漾這麽當麵一叫出來，總覺得奇奇怪怪，親昵又陌生，特別叫人心裏覺得變扭。
遲漾真的是冷少的話，對方別枝來說，就是熟悉的陌生人。
熟悉也足夠熟悉，陌生也足夠陌生。
像“枝枝”這種小名，除了她自己用來對沈星宜撒嬌賣萌，也就特別親密的好友會用來稱呼她了。
但男生這麽叫她……遲漾還是第一個。
方別枝想要讓他別這麽喊。
但又不想開口和他搭話。
隻不過剛踟躕半秒，遲漾沒給她機會，已然再次開口：“很抱歉，沒想到會嚇到你。”
他本想與方別枝真誠以待，想和她關係更近一步，至少讓她不要繼續逃避他。這才趁著她們考完試，跑過來找她。主動交代出這件事，作為一個契機，也算是和她開個小玩笑。
哪想到，竟然會引得方別枝那麽惱火。
遲漾已然意識到，兩人的想法壓根沒在一個頻道裏。
“枝枝”和“冷”那些在他看來很可愛的相處細節，對方別枝本人來說，都是不堪一提的黑曆史。
她完全不會覺得好笑和驚喜。
這種網友見麵也不會讓她開心。
遲漾想了想，繼續道：“你一直沒有回微信。”
方別枝頭也不抬，“不想回。”
遲漾：“沒關係。”
方別枝：“本來也沒關係，網友而已，有什麽必要一定要回消息嗎？如果你覺得我騙了你利用你，那折算一下代打費和陪聊費，我轉賬給你。”
十分生氣的時候，她顧不上思考太多，倒是不自覺露出了伶牙俐齒的一麵。
遲漾低低牽了牽唇，試圖緩和她這種帶刺發言，“陪聊費要怎麽算？”
方別枝：“你想怎麽算？”
遲漾：“無價？”
聞言，方別枝一愣，意識到遲漾還是在逗自己玩，當即有些惱羞成怒起來。
她抬高了嗓音，“那我是不是還要誇你好厲害？你這麽牛，怎麽不去伸腳拌卡車呢？”
遲漾：“……”
旁邊圍觀全程的沈星宜：“……”
趁著遲漾停滯，方別枝眼疾手快地甩開他，拉上沈星宜，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再往前就是女生寢室樓區域。
遲漾再牛，就算能單手攔卡車，總不能衝進女寢吧？
宿管阿姨一定會教他倒拔垂楊柳的。
這麽想著，方別枝有了信心，腳步也漸漸慢了幾拍。
她回過頭去看。
果然，遲漾沒有追過來。
他依舊站在剛剛那個位置。遠遠地，看不清表情。
隻能看到瘦長挺拔的身型，像一把鋒利的刀，直直地插在泥地裏，蓄勢待發。
……挺好的。
好歹和她聊了這麽久的大腿哥哥，是個長腿大帥哥。
方別枝苦中作樂地想著。
-
雖然途中發生了一些意外，不過方別枝和沈星宜的火鍋計劃，卻沒有因此作罷。
傍晚六點多。
兩人已然坐在一家九宮格火鍋店裏。
這家店是某知名明星投資開辦，除了粉絲打卡，也經常會有美食博主過來嚐試，紛紛表示這家店口味相當不錯，是很正宗的四川火鍋。
這會兒，店裏位置幾乎全部坐滿。
再配上麻辣鍋底的香氣，襯得室內氣氛熱火朝天，酣暢淋漓的。
沈星宜早已經拍好了照片，正一隻手撐著脖子，一邊涮肉，一邊聽方別枝解釋今天的情況。
“……所以說，遲漾就是大腿哥哥？而且他早就認出你了，所以才來接近你？哇靠，這是什麽小說的劇情嗎？”
說著，沈星宜為自己腦補的戲碼興奮起來，“你看過那個電視劇沒有？就是那個，很有名的那個網戀題材的，男女主打遊戲認識，結果一個是校花一個是校草，也是男主角先把女主認出來的。然後兩人就開始談戀愛了。”
方別枝簡直無語凝噎，“那我是校花嗎？”
遲漾倒確實能算得上隔壁渠理工的校草。
當然，這也是周輝轉述的。
單純看遲漾這張臉，可信度應該夠用。
聞言，沈星宜毫不猶豫，“枝枝你很可愛啊！而且也漂亮呢！”
方別枝：“……枝枝謝謝你。”
沈星宜：“不用客氣，是我的真心話。”
她把燙好的肉夾出來，分了一半到方別枝碗裏。
方別枝再次道過謝，頓了頓，又長歎一聲，低低開口：“反正，枝枝覺得很難受。特別尷尬。”
沈星宜：“你很討厭遲漾嗎？”
方別枝搖頭，“那倒沒有。”
“那你很討厭大腿哥哥嗎？”
“……也沒有。”
“那你難受什麽呀！網友是個大帥哥，這不是很爽的事嗎？我看遲漾也沒有要取笑你的意思。他不像那麽無聊的人。”
沈星宜憋了又憋，就差把“他想追你”這句實話說出來。
最終，到底是換了個暗示，“……說不定，他就是因為覺得你打遊戲的時候很可愛，所以才想來了解你呢？”
但很可惜，方別枝沒有接收到這個暗示。
她垂下眼，滿臉疲憊，“枝枝有社恐，一點都不想被了解。”
明明自己就表現得像個跳梁小醜，有什麽值得被了解的呢。
“……”
頓時，沈星宜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像遲漾和方別枝這種情況，旁人很難插手。
她也不想引發方別枝的煩惱情緒。
目光四下一轉，見方別枝杯子空了，沈星宜拿起可樂瓶，又給她倒了一杯。
方別枝衝著沈星宜舉起杯，“星宜，來幹杯吧。”
沈星宜沒喝可樂，給自己倒滿了一杯大麥茶。
接著，才拿起杯，和方別枝的杯子碰了一下。
她笑起來，“幹杯！……這種情形，是不是該說點什麽祝酒詞？比如祝我們考試全部低空飛過、或者暑假快樂之類的？”
方別枝還沉浸在剛剛的失控中，無比喪氣地點點頭，“嗯，那祝我們永遠年輕，永遠罵人難聽。”
沈星宜：“……”
作者有話說：
枝枝：你們倒是笑得高興啦！枝枝快要氣死啦！
早安大家！
本章100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