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聞歲自然聽出來男人話裏的揶揄，她有點窘迫地微低頭，但又覺得些許掛不住麵子，小聲地狡辯道：“我是有點挑食，但這也還好吧。”
男人瞧她兩眼，慢悠悠地笑了。
他似有若無地點點頭，跟著聞歲的話重複了一遍：“是的，歲歲這怎麽能算挑食呢。”
話雖如此，但眼裏揶揄笑意卻絲毫未減。
就跟逗小孩的敷衍話兒一樣。
“……”
被這麽調侃著，聞歲的自尊心有些受不住，剛才那點羞恥窘迫徹底變成微惱。
想起什麽。
她立馬像抓住了人的把柄，哼道：“可你自己不也挑食嘛。”
周野挑了下眉，悠悠反問：“我挑食？”
聞歲微頓了下，毫不示弱道：“對啊，前天在餐桌上，我看到你不吃牛肉的。”
猛然想起什麽。
她飛快地瞥一眼周野，停頓兩秒，悄悄移開視線，語氣裏帶著了些不易察覺的試探。
卻又故作自然。
她慢慢地、小聲地說：“你連牛肉都不吃，肯定……肯定還有很多其他不喜歡吃的東西吧。”
“我才不信你隻不吃牛肉。”
周野忽然笑了，他轉過身，在冰箱裏尋找著荔枝牛奶，並不緊不慢地嗯了一聲：“的確不止。”
聞歲愣了一下，倒是沒想到男人這麽誠實。
她扣著手指頭，聲音聽起來沒什麽波瀾地哦了一聲：“那你還不喜歡吃什麽。”
語氣隨意，像隻是隨口一問而已。
但緊盯著的明亮眼神還是暴露了內心渴望探尋男人喜好的欲望。
想了解他。
卻又不敢太過明目張膽。
她感覺自己就像個高明的小偷。
偽裝著、悄悄地、誘哄著。
去盜出到自己想要之物。
極盡心虛與慌張。
但幸好，隻有她自己的心髒知道。
周野躬著身，冰箱的白燈打在他臉上，五官更顯立體，雕塑一般。
他哼笑著，拉長著音腔：“我不吃的啊——那可多了。”
聞歲手揪著衣角：“嗯？”
男人忽然回過頭。
迎接到周野的對視，聞歲心一顫，忙移開視線。她有點心虛，忍不住欲蓋彌彰地瞎扯：“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其實比我還挑食。”
周野大手一推，冰箱門被關上。
他咬字很輕，聲音沒有什麽起伏：“我不吃豬牛羊肉和加工食品。”
聞歲一開始以為會是像自己那樣很瑣碎很雜亂的，沒想到這麽簡潔，啊了一聲。
周野以為她沒理解加工食品的意思，出聲解釋道：“就是燒烤火腿腸午餐肉這些。”
聞歲哦哦了兩聲，她抬眸上下打量著男人。
……但為什麽同樣是挑食，感覺和她的不太一樣？
“那你還挺健康。”她抿起唇，又覺得有些奇怪，“不過你為什麽不吃豬牛羊肉啊？”
周野擰開瓶蓋喝水，見她一副認真問的樣子，挑了下眉，倒也不再逗她，好好地說：“沒，隻是在外麵不吃。”
聞歲遲疑：“什麽意思啊？”
周野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瓶壁，表情難得的正經，他解釋道：“外麵的肉不安全，我們運動員的話要常年藥檢，興奮劑檢測容易有問題。”
聞歲愣了一下。
她想過很多原因，可能是過敏又或者隻是單純地不愛吃，倒是從來沒想過這個原因。
有點意外，但似乎又是情理之中。
可聞歲再抬眸時，看向男人的眼神裏還是不由得多了些特殊的情緒。
她努了努嘴，小聲嘟囔：“那你豈不是很多好吃的菜都吃不了了。”
周野：“在外就餐時才需要注意，隊裏的肉是可以吃的。”
見聞歲慢吞吞地點完頭。
他抬了抬下巴，繼續出聲：“荔枝牛奶沒有了，裏麵隻有草莓味的。”
話題轉得太快，聞歲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啊了一聲。
回過神後連忙哦了下，她耷拉下眉：“那……我還是喝水吧。”
“行。”
男人隨意地答了句，搖了搖手裏的冰水，抬步道，“我進去了。”
聞歲嗯了聲。
她注視著男人離她越來越近，剛洗完澡的幹淨清爽的涼香也越來越明顯。
直到擦身而過。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下。
-
第二天是周末，聞歲睡到了自然醒，起來時周橙橙已經不在屋裏。她快速洗漱完，換好衣服出去。
往客廳走著，背後忽然傳來聲響。
聞歲身體頓了一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得到的這麽敏銳的聽覺和方向感，幾乎在瞬間，她的腦海裏就憑借這點輕微的響聲辨別出了是誰的房間。
停頓兩秒，她回過頭看。
男人穿著鬆垮的黑色睡衣，脊背單薄瘦削，身體又瘦又長，微躬著身，正在隨手把門關上。
短碎發發尖微濕，略顯淩亂，有幾根叛逆地突兀在外麵，丹鳳眼半耷拉著，滿是剛睡醒的困懶。
關好門，周野轉回身，一抬眸就瞧見聞歲。他挑了下眉，聲腔懶洋洋、帶著點兒啞：“醒了。”
聞歲點了點頭：“昂。”
沙發上的周橙橙聽見兩人的聲音，回過頭嘖道：“你們倆起得真夠早的，我也就剛好看完了五集韓劇吧。”
周野晲她一眼，嗤道：“也是，你們是不是快要月考了，我要是你我也睡不著。”
周橙橙：“……”
周野懶得跟她多說，左右掃了一圈：“嫂子呢？她今天不是休息嗎？”
周橙橙回答：“她和林阿姨逛街去了，早飯在蒸屜裏熱著。”
周野淺淡地嗯了聲，往廚房裏走，打開蒸屜，看了眼裏麵的小巧鬆軟的豆沙包：“你吃了沒？”
周橙橙：“我早吃過了，你和歲歲吃吧。”
聞歲洗完手回來時，餐桌上已經擺放好豆沙包、水煮蛋和白粥。
她看了眼粥擺放的位置——剛好是對麵。
聞歲抿起唇。
明知男人是隨意擺放地，卻也無端有點竊喜。
熱氣縷縷，縹緲著往上冒，滿室都是甜軟的米粥香。
豆沙包很小，兩口一個。聞歲吃完兩個，伸手拿雞蛋。
雞蛋還燙著，有些難剝，她隻能用指尖一小點一小點地扣，不過很快就沒了耐心，她把雞蛋在桌上滾了滾，就放到一邊，打算等涼了再剝。
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攪著粥，麵前忽然浮現出一抹白色。
她抬起頭。
周野背部全靠在椅背，懶散地打著哈欠，遞去手中剝好的雞蛋：“接著。”
聞歲愣著：“啊？”
周野的視線輕輕劃過聞歲的手邊，示意著：“這個剝好了。”
聞歲連忙搖頭：“不用不用。就是太燙了不好剝，所以我放邊上等等。”
周野上下地打量她，嘴角一如既往地勾著極淺的痞笑。他慢條斯理地抽出一張紙巾，剝好的雞蛋被放在上麵。
“行了。”男人的大手輕輕一推，紙巾連帶著雞蛋都被移到聞歲麵前，笑得又懶又痞，
“小叔叔照顧侄女嘛，應該的。”
-
吃完早餐，聞歲和周橙橙玩了會兒便去寫作業。
直到中午，葉善靈還沒回來，三人便直接下樓吃飯。
正是飯點，餐館坐滿了人。
她們挑了張最裏的桌子坐下，周橙橙沒客氣地拿起菜單點菜。
她點完後，周野也沒看，遞給聞歲：“你看看還要吃什麽？”
聞歲接過菜單，她掃視一眼周橙橙點的菜，是四菜一湯。
她盯著其中的清蒸魚和雞湯看了兩秒，又飛快地瞥了眼對麵的男人，點點頭：“可以了。”
都是些家常炒菜，算不上多美味，但還算可口。
吃完飯付完錢，三人往小區裏走。
半路，前麵的男人忽然停下。
聞歲不自覺也放緩腳步：“怎麽了？”
正值冬末春初，中午的陽光正正好，暖洋洋地落在男人身上，抬頭瞧人時隻能看見一片明亮但並不刺眼的茫茫白光。
很快，一張紅色紙鈔出現在麵前。
周野從錢包裏掏出錢，遞給聞歲，指了下邊上的超市：“去把牛奶買回來。”
聞歲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
周野挑眉：“嗯？昨晚上不是要喝？”
聞歲這時才反應過來：“哦哦。”
“什麽啊？”周橙橙說，“我也要！”
周野淡淡晲她一眼，嗤道：“什麽都要，人家歲歲考班級第五，你怎麽不要？”
周橙橙：“……”
話是這麽說，但還是遞給了周橙橙一張。
他伸手掏糖果盒：“我在外麵等你們。”
聞歲隻拿了兩板荔枝牛奶，前兩天葉善靈買的零食還多著，周橙橙就拿了些水果幹。
聞歲提著購物袋出來，四處望了下。
周圍人來人往，男人選了處陰涼地兒站著，微微躬著身，在玩手機。他外形又太過優越，不少人頻頻回望。
聞歲走過去：“好了。”
聽到聲音，周野這才抬起頭：“這麽快。”
他掃了眼購物袋，收起手機：“我來吧。”
聞歲低頭看：“沒事，不——”
“重”字的音還沒來及發出，便感受到一股薄荷涼香。
手臂隔著厚重的衣服輕微地摩擦。
指尖不小心地傳來極淡的涼。
很快，半瞬都沒有。
聞歲停頓了下，看了眼空**的手，手指不可控製地輕抖了下。
像是觸電了一般。
接著電流通過手臂往裏傳遞，在心髒那處，狠狠地電了一下。
“……”
下午聞歲看了會兒電影，直到吃完晚飯她才去繼續寫作業。
周橙橙玩了一天，終於在晚飯後，在葉善靈的反複督促下不情不願地坐在了書桌前。
她想起什麽，一邊喝著牛奶一邊嘟囔：“欸，月考快要到了嗎？”
聞歲沒反應過來：“什麽？”
周橙橙：“就，白天周野說的，月考快要到了……”
聞歲想了下時間：“差不多吧。”
周橙橙皺起眉：“無語，那我怎麽不知道啊。”
聞歲：“……”
聞歲收回視線：“看下日期就知道了啊。”
話音落下，腦海裏忽然閃出一個畫麵。
她愣了下，又抬起頭看向周橙橙。
停頓片刻。
忽然後知後覺。
……周野的名字好像是周橙橙跟她說的欸。
那她白天在辦公室慌什麽呢。
聞歲：“。”
周橙橙看著空白的卷子，歎氣道：“好煩哦，我都不會寫，怎麽考啊。”
她眼珠子轉啊轉，忽然鼓著嘴笑起來：“你說，要不要讓謝懷幫我——算了，他肯定不會搭理我。”
“……但，同班同學幫忙講兩道題應該也是可以的吧。”
聞歲回過神，看向周橙橙，嘴唇蠕動兩下。
她綰了下眼前的碎發，慢慢地問：“你這麽喜歡他啊？”
周橙橙托著腮，那雙漂亮的眼睛懵懂又純粹：“還好吧。就是想到他就會比較開心啦。”
聞歲眨著眼睛。
腦海裏浮現出一個頎長的身形。
卷子被平鋪在桌麵上，女生微彎著身，手裏拿著筆，視線凝固在卷麵上。
卻也不知題太難還是怎麽回事，良久都不曾動筆了。
“……”
九點多的時候，聞歲寫完作業，照例從包裏掏出日記本。
托舒慧從小的督促，她有寫日記的習慣。
記錄下今天的瑣碎日常和電影觀後感，正要合上本子時，不知道想到什麽，忽然頓住。
她飛快地看了眼邊上空著的座位——周橙橙去洗澡了。
過了片刻。
她慢慢地把日記本往前翻。
一頁、兩頁、三頁。
她停下動作，視線上移，定格在這頁的第一句話。
——“2018年3月6號，今天的天氣很一般。”
聞歲慢慢鼓起嘴，用紅筆在後麵畫了個增補號。
字跡清秀小巧，非常清楚。
——“但我遇見了我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