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幕漆黑，雲薄薄的一層，月亮攀在樹梢上休息。
聞歲寫完課外練習已經十點半，她伸了個懶腰，詢問周橙橙:“你好了嗎？”
“啊？”周橙橙說，“你好了啊，那我也好了。”
說完就立馬收拾起書包。
聞歲隨意瞥了眼數學卷子的其中一麵——幹幹淨淨一片白，連個劃線也沒有。
她沉默兩秒：“你都不會嗎？這幾題其實比較簡單，要不然我先跟你說一下？”
周橙橙瀟灑地擺擺手：“不用不用。”
她利落地把試卷折疊好，塞進作業袋裏，語氣非常乖巧：“陳正峰說了，不能騙人，不會寫的就空著，這樣才好知道自己的知識點薄弱部分。”
聞歲：“但我現在教會你，你會了不就——哦，”
她上下打量周橙橙，話頭停住，“你是困了是吧。”
“是的。”周橙橙老實巴交。
“……”聞歲說，“好的。”
周橙橙的床大，兩人睡一塊兒也不會擁擠。
臨睡前想起舒慧的話，聞歲拉著周橙橙特地一人定了一個鬧鍾，早上鬧鍾響時，兩人起身按停鬧鍾，然後……不約而同地縮回被窩裏，彼此大眼瞪小眼，相對無言。
最後聞歲小聲地打破沉默：“你覺不覺著鬧鍾定的有點早？”
周橙橙頭點如搗蒜：“或許可以再睡五分鍾？”
聞歲：“四分半吧，別來不及了。”
周橙橙：“好。”
十分鍾後，兩人被葉善靈掀被子叫醒。
起得有點晚，加上動作慢，聞歲洗漱完時，其他幾人都已經坐在餐桌上。
她看了眼最裏的男人，腳步不自覺放緩。
周野穿著單薄的黑色睡衣，領口扣得隨意，最上的兩顆都沒扣，露出冷白的肌膚和骨節分明的鎖骨。
似乎是察覺到視線，他忽地抬起頭，眸色漆黑，還沒睡醒，瞧著人時懶洋洋的，竟有幾分繾綣的意味。
讓人心髒不禁輕顫了下。
他嗓音微啞，帶著濃濃的倦意：“早。”
聞歲定在原地。
她抿起唇：“早。”
早餐是葉善靈做的清湯麵，麵湯金黃，在邊緣臥了青菜和煎蛋，雖然簡單，但極為好吃。
麵在之前就被盛出來了，到吃的時候溫度正好，吃起來就很快。
葉善靈看到周橙橙碗底見空，掃一眼已經吃完、正在椅子上休息的周野，詢問道：“小野，我和你哥等會兒得上班，你能不能幫我送下橙橙她們倆？”
聞言，聞歲夾麵的手頓了一下，細白的麵瞬間灑落在碗裏，濺起很小的湯汁。
她停了兩秒，抬頭望。
男人靠在椅背上，眼皮懶懶地耷拉著，倒是沒玩手機，隻是神色很淡。
一看就是還沒睡夠。
聞歲抿起唇。
照他的性格，應該會拒絕然後回去補覺吧。
她慢悠悠地攪著麵，莫名有點失望。
“行，我進去換件衣服。”
男聲慵懶清淡，像是顆粒撞擊卵石。
同時伴隨著椅子被拉動的響聲。
熱氣飄飄地往上，帶著湯麵的香味，卷到眼前。
男人的背影變得模糊，很快轉了個彎，就再也瞧不見。
聞歲低下頭，小口小口地喝湯。
熱氣撲著麵，她的臉龐藏在碗裏，忍不住悄悄笑了下。
路燈還未歇下，燈光溫柔泛白。
一路上，周橙橙都在巴拉巴拉說個不停，聞歲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
偶爾瞥一眼駕駛座，許是有點困倦，男人始終沉默著，沒有打擾。
直到快到校門口，聞歲才叫停周橙橙：“等會兒路上說。”
“行叭。”
車廂裏迎來短暫的沉默。
但很快被打破。
男人口中含著糖，咬字雖輕，但能聽清楚：“晚上幾點放？”
“啊？”周橙橙不解，“你問這個幹嘛？”
周野單手打著方向盤，不答反問：“行，那你們倆晚上走回去？”
“……”
聞歲忙接話回答：“五點半。”
她想了下，繼續問：“是你晚上要來接我們嗎？”
周野打了個哈欠，回頭輕飄飄瞥她一眼，慢條斯理地嗯了聲，聲線慵懶，隨意挑逗道:“歲歲喜歡嗎？”
“……”
轟地一聲。
聞歲瞳孔不自覺放大。
男人側著臉，臉龐被燈光打得半明半暗。
丹鳳眼又細又長，眼尾上翹，含著漫不經心的笑意，神情又懶又隨意，偏偏勾的人神緒錯亂。
像是高高在上、可以隨便主宰人心的惡魔。
聞歲的聲音都在隨著加速的心髒發顫：“我、我有什麽、好、好喜、歡的。”
她就像隻瘦弱的紙船，海浪輕輕地浮動一下，就惹得她差點人仰馬翻。
而這於大海，不過是不足以為記的日常。
周野逗完人，就收回視線，下巴指了個方向：“晚上我在那邊停車場等你們。”
-
早讀結束後，語文老師秦琴前腳剛走，陳正峰後腳就進來，通知半個月後舉辦春季運動會的事，並遞給了體委一張報名表。
一上午的時間過得很快，吃完午飯後，聞歲和周橙橙一邊閑聊一邊往教室走。
快到教室時，看見個眼熟的人，聞歲愣了下，走過去打招呼：“林老師好。”
聽到聲音，林敏轉過身：“吃完飯回來了。我正在等你呢。”
聞歲問：“有什麽事嗎老師？”
林敏開門見山地道：“你不是一直想加入記者社嗎？”
聞歲點頭。
她從小就對采訪感興趣，初中時就是學校記者社的，高中進校以來也一直在申請進入。
林敏說：“現在這裏倒是有個機會。過段時間不是開運動會嘛，你們老師應該說了吧？”
聞歲：“說了，早讀課下課說的。”
林敏接著道：“那你知道冰壺運動員林威嗎？”
聞歲頓了下，最後還是誠實地搖了搖頭。
“不知道也沒關係。”林敏遞給她一張資料，“喏，這是他的一些基本情況。”
“到時候他會出席運動會，學校要求出篇采訪稿。我們幾個老師商量後決定把這個當做一次選拔，評選出第一名的進入記者社。”
她遞來一張報名表，詢問道：“你要是願意參加，就在上麵簽個名字。”
聞歲掃了眼。
記者社作為長陰一中的熱門社團，多少人擠破了腦袋想要進來，這張報名表上已經填了不少名字。
沒有任何猶豫地填完。
林敏拍拍聞歲的肩膀，鼓勵道：“行，那你好好準備。”
聞歲點點頭：“好，謝謝老師。”
目送林敏離開後，聞歲站在原地掃視資料上的內容。
忽然感受到一陣目光。
她抬起頭。
不遠處，一個和她差不多高的女生，正沒什麽表情地看著她。
聞歲愣了下。
是許韻。
許韻其實也算是聞歲的發小。
她父親在聞歲父親手下工作，兩家相識，加上從小一個班，所以也玩得不錯。
但不知道為什麽，上了初中後，她便突然對聞歲十分冷淡，幾次找她都被甩冷臉，久而久之，聞歲也懶得再找，兩人關係便疏遠了。
正琢磨著要不要打個招呼，還沒想好，就見許韻已經冷淡地收回視線轉身走。
聞歲停了下，也沒再多停留，轉身往教室裏走。
-
時間在按部就班的上課下課裏飛快流逝，燦爛夕光穿過窗戶，在不同的臉龐上緩慢移動，直到被路燈燈光代替。
放學鈴聲一響，學生魚貫而出。
周橙橙掃視一圈頃刻就空了大半的教室，慢悠悠地拉上拉鏈，拿出保溫杯喝水。
黃語盈收拾完書包，回頭見狀：“你不回家坐這兒幹嘛呢？”
周橙橙喏了下示意。
邊上，聞歲正在檢查作業有沒有帶齊。
聞歲是出了名的拖延症，看著她慢吞吞的動作，黃語盈立馬了然，拍了拍周橙橙的肩：“加油。那我先走了。”
“好，拜拜。”
黃語盈走後，聞歲低頭收拾東西，嘖了聲：“得了吧你還等我。”
周橙橙側著身，目不斜視地看著斜後方的男生，有點小心虛：“那不是一樣嘛，等他不也在等你。”
她喝完水，把杯子收起來：“不過也真巧了，還有人能跟你一樣慢。這樣也好，不用我發愁陪誰走了。”
聞歲糾正她：“是發愁怎麽跟我解釋。”
“……”周橙橙小聲說，“我哪有那麽見色忘友？”
聞歲睨她，哦了聲：“不然呢？”
周橙橙：“……”
她幹脆也不再反駁，支著下巴輕哼：“你要是有了喜歡的人也會跟我一樣的。”
喜歡的人。
倏地。
一個身影闖進腦海裏。
男人身體挺拔頎長，上身穿著黑色衛衣，中央印著具有設計感的潮牌logo，底下穿著寬鬆舒適的黑色運動褲。
他耷拉著眼皮，燈光落下，鴉羽般的眼睫印下一小層陰影，瞳仁漆黑，看人時漫不經心卻又極具壓迫感，薄唇勾起，懶散隨意。
“……”
停住兩秒，聞歲一把拉上拉鏈：“我才沒有喜歡的人。”
-
聞歲收拾好書包，沒過半分鍾，謝懷也收拾好。
周橙橙連忙拉著聞歲跟在後麵。
路上的人不像剛放學時那麽多，離著五六米的距離，也很容易就能看見謝懷的背影。
直到最後在校門口。
他往左走，她們往右走。
這才分道揚鑣。
天際還有一層薄薄的發紫的夕光，將消未消。
學生放學離開，停車場就變得空落起來。
聞歲掃視一圈，很快從所剩不多的車裏找到熟悉的黑色保時捷卡宴。
她指了個方向：“在那邊，走吧。”
不遠處的停車位邊上，站著兩位女生，衣著鮮豔靚麗，在暮靄沉沉的安靜裏，十分顯眼。
“你看見那車裏的男人沒？好他媽正！”
“在哪呢我瞧瞧！”短發女主探頭，“草，好帥！”
“快！你去要個微信！”
“不不不，我不行，你去要！”
“……”
擦身而過的瞬間，聽到兩人的對話。
聞歲頓了下，看向車裏。
車窗大開著，男人手臂半屈，靠在上麵，肌肉線條流暢有力。背部全靠在車座，薄薄的眼皮垂著，路燈燈光飄進窗裏，臉部線條幹淨，半邊露在光裏，半邊隱在黑暗裏。
大手捧著手機，手指在其上滑動，嘴角勾著，偶爾張合，像在玩遊戲。
察覺到視線，他忽然抬起頭，不到半秒，就收回視線，低頭看屏幕——遊戲已經進行到決賽圈，馬上就要吃雞。
“不玩了。”他沒什麽留戀地說。
“什麽？”趙林超說，“別啊，我玩了一下午，你來了我才摸到決賽圈！馬上就要吃雞了你這個時候離開幹嘛？！”
周野嘴角一如既往地勾著漫不經心的笑。
他一邊手指上滑退出遊戲一邊偏過頭。
視線筆直地穿過昏黃燈色。
恰好與聞歲的撞上。
聞歲手指蜷縮了下。
她站在車邊，聽著男人慢悠悠地嗯了聲，跟遊戲那頭的人說:“得接……”
“——我小侄女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