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雲層薄淡，月色像層輕柔的紗，緩緩地籠下，九點多的居民區已經稍顯安靜。
聞歲瞪圓著眼，一動不動地，也不知道盯著屏幕看了多久，遲疑著點了接受。
聊天框跳到最上方。
她抿起唇，又看了會兒，才戳進去。
手機鍵盤立在屏幕下方。
聞歲停頓了下，手指在上麵敲打。
——“你是周野？”
但要發送時手指忽地停住。
欸，他不是說了他是周野嘛，再問一遍好奇怪哦。
把字全刪掉之後，她重新編輯。
——“你加我幹嘛？”
“……”
但會不會看起來有點冷漠有點生疏？
聞歲抿起唇，刪了又寫，寫了又刪，糾結著到底該說什麽好。
想了好久都沒琢磨好，她有點煩躁，正準備要發下手機，等等再說，忽然蹦出一條消息提示音。
【Z：?】
一個問號。
這是什麽意思啊？
她蹙起眉，正要詢問時，那邊又甩來一條語音。
登時愣住。
過了片刻，才慢慢地按下。
男人聲線慵懶，通過電子產品的傳遞，更多幾分顆粒感，帶著悠悠的笑意：“瞧你在這兒正在輸入中半天了，在給小叔叔寫小作文呢？”
聞歲：“……”
莫名有一種被抓包了的心虛感。
停了下，她木著臉一下又一下地敲字。
【奶油軟糖醬：你加我幹嘛？】
Z：“沒事兒就不能加你？”
Z：“嘖，歲歲一回到自個兒家就翻臉不認人對小叔叔這麽冷漠了。”
聞歲懶得再糾正男人的說法，她清楚，這人就是惡趣味兒重，愛拿長輩身份壓人逗她玩兒，就像初中時總愛拽人馬尾辮的後桌男生，瞧著欠了吧唧的，但是並無惡意。
【奶油軟糖醬：沒有，我在寫作業。你找我有什麽事兒？】
周野看見聞歲在寫作業，也不再繼續逗她閑聊，懶洋洋地道：“沒什麽大事兒。就昨晚上你走我沒來及趕回來送你，就找周橙橙要了你的號，跟你說一聲。”
聞歲眨了眨眼睛。
她知道，這是周野的社交禮貌。這件事放在其他任何一個周野稍微熟悉點兒的人身上，他都會特地發信息說一聲，並不是隻對她特殊。
但還是不由自主地很開心。
事情雖然已經過了一天一夜，但聞歲其實是個很記仇的人，她並沒有消化好，今天一整天都還沉浸在這個沮喪情緒裏。
可是因為男人的這一句話。
僅僅是這麽一句話。
那點委屈沉悶就像夏日午後的暴雨，來的忽然，但眨眼間沒能注意到的瞬間，天就已經放晴。
半晌。
聞歲慢吞吞地鼓起嘴敲字。
【奶油軟糖醬：哦。沒關係。】
Z：“行，那你繼續好好寫作業，我不打擾你了。”
男人的聲音隨著這句話的落下而停止。
聞歲眼睫顫了下，接著又把這條語音聽了一遍，沒回信息，直接退出了聊天界麵。
她點進了男人的朋友圈，裏麵空空如也。
聞歲有些遺憾，不過也沒意外。她這段時間查閱他的相關資料和視頻，才發覺雖然他是運動員，但憑借優越的外形和強勢的成績，他的微博粉絲量已經超過了三千萬。而周野這人看似散漫隨意，實際最是謹慎，社交平台上根本就找不到除了比賽視頻之外的生活動態。
退出他一片空白的朋友圈，聞歲抿起唇，手指往右滑，打開朋友圈看。
她的朋友同學都用□□交流，微信上隻有舅舅嬸嬸這些親戚長輩，朋友圈裏沒有太多雜亂的動態。
滑著滑著，就滑到了好幾天前的動態。
正覺得無聊要退出時，看到了眼熟的名字。
林威：日，滑個雪還給爺搞骨折了。
配圖是張在醫院的照片和病曆單。
聞歲挑了下眉，畢竟不太熟，她想了想，隻點了個讚，便退出了朋友圈。
-
時間日複一日地過去，學生生活枯燥卻又快速。
那次聊天過後，聞歲和周野就再也沒聊過天。
她能見到周野的機會也變得渺小且偶然。隻有在周野接周橙橙放學時，在停車場，她會假裝是在尋找舒慧，實際是在找他然後偷偷看他。
但如果她在找到周野之前被舒慧先看到，她就隻好跟著舒慧離開，隻能在往車邊走時故意放慢腳步，爭取著最後的機會，多看一眼。
不過多數是看不到了的。
有時她會盯著兩人的聊天記錄發呆，上麵的語音已經被反複聽了許多遍，她甚至已經記住每句語音的詞和哪一句有著上揚的音調。
一晃又到周末，聞歲一邊寫著作業一邊吃著舒慧剛削好的新鮮水果。
作業寫到一半時，忽然接到周橙橙打來的電話。
聞歲喂了聲：“幹嘛？”
周橙橙：“歲歲！陪我出來玩！”
聞歲拿了顆草莓：“不去。”
周橙橙問：“為什麽？你陪我出來嘛，我們一起吃個飯看電影。”
聞歲：“不要，出去玩太累了。”
聞歲說完就要掛斷電話，周橙橙連忙欸了聲：“就當我求你。嗚嗚歲歲陪我出來嘛。”
被她軟磨硬泡得煩了，聞歲不耐煩地說：“最近好像也新出什麽好看的電影吧，你去看什麽啊？”
周橙橙歎了口氣：“是沒。”
她說道：“就是我爸媽兩人出去約會去了，然後周野就問我要不要和他出去嘛，我以為是帶我出來玩兒，結果是他和他朋友聚餐，怕我沒飯吃帶我出來擱邊上蹭個飯。”
“無語死了，我現在好尷尬，他們聊天我根本插不進去。”周橙橙沮喪地懇求道，“歲歲，求你了，你來陪我一下好——”
“好。”
話突然被打斷，周橙橙愣了下：“啊？”
聞歲簡單直接地問道：“你們在哪？”
周橙橙反應過來：“你要來啦！嗚嗚嗚歲歲我就知道你最愛我！我們還在咖啡館，正要去吃飯，那我跟周野說一聲，先去接你。”
聞歲：“好。”
“……”
掛了電話，聞歲就過去跟舒慧說中午要和周橙橙出去，舒慧知道她一上午都窩在臥室裏寫作業，點點頭就讓她早去早回。
聞歲笑著就去洗漱，洗漱完後，正要拿上東西出門，視線掛過衣帽間的鏡子。
“……”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服——一件黑色的厚衛衣和牛仔褲。
抿起唇。
聞歲折返，又重新回到臥室裏，挑了套米白色針織衫搭配深藍色半身裙，又背了個黃色的小挎包，這才出門。
她出來沒多久，一輛黑色庫裏南就停在麵前。
車窗緩緩下降。
露出熟悉的男人的臉龐，一貫地揚著音調，輕輕吐字：“歲歲。”
眼睫飛快顫動。
聞歲別開視線，昂了一聲。
丹鳳眼悠悠地笑著。
周野慢條斯理地調逗：“好幾天沒見，歲歲有沒有想叔叔？”
聞歲瞥他一眼，轉過頭，懶得搭理他的惡趣。
“周野，這女生誰啊？”
後邊傳來一道朗聲。
聞歲這才看到後麵還有輛車。
車窗開著，裏麵探出四個年輕男人的頭，在打量。
肩膀忽然搭上些重量。
周野輕輕攬過聞歲的肩，把她麵對著那群男生，介紹道：“我另一個小侄女，歲歲。”
邊說邊鬆開了手。
重量消失。
但鼻腔裏的薄涼香味和男性荷爾蒙的氣息依然強勢。
他微低了些頭，為聞歲介紹道：“他們都是我朋友，你叫他們哥哥就行。”
還沒等聞歲點頭，後邊的男生已經不樂意了：“滾蛋，叫你叔叔叫我哥哥？我輩分豈不是被你壓？”
周野笑道：“行，你要是願意，也可以叫我叔叔。”
說完就轉過身，懶得再搭理他們，打開車門，讓聞歲進去。
他們訂了家火鍋店，包廂和外麵熱火朝天的氛圍隔絕開來。不過幾個男人插科打諢、說說笑笑地，倒也很熱鬧。
吃完飯後，他們幾個要去邊上的台球館玩兒。
周野詢問她們兩個要不要去。
“不了不了。”她連忙搖了搖頭，沒忘記拜托聞歲前來時答應的事，“我還得帶歲歲去看電影呢。”
“行。”周野說，“幾點出來跟我說聲兒。”
周橙橙：“你不用管我們啦，我們看完電影自己打車回去就行。”
周野微頷首，沒再多問。
聞歲看著周野離開的背影，嘴唇蠕動，跟周橙橙說：“其實電影好像也沒什麽好看的，最近都沒啥新片。”
周橙橙說：“是誒，但我不知道去哪兒，要不去玩密室逃脫？我知道有家新開的。”
聞歲抿起唇，又看了眼前麵，男人的背影已經消失不見，她歎了口氣：“算了，還是去看電影吧。”
新出的片子看了一圈都有些無聊，索性二刷了一部火熱的春節檔。
雖然播了很久，但這片子熱度高，電影院的人還是不少。
可惜聞歲對熟悉的情節一點興趣也沒，看了會兒就無聊地打起哈欠，她歎了口氣，和邊上同樣無聊著的周橙橙對上視線。
“……”
聞歲停頓了下：“要不我們還是走吧。”
周橙橙說：“但我小叔剛才問我幾點結束，好像要來送我們回去。”
聞歲頓住。
過了片刻，她慢吞吞地重複了遍：“要送我們回去啊。”
“是啊，好煩人。”周橙橙說，“我都說了不用了，無語，下次再也不跟他一起出來了。”
聞歲沒吭聲，慢慢地咬了一個爆米花。
不過待著實在太無聊，聞歲坐不住，還是拉著周橙橙離開了。周橙橙想打電話問周野能不能早點過來，被聞歲拒絕了：“沒事，就等一會兒唄。”
她四處看了眼，看到不遠處的一排娃娃機：“要不然我們去玩那個？”
周橙橙想了想：“行叭。”
聞歲選了台裝滿了兔子玩偶的，她換了二十塊的硬幣，但是直到硬幣全花完了，還是一個都沒抓到，每次都是差一點點快要進去時，玩偶就掉了。
聞歲感到煩躁，較勁兒的心理湧上來，她一上頭，又去換了五十塊的零錢。
“……”
一刻鍾後，她看著僅剩的四個硬幣陷入了沉默。
周橙橙抓了五次沒抓著，就放棄了，坐在邊上玩手機，見狀，勸道：“算了，過來陪我玩手機吧，免費又快樂。”
“……”
“哦。”
聞歲喪氣地隨手扔了兩個硬幣進去，不抱任何希望地亂搖著操作杆。
邊上忽地傳來熟悉的低聲：“抓娃娃？”
聲兒來得突然，聞歲受驚，手不由得一抖，按下了抓取鍵。
“……”
爪子顫顫巍巍地落下，接著逐漸收攏。
……然後抓空了。
聽到身邊男人的低笑，聞歲低著頭，一陣羞赧，有點惱羞成怒地小聲嘀咕：“笑什麽笑？這機子有問題，也太難抓了。”
周野吊兒郎當地笑了，瞥到還剩兩個硬幣，懶洋洋道：“借我兩塊錢。”
“啊？”還沒等聞歲反應過來，便感受到男人強有力的手臂的觸碰，她似被燙到一般，連忙後退。
抬頭望時。
男人已經找好了位置，神色從容地按下抓取鍵。
爪子落下，順利地抓中了一個兔子。
“……”
聞歲沉默兩秒，哼道：“我剛才也抓到過，但是移動的時候，它肯定就會掉下——”
“噗通。”
爪子鬆開，兔子玩偶順利地落入了洞口。
聞歲：“…………”
周野彎下腰，從洞口拿出兔子玩偶，輕飄飄地看了眼聞歲：“嘖，還挺簡單。”
聞歲：“……”
聞歲氣得瞪他一眼，扭頭就走。
被周野低笑著拉了回來。
周野把兔子遞給她。
聞歲還在鬧別扭著：“我不要。”
周野瞧她兩眼，有商有量道：“我還不起借你的兩塊錢，這個兔子，能不能當做是抵債？”
他這樣給了台階下，聞歲盯著兔子，故作勉強地哦了聲：“那行吧。”
邊上的周橙橙見狀：“草！小叔，你還有這本事呢！我去換錢，你把這排娃娃機都給我掏空！”
“……”
離開時，周橙橙捧著五個玩偶，小叔叔長小叔叔短地叫得可甜，周野懶得看她狗腿的樣子，讓她閉嘴。
周橙橙頭點如搗蒜，臉上都是豐收的喜悅：“好耶！總共花了二十塊，勾到五個，小賺一筆。”
聞歲低著頭，慢吞吞地看了眼懷裏的兔子玩偶。
兔子身上有一層小絨毛，摸起來很舒服，但是做工很粗糙，有不少線頭。
她嗯了聲，學著周橙橙的話，慢吞吞地說：“好耶，總共花了七十塊，勾到一個醜兔子，老板小賺一筆。”
周橙橙：“……”
-
聞歲抱著兔子回到家的時候才三點多，她玩得有點累，快速洗了個澡，就爬到**午睡。
醒來時天已泛紫，接近五點半。
她躺在**發了會兒呆，才拿起手機看時間。
發現微信來了消息。
點開。
純黑色的頭像右上角有個小紅點。
頓了下。
聞歲抿唇點開語音。
男人的慵懶聲音慢悠悠地通過揚聲器播放出來：“你包落車上了，讓周橙橙後天回校帶給你？”
“……”
聞歲這才發現她包落了。
她打去一個“好，謝謝”，接著又打了個哈欠。下午睡覺就是這樣，明明睡得也不算短了，但感覺怎麽也睡衤糀不夠似的。
聞歲翻了個身，打算再休息一會兒就起來。
視線一轉就碰到了兔子玩偶。
正乖巧地坐在枕邊。
聞歲眨了眨眼睛。
忽地想起什麽，又拿起手機。
她點開微信，看著自己的昵稱：奶油軟糖醬。
漆黑的眼睛輕輕轉了個圈。
聞歲開始敲字。
動漫頭像右側，黑字醒目清楚：烏蘇蝦滑粥呀。
烏蘇蝦滑粥呀。
——【wsxhzy】
——【聞歲喜歡周野】
“……”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