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012

李瑾南手上的水果刀還在滴血, 她眼神冷硬得如一塊泡在冰水裏的臭石頭。

李鴻達進來瞧見白書記癱坐在地板,捂著脖子,滿臉狼狽地大口喘氣, 也顧不上李瑾南, 急忙招呼許梅叫120。

李瑾南在幾人的慌亂中,提著包, 麵無表情走出李宅的大門。

剛出院子, 一輛京牌白色奧迪忽然停靠在路口,李瑾南腳步一頓,順著看過去。

孫鈺降下車窗上下打量一圈李瑾南, 探出腦袋衝李瑾南大聲喊:“南南,上車。”

李瑾南瞧見孫鈺, 緊繃的精神驟然鬆下來, 她攥著水果刀, 無視手上的血, 彎腰鑽進副駕。

一上車孫鈺就皺眉奪過李瑾南手上的水果刀, 將其藏在李瑾南碰不到的地方, 又拉起李瑾南沾滿血的手,抽了兩張紙巾小心翼翼擦拭她手指上的血, 以為李瑾南手上被劃破,孫鈺不敢用力。

李瑾南見孫鈺低頭替她處理髒東西, 嘴角無力地扯了扯,情緒平靜道:“姐,不是我的血。”

“我沒受傷。”

孫鈺手上動作停頓半秒,好一會兒才將血擦幹淨, 丟掉沾血的紙團, 孫鈺視線越過李瑾南望向那扇鐵門, 鐵門內是靜謐富貴的別墅樓。

可內裏有多波濤洶湧,孫鈺不用多想都能猜到幾分。

孫鈺歎了口氣,安撫地碰碰李瑾南的手臂,低聲詢問:“我手上還有個案子要處理,你先去我那住兩天?”

李瑾南搖頭拒絕:“回學校。”

孫鈺沒敢多問今天發生了什麽,思索片刻,答應她:“行,我送你回去。”

開到一半,孫鈺見李瑾南抱著手臂坐在座椅,麵色蒼白地望著窗外一晃而過的風景,孫鈺試探性地喊了聲:“南南?”

李瑾南艱難笑笑,近乎悲觀地得出結論:“姐,李鴻達不會放過我的。”

孫鈺心跳一滯,她握緊方向盤,一麵注意前麵的車流,一麵緊著李瑾南的精神狀態。

怕她想不開,孫鈺費力解釋:“他再狠也是你爸,你別想得這麽嚴重。”

“你讓我查的那個什麽白書記我查到點資料,是**部門的一把手,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前兩年有個女孩起訴他性/侵,最終結果是家破人亡,女孩哭著撤訴。不過半年後,那姑娘車禍去世了。”

“同年,這位白書記升了兩級。你爸想要西郊那塊地皮,而這位白書記剛好可以拍板。估計是為了那塊地皮,你爸才會……”

孫鈺不忍心把一些肮髒的東西說出來,隻講了個大概。

李瑾南不是傻子,稍微往深處琢磨琢磨就知道李鴻達今天想幹嘛。

知道他為了塊地皮就把自己賣了,李瑾南心裏還是止不住地冒出股悲涼。

她不渴望李鴻達能像普通家庭的父親那樣待她,卻也沒想過李鴻達能做到這個份兒。

“對了,李貞在我家,你要過去看看她?她前兩天剛動完手術。”

馬上開到R大,孫鈺忽然問了句。

李瑾南聽到李貞的名字,嘴角弧度往下壓了壓,冷漠拒絕:“不去。”

孫鈺知道她倆關係沒普通姐妹融洽,也沒逼李瑾南,隻讓她有事隨時打電話。

李瑾南衝孫鈺擺擺手,轉頭紮入人群。

孫鈺沒著急走,她坐在車裏靜靜凝視著李瑾南單薄的背影,看她在一群青春靚麗的大學生裏格格不入,孫鈺沒由來地心疼。

她這妹妹,空有一身傲骨,身邊卻全是吃人的洪水猛獸。

日子不緊不慢的過著,李瑾南在學校的日子很不好過。

李鴻達明裏暗裏給她施了好幾次壓,先是凍結她的銀行卡,而後將她所有身份證信息抹去,最後把手伸到學校,讓她一下子成了沒有身份信息證明自己是李瑾南的黑戶。

徐興明扛下壓力替李瑾南解決校方的逼壓,李瑾南在李鴻達緊鑼密鼓的威逼下,精神一度崩潰。

最嚴重的時候,她連相機都拿不穩了。

12年的深冬,李瑾南生了場重病,在醫院住了大概二十多天。

李鴻達依舊跟個魔鬼似地緊追不放,強迫護士給她打鎮定劑,試圖將她打成精神病患者。

李瑾南剛開始沒察覺,直到發現自己全身無力,連掀被子都吃力時,她終於意識到出了問題。

她借著護士進來換藥的機會,用力扯掉手背上的針,發了狠地扣住護士的脖子,逼迫護士放她離開。

好不容易逃出醫院,李瑾南除了身病服,啥也沒有。

沒有手機、沒有錢包,連鞋子都沒有。

大冬天,她赤著腳在大街上四處亂竄,跟個瘋子似的找人借手機。

所有人都把她當神經病,還有人試圖報警抓她進去。

李瑾南崩潰之際,一個女孩於心不忍,終於肯把手機借給她。

拿到電話,李瑾南腦子一片空白,她聯係人裏壓根兒沒有幾個可聯係的朋友,孫鈺的電話號碼換了,她打不通。

連試幾遍後,李瑾南忽然想起快半年沒有聯係過的周旭堯,她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絕望地按下那串數字。

嘟、嘟、嘟——

鈴聲每響一聲,李瑾南的心髒就重一分。

她一邊祈求周旭堯能接電話,一邊止不住羞恥,羞恥她居然有朝一日向周旭堯求救。

煎熬中,電話那端溢出一道熟悉、清冷的嗓音:“喂?”

李瑾南怕他沒耐心掛斷,急忙出聲:“周旭堯,是我,李瑾南。”

那頭停滯幾秒,好一會兒才重新出聲:“李瑾南?”

李瑾南聽著周旭堯溫和的嗓音,滾燙的眼淚刷地一下掉出來,她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無視路人異樣的眼光,啞著嗓子喊:“周旭堯,救我,救我!求你了,我求你救救我。”

“我在複興路,四季咖啡館門口,你能不能來接我一下?我沒有手機,這是我找別人借的,我也沒有錢……”

李瑾南語序很混亂,說到最後,她都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麽。?????

電話掛斷後,李瑾南將手機還給好心的女孩,一個勁地衝她道謝,女孩紅著臉搖頭表示不用謝,還問李瑾南要不要陪她一起等。

李瑾南搖頭拒絕,她慢慢恢複一點理智,找了個無人問津的角落蹲下,默默等待周旭堯。

半小時後,周旭堯匆匆趕到複興路。

瞧見李瑾南,周旭堯大跌眼鏡,他怎麽也沒想到幾個月前青春活潑的姑娘成了如今這副模樣,跟枯枝敗葉似的,失去了靈魂、顏色。

李瑾南赤著腳站在牆角,拘謹地盯著緩緩走來的周旭堯,見他邊走邊脫掉身上的大衣裹在她身上,李瑾南冰涼的身體被溫熱的大衣包裹,周身都是周旭堯的氣息。

她麵色蒼白地衝周旭堯笑笑,拘謹地跟著周旭堯鑽進車廂,車內暖氣開得很足,她凍紅的手指、腳指頭很快有了知覺。

嘭的一聲,駕駛座車門闔上,周旭堯坐進駕駛座,他偏頭上下打量一番李瑾南的現狀,於心不忍問:“出什麽事了?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幅樣子?”

李瑾南瘦了一大圈,肩膀縮著,露出瘦骨嶙峋的後背,她想了好幾個版本的故事,最終對上周旭堯審視的目光,她打的那些草稿全作廢了。

沉默良久,李瑾南舔了舔幹澀的嘴皮,言簡意賅回他:“生了場重病,剛醒過來。”

周旭堯見李瑾南瘦得眼窩凹陷,忍不住皺眉:“什麽病能把自己搞成這樣?手機沒有、錢包掉了又是怎麽回事?身上還穿著病服,從醫院逃出來的?”

李瑾南忽然笑了下,故作淡定地點頭:“對啊,逃出來的。”

“什麽病?大概是精神病吧。”

周旭堯審視的目光一凜,不遠處有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拿著一張照片不停詢問路人。

李瑾南瞥見最前麵那個醫生,下意識抓住周旭堯的手,祈求他:“周旭堯,帶我走,求你了。”

周旭堯也察覺到異樣,瞥見李瑾南越發蒼白的臉,周旭堯低罵一聲,踩油門離開。

李瑾南在周旭堯的住處躺了五天,這五天她啥事不做,就那麽躺著。

周旭堯每天吩咐阿姨照顧她的一日三餐,李瑾南胃口很差,經常隻吃幾小口就不吃了。

待到第六天,周旭堯看不過去,強行拉著她出去透氣。

李瑾南死活不肯,任憑周旭堯怎麽勸她都不肯邁出房門,周旭堯沒辦法,隻能將人攔腰抱起來將人扛進車裏。

這是李瑾南第一次接觸周旭堯的朋友圈,那天周旭堯的朋友在山月齋組了個局,周旭堯帶李瑾南過去,鍾琸大跌眼鏡。

他怎麽沒想到,周旭堯居然會帶個瘦到隻剩怪異的姑娘來私人聚會。

李瑾南很孤僻,一個人找了個角落坐下,手裏無時無刻攥著她那天從護士手裏搶過來的針管。

鍾琸以為李瑾南有被害妄想症,還麵帶憐憫地安慰:“我們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也不是禽/獸,妹妹你別這麽緊張,這裏最該緊張的是我,畢竟我也沒想過,周旭堯這個變/態居然把你帶過來。”

李瑾南聞言噗呲一笑,那一瞬間,周旭堯看著笑容燦爛的李瑾南,好似回到幾個月前。

回去路上,周旭堯看了看一言不發的李瑾南,語氣難得嚴肅:“李瑾南,你打算頹一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