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無論過去多久,此刻的場景都是周漾生命中最璀璨的記憶。

她在這個年紀經曆了父母去世,校園暴力,寄人籬下,明亮的世界變得灰暗。

是江北言,在黑暗中點起火光。

周漾亦步亦趨跟著江北言。

巷子口的二樓陽台種滿了花,一抬頭就能看見,周漾記住了這裏。

到樓下時,小賣部的老板娘正在門口和別人聊天,她看到江北言,放下手裏的瓜子。

“阿言,今天這麽早回來了?”

江北言抬手揚了楊,應聲:“嗯。”

“好久沒見你爺爺了,他去哪了?”

老板娘像是隨口問起,江北言動作卻頓了下。

周漾站在身後,看不到江北言的表情。但從他繃直的後背可以感覺到,他並不喜歡這個話題。

她還以為樓上隻有江北言一個人,原來還有爺爺陪他住。

江北言並未回答這個問題,邁著長腿走上樓道。

周漾小跑跟上。

好在江北言沒自顧自走,上了幾個台階後特地停下等周漾。

等周漾跟上,他才放慢速度上樓。

周漾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腿,又看看江北言的腿,差距不是一般大。

走到三樓,陸嘉澤也從上麵下來。

見到江北言時有些詫異,又看到他身後的周漾,明顯鬆了口氣。

“路上遇到什麽事了嗎?”陸嘉澤溫和地問周漾。

他在家沒等到周漾回來,怕出事,正打算去學校。

畢竟周漾剛來這邊,人生地不熟。

“沒有。”周漾搖頭,她往上走。

跟江北言站在同級階梯時,心裏泛起異樣的情愫,就像汽水瓶裏的氣泡。

但她沒有多一秒的停留,又往上走了幾步。

差不多和江北言同樣高時,她停下來,背對著江北言,跟陸嘉澤說話。

她說:“我在附近逛了逛。”

話音落下,身後傳來江北言若有似無的笑聲,跟聽到她解釋時的笑聲一樣。

周漾握了握拳,緊張地不敢回頭看。

陸嘉澤鬆口氣,點頭說:“沒事就好。”

他伸手要把周漾的書包接過去,周漾不習慣這種關心,愣了下,沒動。

身後的江北言上前,直接從後麵拎起她的書包放到陸嘉澤手上。

“讓他拎,他閑得很。”說著,還要把自己的書包也拿過去,被陸嘉澤拒絕了。

江北言罵陸嘉澤沒良心,陸嘉澤表示除非江北言變成“妹妹”,否則沒有同等待遇。

樓道一下熱鬧起來。

回到家,陸嘉澤跟周漾說:“今天攤位忙,爸媽不回來吃,你想吃什麽,哥哥給你做。”

家庭條件特殊,陸嘉澤很早就學會自己做飯,並且廚藝不錯。周漾搬進來的這些天,基本是陸嘉澤下廚。

周漾對吃的沒太大要求:“都行。”

陸嘉澤係上圍裙:“行,那我看著做,飯好了喊你。”

“嗯。”周漾把書包拿進房間。

下午發了軍訓服,她打算先洗一洗,後天剛好能穿。

陽台是半圓式的,兩旁還擺了些好養活的盆栽。橘黃色的燈亮起來,令這裏很有氛圍。

周漾晾好衣服,看到四周樓房亮起的燈,還有從窗戶飄出的煙火味,很愜意。

她拿來手機拍下這一切。

隨著鏡頭移動,江北言出現在畫麵中。

跟他一起入框的還有輛黑色轎車。

周漾對車的了解不多,卻也能認出這是輛豪車。

車上的人下來,跟江北言說了話。

過了會,江北言就上了車。

很快,車子消失在巷尾。

周漾眨了眨眼睛,回過神來,發現不知何時按了拍照鍵。

照片裏的江北言長身鶴立,站在黃色路燈下,渾身透著桀驁。

那麽遠的距離,拍出的照片很糊,周漾看了許久,將照片拉進私密相冊裏。

陸嘉澤從廚房出來,手裏端著剛出鍋的菜。“周漾,你去樓上喊江北言,讓他下來一起吃。”

周漾把手機放進口袋:“他出去了。”

她指著陽台:“有輛車把他接走了。”

陸嘉澤眉頭微皺,卻並不意外:“嗯,應該是他父母。畢竟開學第一天,怎麽也會抽空見他。”

聽他的描述,江北言和他父母的關係並不好。

周漾張了張嘴又合回去,她不適合問太多。

陸嘉澤倒是話多,把飯菜擺好,跟周漾解釋:“他父母經常出差,一家人很難見麵。家裏經常隻有他一個人,幹脆他就搬到他爺爺這了。”

周漾幫忙拿碗筷,聽到這頓了下。

她在這住了幾天沒見過江北言的爺爺,以為他一個人住。

陸嘉澤看出周漾的疑慮,繼續說:“他爸怕他爺爺身體不好沒人照顧,上個月把人接走了。”

原來是這樣。

“那他又變成一個人了。”周漾脫口而出。

於是她趕緊補一句:“我看他身邊總有一群朋友,他應該喜歡熱鬧。”

“他……”陸嘉澤剛開口,他的手機響起來。

看了眼來電顯示,他拿起手機走去陽台。

周漾沒動筷子,坐著等陸嘉澤。

幾分鍾後,陸嘉澤回到客廳,見周漾還沒吃。

他示意周漾先吃。“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先吃,不用等我。”

周漾愣了下,“那你呢?”

陸嘉澤已經走到門口:“回來再吃。”

今晚的菜很豐盛,周漾胃口小吃不了多少。她把每樣菜夾出一點放到幹淨的碟子上,剩下的都沒動。

吃過晚飯,周漾將家裏打掃了下,其實能做的不多,程柔鍈把家裏收拾地幹淨整齊。

隨後周漾沒事做,回房間看書。

不知過了多久,樓道裏傳來聲音,然後有人開門。

周漾以為是陸嘉澤回來,合上書出去,打算把飯菜熱一熱。

沒想到進來的是江北言,周漾沒反應過來,愣在原地。

他應該在外麵吃飯,怎麽回來了。

江北言看到周漾也有些意外,垂眸問她:“陸嘉澤呢?”

他動作自然地換鞋,像回自己家似的。

“出去了。”

聞言,江北言停下動作,繼而又把自己的鞋穿上往外走。

周漾茫然,不知道江北言要做什麽。

江北言走到門口,指著門鎖提醒周漾:“一個人在家時記得反鎖。”說完關門出去了。

隱約能聽到上樓的聲音,然後開門關門,四周又安靜下來。

就好像,江北言沒來過。

直到一小時後陸嘉澤回來,樓上又傳來聲音。

周漾在房間裏聽到江北言的聲音,他問陸嘉澤這麽晚還出去做什麽,陸嘉澤回了句話。

兩人又聊了幾句,具體說什麽聽不清請。

最後聽到江北言問:“有吃的沒?餓死了。”

陸嘉澤:“去餐廳吃也沒吃飽?”

“對著我爸沒胃口。”

“……”

對話結束,陸嘉澤去廚房熱菜,江北言在客廳看電視。

手裏的書一直停在某頁,書角被周漾捏得發皺。

她在想出去,可沒有出去的理由。

過了會陸嘉澤來敲門,周漾幾乎跳起來跑到門邊,又故作鎮定地開門。

陸嘉澤問:“出來吃宵夜?”

眼角的餘光看到沙發上的江北言,他恰好也往這邊看,周漾飛快收回視線。

“嗯。”她開門出去。

其實她並不餓,卻鬼使神差答應了。

三人圍坐在餐桌前,基本是江北言和陸嘉澤在聊天,周漾安靜地聽著。

明明很普通的一頓飯,卻讓周漾無法忘懷。

兩天後陸嘉澤出發去大學報道,考慮到周漾軍訓剛開始請假不好,陸家就沒讓她去車站。

之後是為期兩周的軍訓,在這期間周漾再沒見過江北言。偶爾聽到樓道的聲音,判斷他是回來還是出去。

即便她經常站在課室走廊偷偷往上看,也再沒看到過江北言。

直到軍訓最後一天,周漾才在學校見到江北言。

自從上次幫紀思君說話後,班上的人對周漾的態度變得微妙,明裏暗裏地孤立她。

隻有黎枳,一如既往的跟周漾玩。用她的話說是懶得交新朋友,有周漾就夠了。

教官一說解散,所有人便往食堂湧去。

黎枳動作也快拉著周漾一路狂奔,最終她們排在食堂窗口長隊的中間。

“今天應該能吃到糖醋排骨。”黎枳估算自己所在位置,覺得機會很大。

周漾笑笑,美食的力量真大。

隨著排隊的人越來越多,食堂也變得熱鬧,說笑打鬧的聲音綿延不絕。

班上的幾個男生在旁邊隊伍,排得比較後。他們朝這邊喊:“紀思君你這樣還敢吃到啊。”

“哈哈哈,後麵的人要倒黴了,她一個人能打完所有的菜。”

紀思君就在周漾前麵,中間隔了幾個人。他們聽到這些話,也跟著笑出聲。

另一條隊伍也有人在起哄,自以為這樣很幽默。

周漾看到紀思君肩膀緊繃,然後塌下去,像泄氣的氣球。她從隊伍出來,往回走。

看樣子,是打算不吃午飯。

周漾吸了吸氣,在紀思君經過身旁時拉住了她。

紀思君通紅的眼睛看著周漾,語氣不善:“你想幹嘛?”

周漾的心緊張得怦怦跳,怕紀思君覺得她多管閑事。但她內心有個聲音告訴她,一定要拉住紀思君。

就像當初,她希望有人拉住她一樣。

“聽說今天有糖醋排骨,挺難排的。”周漾的聲音很小,差點被周圍的雜音掩蓋。

紀思君還是聽見了,詫異地愣住。

“一起排吧。”周漾往後退,給紀思君騰出位置。

半晌,紀思君輕輕頷首,排進隊伍。

見他繼續排隊,男生們又繼續調侃,這次還帶上了周漾。

隻是沒說幾句,這些聲音戛然而止,連帶著周圍的吵雜聲都小了。

不知道誰喊了句:“是江北言誒。”

不知道誰拉了下周漾的衣角,周漾轉身去看。

江北言不知何時走到那幾個男生旁邊,手掌壓在其中一人的頭頂。

“欺負女生很好玩?”江北言的手往下按。

男生脖子前傾減少壓迫感,臉上帶著懼意不敢反抗。

誰都知道,江北言曾眼睛眨都不眨地打破小混混的腦袋,也曾一拳頭把人打出鼻血。

“我……我們在開玩笑。”男生聲音發顫。

江北言又往下壓:“不好笑。”

男生:“我再也不敢了!”

其他人也忙不迭表示不會再犯。

直到男生被摁地臉色漲紅,江北言才鬆手。

他活動手腕關節,對想趁機插隊的曾文廣幾個人說:“排隊。”

一群人悻悻地笑:“言哥,剛才帥爆了。”

曾文廣:“敢欺負咱妹,這就是下場。”

江北言白他:“要不要臉。”

“你的妹妹不就是我們的妹妹?”

“得得得。”曾文廣被看得頭皮發麻,“她是你一個人的,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