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愛與她

如果說駱櫻以張揚的美貌擔起了校花的名號,那裴宴周便靠著百分之八十的支持率,從普羅大眾中殺出一條血路。

九月迎新時,裴宴周穿著oversize橙黃色的繡花短袖,搭配著三條紅杠的黑色運動服,推著行李箱無意間正對上偷拍的鏡頭。

那時的少年立於陽光下,眼底閃過淡淡不悅,薄唇抿成一條線,就這樣被定格在鏡頭裏。

僅是一張照片,在論壇掀起滔天大浪,無數學姐在帖子裏懸賞求信息。

不足一小時,心理學專業的新生裴宴周絕世顏值在論壇上刷屏,新一輪的校草投票中得到了驚人的一千七百八十六票。

次日,美院的係花打聽到新晉校草軍訓的地方,拿著冰鎮飲料說要找裴宴周,卻被告知裴宴周帶著舍友去醫院了。

對此論壇上散播著幾個不同的版本,其中流傳最廣的一個版本是:裴宴周早晨被吵醒,將好心喊人的舍友踹下了床。

後來倒黴舍友打著石膏缺席了軍訓,間接證實了帖子的真實性。

裴宴周脾氣差的消息,也在學校不脛而走,成了鐵一般的事實。

一米八的大漢都被掀翻在地,迷妹們更是不敢上前搭訕,再加上裴宴周整日頂著“莫挨老子”的冷臉,一時之間沒人敢去招惹這朵高嶺之花。

可要說裴宴周是備胎一號,這件事過於抽象,並且駱櫻與裴宴周完全沒有互動,目前隻是來自駱櫻的單方麵說辭。

截止到現在,大多數人仍是持懷疑的態度。沒人願意相信,裴宴周會頂著這張招蜂引蝶的臉搞暗戀的把戲。

包廂裏的人也是各有考慮,在駱櫻開口後,本就不怎麽輕鬆的氛圍愈發嚴峻。

所有人麵麵相覷,都選擇了安靜吃瓜。

裴宴周本就是內斂的性格,現在更是看不出什麽情緒。

他下巴上揚,目光定格在豔麗的唇色上。等到駱櫻被看的不自在後,他才將指尖的鑰匙扣扔在桌子上:“嗯。”

裴宴周起身後,將椅子向後拉,在駱櫻落座時將椅子移動到合適的位置。

他看著少女柔和的發頂,眸色沉沉,似乎還停留在過去。

少女粉黛未施,卻勝過人間無數,那時的駱櫻笑容肆意,惹得他頻頻心動。

僅是兩年光景,他心尖尖上的女孩塗著叫不上色號的唇釉,可唇角卻總是下塌著。

駱櫻不愛笑了。

裴宴周比所有人都難過。

駱櫻身體僵硬了下,又意識到當下的情況,極快恢複自然,不足幾秒便委屈藏得嚴嚴實實。

然後,她旁邊的椅子被拉開,裴宴周的身影進入她的餘光裏。

吳毅興才溫吞吞起身,拍了兩下手暖場:“既然是我組的局,那我就給各位介紹一下。”

他下巴朝著裴宴周的方向一抬:“這,我裴哥,不打不相識,上周末籃球賽把我打的落花流水的那位爺。”

包廂內的氣氛緩和,幾個人輕笑出聲。

剪著寸頭白格甩了甩頭發,早被裴宴周的三分球征服:“裴哥這水平沒參加校籃球隊真是浪費人才,我們社長前幾天還說要邀請您來著。”

沈堃白了他一眼:“就你這吊車尾的水準,裴哥的大腿不得讓你抱斷。”

“裴哥一來,我主動讓位。”

白格張口就來,眯著眼忽悠著人:“裴哥,要不您考慮一下?”

裴宴周惜字如金:“不。”

很正常。

不拒絕才不正常。

白格早就預料到結果了:“現在沒意向不代表以後也沒意向,萬一您那天心血**,隨時來頂替我。”

“說話的這是白格,平時嘴比較碎,旁邊的叫沈堃,喜歡拆台。”

吳毅興草草地介紹了兩人,在兩人開口前,向右偏了下頭:“這位也用不著我多說了吧。”

他看了駱櫻一眼,右手蹭了下鼻子,多少有些不自在:“前段時間有眼不識泰山,趕了不少出格的事,現在我自罰一杯,給小嫂……”

駱櫻靠著椅背,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吳毅興話隻說一半,舉著酒杯,輕咳一聲改口道:“給學姐賠個不是。”

江綠是這場聚會的主角,但存在感不高。方才被下了麵子,這會她小心地依偎在吳毅興的旁邊,生怕說錯什麽話惹人不高興。

吳毅興好似被下了蠱,同江綠換了位置,坐在裴宴周的旁邊,眼神絲毫沒分給自己的正牌女友。

他的話一如既往的密,思維跳躍比女生跨度還大,拋出去十個問題得到裴宴周的一個嗯也不影響他的積極性。

旋轉餐桌上不斷增加著菜係,氣氛逐漸升溫,氛圍組的白格開始提議玩遊戲。

裴宴周好似被拉過來湊人數的觀眾,對所有話題都沒表現出興趣。

他將意圖不加掩飾地寫在臉上,全程盯著駱櫻麵前的橢圓狀的玻璃杯,隻要杯內的果汁少於三分之一,他就拿過來添滿。

駱櫻阻止了兩次,便聽之任之了。

有白格和沈堃的場子向來不會冷場,還沒一個小時,兩人就喝嗨了,吵著要玩真心話大冒險將對方的底褲給扒下來。

遊戲規則很好定,全場十個人從吳毅興開頭以裴宴周結尾,順時針方向按照從零到九進行排序。

手機開了個小程序,從吳毅興開始抽數字,前幾輪數字都不高於五,礙於現場的低氣壓,真心話玩的都比較含蓄。

白格眼巴巴地望著每一個抽獎的人,就等著抽到沈堃後獻計,沒想到一連幾次都避開了。

他聽著一個個無聊透頂的真心話,白眼翻到天際,這會耷拉著眼皮,望著拿著手機的米莉,聲音裏滿是無聊:“抽的是誰?”

米莉捏著手機,看著屏幕上的數字九,隻覺得倒了大黴。

在白格和沈堃的連番催促下,她笑得比哭還難看,將手機屏幕亮了出來:“九。”

九號是裴宴周。

室內的氣氛因為這個數字,頓時活絡了起來。

這不得挖出個大新聞。

所有人的耳朵豎起來,就準備聽一場帥哥的暗戀史。

裴宴周輕撩眼皮:“大冒險。”

白格有些喝高了,拉上沈堃興奮地搖著手助威:“親一個,來,親一個。”

沈堃迷瞪地問:“親?誰親?”

說著還嘟起了嘴。

有不少憋笑聲不斷在包廂裏響起。

唯獨米莉受到驚嚇,生怕裴宴周生氣遷怒到她,騰地站了起來,活像個上課被提問到的小學生。

裴宴周全程沒表情,眸色未變分毫,以旁觀者的身份望著眼前的鬧劇,用強大的氣場將剛起來的氛圍壓了下去。

“裴哥,光喝果汁多沒意思?”

吳毅興出來打圓場,從餐桌中心拿了一個空酒杯,倒了大半杯放在裴宴周的麵前:“喝杯酒就當大冒險了。”

米莉感激地望向吳毅興,慌不迭地點頭。

所有人都覺得這個挑戰太無趣。

可大冒險要關係熟才玩得開,這間屋子裏除駱櫻和裴宴周有交集,其他都是一麵之緣,疏離的關係必然需要禮貌維係。

隻有駱櫻眉心微蹙,捏著玻璃杯的手一頓。

她的大腦中閃過一些畫麵。

裴宴周有個外號叫小趴菜,是罕見的滴酒不能沾的體質,上次喝醉胡鬧時,作為受害者她可是記憶猶新。

裴宴周倒也坦誠:“我喝不了酒。”

吳毅興哪裏會考慮這麽多:“聚會差不多結束了,就一杯而已,不會讓你橫著出去。”

他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帶頭起哄:“喝一個。”

駱櫻無聲吞咽了下,為了緩解緊張,她拿起果汁喝了一小口,但專注點全在餘光裏。

裴宴周的性格說好聽點叫特立獨行,說不好聽點是我行我素,但凡不是他本意,沒人能強迫它做出改變。

可這次不知抽什麽風,他還真半推半就拿起了酒杯,眼都沒眨直接一飲而盡。

駱櫻不動聲色,將挎包調整到合適的位置,做好了遇見突**況撒腿就跑的準備。

結果罪魁禍首吳毅興先他一步,兩手一撒,說要去廁所。

包廂內靜的離譜。

三分鍾後,室內陷入一片漆黑,這詭異的氣氛才像是打碎了一個角。

“啊,怎麽回事?停電了?”

“不是吧,閣樓沒有備用電源?”

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裏,駱櫻本能大於意識,反射性地抓住了旁邊的手。

少年的手指骨節分明,她的食指放在手背的位置,隱隱能感覺到皮膚上凹出的青筋。

“我好想你。”

輕似囈語的話散在空氣裏,震碎了平和的假象,將安靜撕裂出了一道口子。

像是一道驚雷,駱櫻想慌張抽出的自己的手,卻發現手腕上的一抹溫熱的力度,將她桎梏在寬大的掌心。

燈光再度亮起來時,吳毅興站在包廂門口,像是預料到什麽一般,視線鎖在兩人親昵的姿勢上。

裴宴周不知何時蹲在地上,隻比桌麵高出一個頭,他握著駱櫻的手,雙頰酡紅,可憐巴巴地仰望著斜上方。

很像,一隻被拋棄的小狗。

吳毅興像是看不見駱櫻的求助,招呼著包廂裏的人離開:“時間也不早了,就先散場吧,餘下的夜晚我要和女朋友獨處了,各位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在臨走前,他還看了眼裴宴周,趣味地挑了下眉,心裏直呼這哥真是演技派。

不足兩分鍾,包廂內隻剩下兩個人。

其中一個人還不清醒。

裴宴周像極了酒醉的狀態,向來清冷的眼神裏滿是迷茫。

他耳尖泛紅,嗓音暗啞,將平日裏不肯顯露的脆弱釋放出來:“還說不喜歡我?不喜歡我為什麽擔心我?”

“裴宴周,我喜歡你。”駱櫻努力維持著麵無表情,她抿著唇緘默許久,才糾正道:“但那是過去時了。”

那些心動,那些喜歡,那些盛開在春日的怦然心動,早就時過境遷。

她不能告訴任何人,自己還停在原地。

良久,才聽見裴宴周似要服輸的歎息,不擅長低頭的人帶著生硬的笨拙的認錯:“是我處理的有問題,但當時離開不是我的本意。”

駱櫻呼吸一置,指尖陷進掌心,刺痛感讓她維持著少有的理智,她強撐著支離破碎的決然:“你不是離開,你是逃跑。”

“我……”

駱櫻輕聲打斷,像是為了說服自己一般:“逃跑意味著背叛。”

話落,那股要命的無力感湧上心頭,她咬著下唇控製著崩盤的情緒,以及想要擁抱眼前人的欲望,逼著自己逃似的離開,匆忙的樣子像極了落荒而逃。

“嘭”

被合上的門像是一道驚雷,把渙散的意識重新聚攏。

裴宴周如同是被抽幹了力氣,手指插進發間,額頭上的青筋盡顯。

無邊的悔意終於壓彎少年的脊梁,他頹廢地癱坐在地上,半仰著頭,抬手遮住上半張臉,他再沒了意氣風發,胸口處傳來的窒息感幾乎讓他失去對外界的感知力。

吱呀一聲響,包廂門再度被推開。

他猛地抬頭,沒看到想見的人,目光倏地黯淡了下來。

“先生您好,剛剛一位女士讓我把您帶到樓上休息,請問,您還能自己……”

裴宴周垂下頭,音色嘶啞:“不用了,我自己待一會。”

服務員微笑道:“好的。”

夜色沉沉,呼嘯的風從街道穿堂而過。

秋意將悶熱的暑氣散盡,泛黃的枝葉飄落,沉湧的涼意從城市邊角侵襲,淩冽的風裏,唯獨遠處的霓虹燈帶了些不合時宜的暖色。

駱櫻隻顧著奔跑,沒留神摔倒在地上,忍了許久的淚水像是找到了一個合適的理由,奪眶而出砸到地麵上。

周圍人關切的圍上來。

“小姑娘,你沒事吧?”

“摔這麽疼嗎,都掉眼淚了。”

“妞妞,別哭了,看看能站起來嗎?不然去醫院看一下吧。”

駱櫻想回應這些善意,隻是張開口卻發不出丁點聲音,她隻得死咬著下唇,用尖銳的痛意來緩解心髒處傳來的窒息感。

哪怕時隔一年之久,她還是好難過。

淚水氤氳了視線,周遭變得恍惚起來,倏忽之間,她記起那年盛夏裏初見少年時的場景。

少年逆光朝她看過來,窗外是燦爛的烈陽,可他的光比烈陽更盛,那一幕從此駐紮在她心底,無數人模糊的回憶裏,唯獨他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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