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當局者迷, 旁觀者清,大概就是這麽個道理吧。

傻梨梨,沈厭真的好喜歡你啊。

艾蟬稍愣, 接過沈厭遞給她的紙袋,不知怎的, 她突然想到了國慶秋遊期間問溫書梨有沒有喜歡的人這件事。

她為什麽會問溫書梨, 是因為身為旁觀者的她早就看出了少年對少女不一樣的情感。

似是那種藏匿不住、將她奉為神明、目光永遠追隨於她的虔誠信徒, 忠誠而耀眼。

而少女在與少年相處的時間長河裏,無形之中好像與以前的她變得有些不一樣,所以她才會問:“梨梨,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呀?”

溫書梨說有, 很早就有。

回過神, 艾蟬明白, 溫軟的小臉正了色,聲音卻像軟糯的年糕:“好的,我現在去找梨梨。”

沈厭道了聲謝:“麻煩了。”

……

考試過後, 教室內外的嘈雜聲肆意飛揚, 仿佛被有意撥散、亂無章序的樂譜。

他們討論的都有一個共同點——對答案。

從他人的角度看,溫書梨趴在課桌上的姿勢像極了睡覺,秉持“和陌生人不熟,不打擾別人美夢”的原則,他們也就瞄了兩眼, 繼續和夥伴嬉戲打鬧。

無止境的疼痛使得溫書梨意識混沌, 泛白的小臉埋進弓起的臂彎裏,細眉蹙著, 好似沒放下來過。

這次的生理期提前了一兩天, 疼痛感也比前幾次更加強烈, 但也並非不能承受,隻是不想承受,極度不想。

思緒恍惚,殘存的清醒隨著時間凋謝漸漸沉入深藍海底,海底迷霧交織,望不到盡頭,腳下的海藻發了瘋地纏繞,掩蓋雙眼、堵住鼻腔,快要把她整個人都吞噬。

“梨梨——”

一道細軟的聲線突然插了過來,溫書梨費力掀起眼皮,那人的身影距她越來越近,縮短為一米,她才看清是艾蟬。

朋友的及時出現,莫過於破曉晦暗天色的一縷細光,穩住猛烈搖曳的船舟,安全感無盡上湧。

艾蟬蹲下身子,先試了試她的額頭表麵,溫度正常,繼而打開紙袋取出藥,“梨梨,這是治痛經的止疼藥,吃了會好很多。”

玻璃杯的紅糖水不涼不熱,正好可以飲用。

溫書梨往嘴裏塞了兩顆,紅糖水下肚,不明顯的甘甜與藥粒本能的苦相互碰撞,擦出火花。

眉宇弧度皺得更厲害,她好想吃一種世界上沒那麽苦的藥。

藥的作用不是立竿見影,而是緩慢融進血液裏,產生的化學反應需要等待時間來驗證。

大抵是心理作用的效果,溫書梨感覺好像沒那麽疼了,她又喝了幾口紅糖水,徹底衝刷味蕾遺留的苦劑。

“蟬,你怎麽在這兒?”

溫書梨想微笑著說話,卻笑得生硬,一點也不自然。

艾蟬微頓,她暫時還沒想到如何向溫書梨解釋,對方又說:“你怎麽為我準備了那麽多,回來我微信轉你。”

她想說不是,這些不是她準備的,可又想起來沈厭和她說的話,隻能憋回肚子裏,虛心地承認:“沒關係,這些都不用給我轉,好朋友可不會計較這些哦。”

剩餘的五分鍾時間,艾蟬攙著溫書梨去了洗手間,回來時,恰好下一場考試的鈴聲響起。

艾蟬腳步紊亂,慌慌張張地回了考場。

溫書梨把牛皮紙袋放進空桌肚,盯著看了大概半分鍾。

半晌,她回神,心想:蟬真的好細心啊。

忍不住笑了笑,這次的笑比剛才的笑好看太多,不知道當事人笑容的原因,好像有點傻。

班級的討論聲仍然窸窸窣窣,不敢大聲說話,下一場的監考老師走到講台,聲音戛然而止。

沈厭坐回座位,熟悉的薄荷氣息僅此將她纏繞,不留餘地似的。

監考老師在清點試卷,底下三兩名說話的學生聲線壓得很低,自然沒有察覺到。

其中也包括溫書梨。

她稍稍向後靠了靠身子,問他:“沈厭,你提前交卷是去做什麽了?”

好奇心愈發猖狂,猶如短而小的琴弦彈動,頻率極高,聲波晃得數不清。

沈厭兩指間夾著中性筆,散漫地轉了一圈,轉到第二圈時,他回答溫書梨的問題:“靠近神明。”

什……什麽?

溫書梨確保自己沒聽錯,她偏轉了下腦袋:“你去拜學校的孔子了嗎?每一次考試都有好多人拜,聽說很有用。”

疼痛感減輕了太多,少女說話的速度逐漸趨於平常。

沈厭沒解釋,順著溫書梨的話接了下去,“差不多是那個意思,可以試試。”

她欲言又止,該想著怎麽回答,監考老師已經發號施令:“請同學們坐好,我們繼續下一場考試,希望同學們穩定發揮。”

沒說完的話題便斷在了那個章節點。

像是還有後續的連續劇一樣。

……

考試為期一整天,六門課程時間劃分下來,利用的充分,不多不少。

全市的聯考,難度必定是有的,隻不過還沒達到地獄程度。

課間晚自習。

各科課代表盡職盡責,把試卷答案書寫在黑板上。

每一塊區域的標注清晰易見,底下的眾人開始了緊張而又錯亂的對答案環節。

藥物作用導致溫書梨遲到的困意倏然來襲,她努力打起精氣神,抬頭看向密密麻麻的黑板。

核對下來,溫書梨懵了一瞬。

寫在試卷上的潦草答案與黑板上的出入極多,是平時的兩到三倍。

說實話,她有點不太相信這是自己做出來的卷子。

單拿一科的英語而言,二十道題的完形填空錯了整整八道,數學最容易拉開差距的單項選擇失了二十分,也就意味著錯了四道選擇題,語文更不用說,古詩詞默寫和詩詞賞析偏離答案,大致意思都沒有對上。

最擅長的理綜還可以拯救,但語數英主三科與別人錯失的分數實在太大了。

不可能吧,她貪心地抱有一絲僥幸心理。

如果真的是這樣,成績好像失去了可以拿出手的資格。

溫書梨閉目沉浸了會兒,繼而雙眼睜開,想不出任何可以為自己辯論的理由。

心被打亂了,無節拍、無規律的。

其他人的反應也確實和以往不同,但他們其中的溫書梨,是最顯眼的那一個。

艾蟬估算她能考六百五十分左右,遲川六百九左右,嚴晟凜六百出頭,沈厭的話,七百以上,平常發揮第一不成問題。

而她,好像才接近六百二十分。

“梨子,考得怎麽樣?”遲川揚了揚下巴,問她:“你和小艾應該差不多吧,六百五十分不成問題,我相信你的實力。”

還沒說話,嚴晟凜仰天長歎:“我佛了,無論是六百多還是五百九十多,我都坦然接受,學習嘛,講求心平氣和,心態穩住就行。”

遲川笑了:“那打把遊戲慶祝慶祝?楊姐不在班級看著,難得的好機會啊。”

提起遊戲,嚴晟凜兩眼放光:“來啊來啊,我這次選個打野,換換手感。”

“行,別老用一個英雄人物,要學會全麵覆蓋,多學學我。”

下一秒,話音剛落,楊絮走到後門停住,咳了聲:“我對手機的管控是不嚴格,但不代表一味地縱容。”

“手機收起來。”

遲川和嚴晟凜反應速度極快,剛拿出的手機一個疾閃消失。

女人清了清嗓子,“威脅”道:“下一次看見就不是提醒那麽簡單了,在學校遵守紀律,注意分寸。”

兩人異口同聲:“好的,老師。”

隨後,楊絮勾了勾手,示意溫書梨過來。

溫書梨表情呆滯,默了兩秒才走出教室。

如果沒猜錯的話,楊絮讓她出來絕大部分原因與這次的期中考試有關。

果不其然,女人一針見血指出問題:“溫書梨,你期中考試的成績不是很理想。”

因為剛剛對過答案,這次的成績是什麽樣的水平,溫書梨很清楚。

她輕輕點了點頭,沒說話。

“五中的閱卷速度,大家都知道很快,機器掃描答題卡判改出錯的概率基本在百分之一左右。”楊絮先是給她做個鋪墊,手法偏向於語文中的欲揚先抑,“但你的各科成績,除了理綜之外,其他三科不敵班裏的前二十名。”

聽到班級排名的敏感詞匯,溫書梨心裏的譜更確定了。

二十名開外,三十人的重點班二十名開外。

一次像是坐過山車時高時低的冰點打擊。

班主任這邊最先知曉成績,在辦公室的時候,楊絮對班裏的每一位同學進行排名上升還是下降的具體分析。

其中發現溫書梨的成績和剛開始的開學考成績差距不是一星半點,倒退了八名。

十三名和二十一名的概念,在重點班絕對史無前例。

楊絮直接告訴了她,想點醒眼前姑娘:“班級二十一名,溫書梨,你要好好想想問題到底出現在哪裏。”

“五中雖然是公立高中,開設重點班和平行班之分就是想把好學生集中在一起,你現在覺得可能沒什麽,時間不等人,真要到一年後的高考才醒悟,那便真的晚了。”

“我知道你很聰明,所以更不想讓你被埋沒於此,未來誰也不能替你做決定,能做決定的隻有你自己。”

楊絮性格直爽,不會像打著虛情假意對你好的人那樣拐彎抹角,身為人民教師,教書育人的道理不可能不懂,又是重點班的班主任,肩上的重擔即使再重,她也毫無怨言。

少女的心情五味雜陳,心裏的聲音在說:溫書梨,你的目標是什麽?

目標的缺失,間接導致人沒有前行的動力。

艾蟬問過她:“梨梨,你想考什麽大學?”

溫書梨不確定,最初擬定的計劃上一個普通一本就可以。

但俗話說,站得更高,看得更遠。

她好像明白了,不想沉淪世俗、不甘於平庸,她想站在偌大的舞台上熠熠發光,站於金字塔頂。

“上京大吧。”

這是沈厭對她說的話。

京城大學,國內最高頂尖學府,數百萬數千萬人想擠破頭踏進的門檻,競爭猛烈,甚至不會管別人的“死活”。

她……要上京大,一定要。

楊絮呼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書梨,能告訴老師你的目標學府是哪所嗎?”

隻是一句話,酸軟霎時彌漫於眼周,心也跟著軟了下來,澀得發苦。

類似於檸檬與咖啡、話梅與苦蕎麥。

“京大。”溫書梨說。

楊絮好像沒聽清,又問了一遍:“什麽大學?”

少女再次說出:“京大。”

更加堅定不移,像是沒人改變她。

楊絮頗感欣慰,千言萬語化成一句話,鼓舞她的心,“老師相信你。”

似是勾起了回憶,女人扯出題外言語:“我也是京大畢業的,不得不說,京大的實力很強,強到一個清溪省攀上去的人數僅僅是個位數。”

“知道五中為什麽如此看重沈厭嗎?”

她當然知道,因為沈厭是被提前敲定的下屆清溪省省狀元,天賦與實力並存,是最強者。

溫書梨說:“我知道,因為他成績優異,同樣的試卷、同樣的題型,他會用不同的方式求解,超乎常人。”

楊絮笑了笑:“對,他的思維方式拓展很開,這當然和天賦緊密相連,但天賦沒那麽高的人也可以照樣拿個第一看看。”

“我們生在億千萬公頃的土地之上,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女人轉過頭,對她說:“所以說,溫書梨,你也是獨一無二的那個,終有一天會找到自己的閃光點。”

回到教室,嚴晟凜以為溫書梨被楊絮“訓”了一頓,臉上神情“悶悶不樂”。

“梨子,考試成績有好有壞,我們不要過多地在意,下……”

男生的話隻說一半,因為溫書梨說:“我沒有不開心,相反之下,我還挺開心的。”

“蟬,你之前問我的問題,我知道答案了。”

艾蟬想不起來具體是哪個問題,她略微茫然:“哪個問題呀?”

溫書梨翻開作業本,在空白的紙寫上兩個大字。

——京大。

“我們的群名是奔向京城大學,可我好像沒有堅定過這個選擇,現在,我確定了。”

溫書梨輕輕點頭,肯定自己,“上京大。”

身後的沈厭驀然輕笑,嗓音如潺水:“確定了?”

她的回答依舊堅定:“不會改。”

作者有話說:

不知不覺靠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