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們是不知道,那個扶江縣叫一個破,路上都是土,我那馬從扶江縣出來,吐口水都是泥巴。”麻奮邊喝酒邊道,“還有那個衙門裏兩個小官,竟然還搶雞腿吃,那樣子像是一輩子都沒吃過肉。”

“還有街上那些人的衣服,誰身上沒有五個以上的補丁,那算我輸。”

“怎麽誇張了?你們要不然也去看看?紀煬可是吐了一路,如果想要逛個鋪子,知道要走多遠嗎?”

“坐馬車,三天兩夜,才能到最近的潞州城。”

“你們是不知道啊,那叫一個窮山惡水。”

麻奮身邊圍著的公子哥們聽到目瞪口呆,有一個道:“那紀煬呆得下去?他那可是錦衣玉食慣了的。”

不管怎麽樣,畢竟是伯爵府嫡長子,又有母親陪嫁,別說吃穿不愁,甚至在汴京都是能數得上。

麻奮假裝歎氣:“那能怎麽辦,反正都在那了,隻是他可別像其他人一樣,連雞腿都要搶。沒記錯的話,他走的時候他爹都沒讓他帶太多銀子。估計等錢花完,就要餓肚子嘍。”

他們這些人哪聽過餓肚子這話,下意識嘲笑起來。

倒是有個衙內道:“平日紀煬對我們都算不錯,要不然我們想想辦法,把他弄回來。沒有他帶著玩,還挺不對勁。”

這話說完,不止麻奮皺眉,還有幾個表情相同。

可也有跟那衙門附和的:“要不然找找我爹,就算當知縣,也去個好地方啊。”

聽這話,麻奮立刻道:“別別別,你要這麽做,就不怕紀煬生氣?他可說了,他要憑自己的本事回汴京,你們忘了?”

眼前這人家裏老爹是吏部的,真說通了,還確實有可能。

麻奮自然要阻止。

反正不管這些人說什麽,麻奮都給推了,最後咬牙道:“你們還幫他說話呢?他可現在當官了,能瞧得上咱們?我可是顧及大家麵子才不願意講的。”

“那紀煬路上可說了,他比你們都有本事,他以後可是能繼承爵位的,就你們?跟屁蟲罷了!”

“什麽?他真這麽說?”

“竟然這樣?枉我還想找我爹幫忙。”

“就是,我也想找舅舅幫忙來這,既如此,就讓他在那當一輩子的小知縣。”

“實在是可氣,麻奮怎麽沒揍他一頓?”

“我敢揍嗎?臨走的時候還給他買了處六進的大宅子,可這位爺嫌破,一定要我給他修繕,還要買墨石床。”麻奮歎氣,“我把他千裏迢迢送到,買宅子,又回潞州城給他請工匠,連窗戶的木條我都給買了,那可是一句謝都沒撈到。”

聽到這話,其他人算是沉默,隨即大罵起來。

紀煬也太不知好歹。

還幫他?做夢呢!

正巧葫蘆秀才喝酒路過,麻奮一瞧他,立刻道:“還有葫蘆秀才,紀煬說他在那邊無聊,一定要讓我把葫蘆秀才弄過去,給他做酒樽!”

葫蘆秀才方才也聽了兩嘴,誰讓紀煬的名聲太過響亮,不聽心裏癢癢。

可怎麽就跟他有關係了,還要把他弄過去,弄到哪?

葫蘆秀才酒被驚醒,下意識擺手,他不去,哪都不去。

這位諢名叫葫蘆秀才的人,原名滕顯,汴京人士,原本家中還有薄產,但他讀書幾十年也隻是秀才,基本也就散盡。

某天突然開竅,說什麽都不考,要過快活日子。

說自己終日讀書也沒個結果,連妻子都沒娶,家中自然也沒子嗣,那考個什麽勁。

他說的快活日子,一個是逛花樓吃花酒,還有就是把愛好撿起來。

旁人的愛好可能是琴棋書畫。

他的愛好不同,他就愛葫蘆,各種各樣的葫蘆都喜愛。

更喜歡在葫蘆上盡情雕刻,做得極為精美。

當初還在讀書的時候,就有人問他買個幾個,不過那時候沒當真。

現下放棄讀書,專心倒騰這東西,有次半個月都沒出現,滕顯幾個好友去家中找他,隻見桌上有一對極為漂亮的葫蘆酒樽,瞧著隻是普通的葫蘆,但拿起一看,葫蘆外麵光潔平整,內裏不知用什麽方法刷了生漆,外麵還有精巧的刻紋,遠遠看著竟然有幾分仙氣。

另一個葫蘆酒樽生漆已經沒了味道,被滕顯灌了美酒。

等眾人一瞧,他這酒樽蓋子不僅能蓋上,就算反著拿,裏麵的酒也一滴不漏。

好神奇的東西!

看著是葫蘆,可卻格外精巧,真如畫中神仙老真人的酒壺?

要知道普通葫蘆,內壁多苦澀,並不能放食物,要麽直接兩半鋸開可以塗漆,卻又失了美觀。

又或者仔細在裏麵灌了漆,卻散不盡味道等等。

就算以上全都成了,也沒有這種反之滴水不漏的漂亮酒樽。

至於滕顯?

他還在床榻上呼呼大睡,等他睡醒之後,葫蘆秀才的名聲已經傳開。

可他不止會做葫蘆酒樽,其他人慢慢發現,隻要給他的葫蘆,不管是精巧的擺件,還是漂亮的器具,他都能給走出來,他家中所有器飲食器具,基本都是葫蘆製成。

這種輕巧方便,又別具古香的東西,可是最受達官貴人追捧的。

時人都愛竹,他們愛葫蘆,也是別具一格。

滕顯沒想到,自己想靠科舉衣食豐足,到頭來一場空。

想著快快樂樂尋開心,現如今卻被人追捧。

一時間自然也高興得很,其中把他“捧”紅的,就有紀煬這個有名的紈絝子弟。

紀煬什麽時興不跟,還花了重金買了幾個葫蘆擺件,那真是極盡奢華,上麵還鑲著金線。

但就算這樣,滕顯也不想用下半輩子來還啊!

讓他去找潞州下的什麽什麽縣找紀煬?

做夢吧!

潞州在汴京人眼裏看起來就夠窮了,潞州下的縣城?他瘋了?好好的汴京不待著?

可他既然都被麻奮看到,自然跑不了。

這群公子哥們也想知道紀煬到底要做什麽,自然幫著捉人。

聽說最後“捉到”滕顯的時候,他正喝得爛醉,等他醒來時已經被扔到馬車上,連他的家仆也在車上哭。

看著遠去的汴京,滕顯知道自己抵抗也是沒用的。

該死的紀煬!

去了那麽老遠的地方還不肯老實!

不過說到底,滕顯最放不下的,倒不是什麽花酒什麽花樓,而是覺得離開他院子裏的葫蘆藤不太好,他是真喜歡葫蘆的!

誰料家仆道:“衙門們說了,他們已經派人伺候那葫蘆藤了,讓您安心過去,等紀煬少爺什麽時候好心放您回來,他們必然出門迎接。”

紀煬,又是紀煬!

生氣!

滕顯主仆正式上路,隻是沒想到在潞州城的時候,正好碰到回汴京的林家兄妹。

原本一向對他們這種煙花柳巷之輩不屑一顧的林家大公子瞧見他,竟然說了句:“既然你已經來了,那我也算完成紀知縣的囑托?”

什麽東西?

紀煬還囑托林家大公子把他捉到扶江縣?

滕顯已經快哭了,紀煬啊紀煬,你真是害人不淺。

不過有林家大公子在,那他也別想跑了,否則還是要被弄回來。

紀煬,扶江縣。

他還是老老實實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