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西蒙斯原本想要用語言去反駁76和77的觀點, 但是在這一刻，他突然發現，原來在這種時候, 語言也是貧瘠的，找不到合適的詞匯去完整地在他們麵前描述這些實驗體從來都不曾見過的東西。
西蒙斯的喉嚨有些艱澀，聲音帶著一絲小心翼翼：“你們以前一定過得很辛苦對吧？”
但是76和77在聽見他的話卻有些疑惑：“為什麽會很辛苦？”
“我們會得到足夠的食物, 不會受傷, 也不會生病，不會麵對外麵的風吹雨淋。”好像就隻要待在那裏，安分的接受“媽媽”的實驗, 就可以一直很好的活下去。
兩條人蛇不解的看向西蒙斯, 他們是真切的這樣認為的。
“不應該都是這樣嗎？”
他們詢問道。
“所有的幼崽在出生後都應該被關起來。”在睜開眼睛之前是透明的營養艙，睜開眼睛稍微大了一些之後是三區的玻璃房。
“被關在圍起來的牆裏麵，不會透進去風，也不會有太陽和雨水讓他們生病。”
“每天都會按時的投喂食物……”77細數著自己在過去經曆的所有，並且認為這就是撫養一個幼崽的步驟。
他眨了下眼睛，繼續在西蒙斯越來越嚴肅的表情中說完結尾：“最後在幼崽長大之後, 他們就能成功殺死‘媽媽’, 然後從圍牆裏出去了。”
77和76在說完後, 齊齊的看向西蒙斯：“難道不對嗎？”
西蒙斯沉默了一會，然後問他們：“你們都是這麽認為的嗎？”
“不僅僅是你們兩個, 還有其他的, 比如說13他們, 也都是這麽認為的嗎？”
76和77認真的點了點頭，除了這樣, 難道還會有其他的方式嗎？
西蒙斯兩隻手捂住臉, 過了幾秒鍾之後用力的用手在自己臉上搓了搓, 他第一次開始後悔自己沒有在妹妹備課的時候多學兩句。
“這樣是不對的。”77看見西蒙斯的眼睛都帶上了一些紅血絲。
西蒙斯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幹澀，他說：“所有的幼崽都應該是珍貴的……”
“我們都知道呀。”兩隻實驗體認同的點了點頭，但是卻發現西蒙斯的表情更奇怪了。
他說：“如果要撫養一個孩子，不僅僅是給他提供足夠的食物，以及能夠遮擋風雨的住所就可以了。”
兩隻實驗體依舊用那種似懂非懂的表情看著他：“是這樣嗎？”
他們歪著頭，疑惑的詢問。
——
西蒙斯在和實驗體們的交流中開始窺見實驗體們經曆的過去的一角。
他開始為實驗體們感覺到難過，但是更讓他覺得有些難過的是，這些實驗體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對待。
因為他們在過去從人類那裏得到的從來都是如此，所以甚至並不覺得被這樣對待是一種殘忍。
西蒙斯原本以為他們明白的，所以他在以前會避免和實驗體們談及他們的過去。
“這種觀念，是以前你們見到的人類告訴你們的嗎？”西蒙斯問他們。
76和77搖頭，77眨了下眼睛，在說到這裏的時候很得意的彎了彎眉毛：“他們以前不知道我們會說話。”
“是這樣嗎？”西蒙斯在這一刻好像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麽那個叫星星的奇怪少年總是會在一些他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事情上對實驗體們吐出一長串嗯誇獎之詞，他看著麵前的實驗體，有些生疏地模仿起了星星的語氣，“那真是太厲害了……”
原本西蒙斯覺得，這些實驗體留在這顆無人打擾的小星球上就很好，但是現在他又有些希望他們可以走進人群裏，去接觸那些正常的情感，體會到來自於其他的人類的善意。
西蒙斯在旅途中見過很多事情，也曾經接受到過星際智慧種族聯盟的邀約，但是被他以自己還想要探索更廣闊的星域拒絕了。
星際智慧種族聯盟是星際上最神秘的組織之一，它的名字為大眾所知，但是內部結構卻鮮少有人了解。
西蒙斯和他們的人打過不少的交道，因此也了解不少的事情。
星際智慧種族聯盟致力於為所有智慧種族服務，在聯盟內部，有一種可以用於擬態的麵具，對於一些隱藏著沒有透露出來的種族，聯盟會為他們提供這種特殊的麵具，讓他們可以用人類的身份在其他星球上正常的行走。
但是他並不確定實驗體們願不願意接受其他的人類，所以目前還不打算和他們提起這些，畢竟和一群字母都還不認識的實驗體談及這顆星球外的世界還是太早了。
西蒙斯抬頭看了看天空，兩條人蛇已經對剛才的兩條蛇失去了興趣，被放開的兩條蛇趁著這個空檔已經趁機溜走，失去了目標的兩條人蛇也打算準備去捕獵找一些吃的。
“你不去捕獵嗎？”兩條人蛇在離開之前好心的提醒了他一句，“很快就要天黑了。”
“我已經有食物了。”西蒙斯對著他們擠出來一個笑，看起來別扭極了。
在兩條人蛇離開之前，西蒙斯問他們：“那我能問一下，原來撫養你們的人類去哪了嗎？”
西蒙斯看見兩條人蛇頓了頓，然後很快給出來自己答複：“他們都已經死了。”
——
比起西蒙斯，因為已經習慣，所以實驗體們並不會在提起“愛”的時候有多難過，更多的是對於這個詞的迷茫。
所以西蒙斯依舊沉浸在難過的情緒裏，兩條人蛇的情緒隻低落了一會就慢慢的恢複了過來。
在回去的路上，77的尾巴被76輕輕拍了拍，他扭頭看過去，發現76正認真的盯著自己。
“怎麽了？”
“你剛剛不怎麽開心。”76說著，身體下意識離77更近。
“因為又想到了‘媽媽’。”77毫不隱瞞的告訴他。
但很快，77的話音一轉，他看著76：“但是在看見你之後，就慢慢高興起來了。”
“是這樣嗎？”76在聽到這話的時候，忍不住笑了起來。
“是的。”77認真地點了點頭，“不管什麽時候，隻要看到76就很開心。”
“而且我們現在還不用被隔開在玻璃房的兩邊，我可以直接碰到你。”
“也不用再被‘媽媽’推進實驗台做實驗。”
“這樣一想，就不怎麽難過了。”
76認真的順著他的話想了想，然後說：“我也是一樣的。”
——
比起西蒙斯口中抽象難以理解的“愛”，76和77更在意的是西蒙斯口中的“伴侶”這個詞匯。
在吃飽喝足之後，兩條人蛇一起去巢穴附近的湖邊泡水。
77一頭紮進湖水裏，然後又很快浮起來，他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在睜開眼睛之前，一隻熟悉的手伸過來，把他臉上的幾縷頭發弄到耳邊兩邊。
然後又輕柔的用一條毛巾擦了擦77臉上的水——在西蒙斯的教學下，實驗體們對於他提供的這些人類的日用品用的非常熟練。
在這之後，76才開口：“現在可以睜開眼睛了。”
在聽見76的聲音之後，77才睜開眼睛，頭發上的水從順著皮膚緩緩下滑，在經過眉毛之後，很快墜在白色的卷曲睫毛上。
77的肩膀被76按住，然後他湊過去，讓77閉上眼睛之後，用力的吹了一口氣，看著那顆水珠顫顫巍巍的晃了晃後很快墜下。
在做完這些之後，76看著近在咫尺的77的臉，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心跳又變得快了起來，他湊過去，小心地在77的嘴唇上方停了下來。
而77還在閉著眼睛，他沒有感覺到76在繼續動作，身後的尾巴在水裏晃了晃，然後碰到76的尾巴之後很快又纏了上去。
“我可以睜開眼睛了嗎？”77輕聲詢問。
“再等一等……”76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脫口而出這句話。
但是在聽見他的聲音之後，77便聽話的應了一聲，眼睛依舊閉著，等待76說“可以睜開了”。
76能聽見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聲，他湊過去，在77的嘴唇上落下一個親吻。
而在那裏一直閉著眼睛等著76說話的77也在長時間的沉默裏忍不住悄悄把眼睛睜開一條縫。
他剛睜開眼，就感覺到嘴唇上一涼，然後是76放大的臉。
見此，77也忘了自己原本隻打算悄悄睜開一條縫的想法，眼睛直接睜大，愣愣地看著麵前的77，緩慢地眨了下眼睛。
76也被77突然的睜眼打的有些措手不及，他看著77，有些慌亂地抬起頭，沉默的站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剛才鬼使神差的舉動。在偏黑的膚色上很明顯的露出了淡淡的粉紅。
77看著他的臉，下意識伸出手碰了碰：“你的臉紅了。”
76“唔”了一聲，低頭看著湖麵上77的影子。
77看著76，不知道為什麽也莫名的有些手和尾巴不知道該怎麽放的感覺，他的視線落在湖麵上76的倒影上，看著隨著湖水晃動的76的影子，他又抬起頭看了看頭頂皎潔的月亮。
然後又往76的方向看了一眼，77又想起了白天時西蒙斯說的話：“你和76是伴侶嗎？”
77想做76的伴侶，但是77看著76，卻有些遲疑，他想，76也和會是自己同樣的想法嗎？
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兩條人蛇對對方都一直很坦誠，但是77現在看著76的時候，“你願意做我的伴侶嗎”這個問題卻莫名問不出口。
就在他看著76的倒影皺著眉的時候，聽見熟悉的聲音開口。
“77，你願意做我的伴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