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因椿萱海外歸鄉 送愛子江湖開宴

我在哪?

深冬季節,千山萬嶺,寒雪素裹,不見一丁點顏色。

厚厚的雪地中,臥倒一個單薄的孩子。他身披雪白狐裘,頭戴紫貂抹額,腰係一塊鮮明厚實的墨綠玉佩。

可是當他睜眼之時,身上的所有珠玉寶飾已被搶奪一空,嘴裏也被塞了破布團。

“嘖嘖嘖,今天賺大發了!你們猜這小孩是誰?城裏檀宗主的獨生子——檀弓!”

“檀弓?不是說這小子被送到海島上學仙去了麽?”

“他爹過三百歲生日,應該是回來祝壽了。”

“祝什麽壽?這紫紱竹林一帶都是妖怪,你見過比象還大的獅子老虎麽?算這小子走運,沒被它們吃了。”

“今日運道來啦!我短命的小心肝。可惜不是個女娃娃。不然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強盜終於摸走了最後一件值錢物件後,打算殺人滅口。

大雪天其實並不僻靜,路上還有兩三行人,甚至一隊商客,可是連一個過來看看的都沒有。一群餓狼在黑夜中閃爍青色瞳光,伺機撲上,將這可憐的孩子咬碎分食。

就在此時,卻見檀弓傷口自然彌合,可是那血落之處,演化種種莊嚴寶色,漸成一片金色蓮花池。瑞彩虹霓搖曳,五色祥雲飛徹漢霄。金光所到之處,像是紙上暈染開的墨痕,天地之間倏然就有了暖意,春來花開。

一個呼吸之後,河上已是浮冰融融,柳絲帶黃。香風一吹,柳綿如幾樹煙一般。

花朵和柳絮被金色照拂之時,變化成一群壽鹿、仙鶴,鸞鳳翔集。河床底部尖尖楞楞的醜石子,變成了閃爍繽紛的寶石。路上擔柴行路的老婦人,轉瞬間回到了嬌美的少女年紀。

強盜們大叫奔逃,手上金玉丟了一地:“媽巴羔子!妖怪!妖怪!他才是妖怪!”

但是哪裏走得了?金光之中殺意四起,飛來無數尖石,強盜們當即胸腹洞破,在地上爬了丈許,這才死去。

可是這一切異象的源頭——檀弓身上的靈氣涓涓流走,漫天蓮花陡然破碎。

我在哪?

第二次自問之時,那屬於檀弓的記憶已湧現出來了。

檀弓將地上的抹額和圍領撿拾起來。他現在隻覺得刻骨寒冷——他本是三十五重天的太微大天帝,那隻有地位極高的神祇才能住的玉虛境,可從來沒有這般嚴寒。

他對水鏡一照,再展掌看其手紋——十九萬歲的大天帝,竟然變成了人間十歲的煉氣期小童?

這是夢境還是真?

這時陡然轟隆雷聲大作,一聲獅吼響徹寰宇。

那獅吼之聲忽高忽低,一片密密匝匝的竹林前,一條紫紅的血溪彎延流過,許多修士就地橫屍。

天色已然暗改,半夜飽雨,河水高漲,雨水、江水、血水漸漸漫過腳踝。

一輪碩大圓月旁,騰空躍起一隻通體玄英、麵生四耳的巨獅。

另外一個人禦劍而鬥,他穿著藍青色的錦衣,麵對獅背,拍出一張符籙,四麵張大,如獸籠一般囚住了巨獅。它竟不閃不避,任由符籙四處收緊。可是符籙甫一沾了它的身,便瞬時化為灰燼,隨風消弭。

麵對迅猛攻勢,巨獅血紅著一雙眼睛,右爪迅即拍下格擋,幾十劍來竟未傷它毫發。

寒月微光之下,禦劍的男子身量高挑,戴著爛銀打造的麵具,隻露出一雙亮如寒星的眼眸。但僅憑半張臉也能看出他儀表非俗,真是世上無雙,人間絕少的美男子。他的行止間帶著養尊處優的貴氣,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卻一點跋扈的模樣都沒有。

下方的一群青年修士皆著白色道袍,看樣子是在為空中那人掠陣護法。可是巨獅過於悍猛,不多時,那禦劍的人便落了下來。

眾修士見檀弓一個小孩闖入陣法,忙將他抱起帶離現場。但見檀弓對身旁的激鬥似乎漠不關心,更說不上害怕了。

一人一獅徹夜惡鬥,無甚分曉,眾人皆是彷徨無策,在原地隻有跺腳著急的份兒。

那人正要重新騰起之時,檀弓的聲音卻揚起:“凡俗之物傷它不得。”

他將枝頭幾片梅花摘下,搓撚、係結成一塊六角雪花狀的飛鏢,示意那人向獅子打去:“酆都北陰之物,需以物傷其目。”

檀弓神色儼然,一派成竹在胸的模樣,幾個嚇哭了的女孩子還縮在他身後。

那人也是奇特,竟在這風急火旺的當口,不知怎的,盡信了這十歲小兒之言。

隻見那人斜眼覷準,左手疾起,彈指擊子,右手鐵扇咄咄咄三下,鼓風助力。梅花飛鏢極快、極準地刺入巨獅眼目之中,一聲轟隆,正是它墜地之聲。

音波浩瀚,震搖得許多人幾乎暈厥過去。

眾人連聲驚呼叫好。回頭一看,那貢獻奇計的小孩子早已不見了。

檀弓邊走邊想:這不是夢,那是命中注定的天劫麽?

他沒有法力,原本身上帶的火刀火石和紙媒,從來沒在天上見過,所以都不會用,便摸黑前進。

不知過了多久才行至城關。

他是小孩子的身軀容易犯困,臉上卻沒有顯露出半分倦怠。城門的督查使見來了個打扮光鮮的世家子弟,打疊精神,敬上三分問道:“小公子這是要入城去?”一麵拿出參同寶鑒來。

檀弓應了一聲,舉止不徐不疾,任其照察。

這參同寶鑒一麵照人,一麵照妖。督察使舉著照妖一麵,見那鏡上隻是泛了一泓冷光,並無人影,笑道:“小公子可有通關文書?”

檀弓道:“並無,我本青州人士,入城回府而已。我名檀弓。”

檀弓已學會了方言,講起來話來有模有樣,無人懷疑他不是本地生人了。隻是他氣度過於不凡,無可掩飾,十分惹人留意。

天鑒宗有兩個弟子,因為還有降妖之事,便先將要送給檀宗主的賀禮送給了他。

但見檀弓隻是言謝,沒有任何孩童真稚之語,不禁撓頭:“這小孩,怎麽倒向我們給他拜壽似得!”

督察使一揖到底,恭送檀弓出關入城。

夕陽橙黃,晚霞桃紅,無人瞧見,參同寶鑒的照人一麵頻現寒光,亦映不出檀弓遠去背影。

剛剛入城,檀弓便被家裏的大丫鬟一把摟住了:“少爺,您終於回來了!老爺的壽宴上要給您擇師呢!您再不回來,我們的腦袋都在脖子上擱不住了!”

另一個月白色衣衫的年輕修士路過,聞言冷笑:“就是你叫檀弓?嗬嗬,我早就聽說你那破敗身子,你也配修仙麽?”

大丫鬟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淚光含怒:“徐道長,我家少爺和你無冤無仇,你憑什麽說這樣的刻薄話?”

那人是天鑒宗的大弟子,笑了幾聲,涼涼酸酸地說:“實話聽不得?這種靠關係走人情扶不起的爛泥,我們天鑒宗是不敢要的,別以為仗著你爹有幾分薄麵,你就要烏雞變鳳凰,還去攀太清仙宗的高枝兒!”

檀弓回到府上時,已是烏雲滿天,半遮明月。他從西角一門進去,通傳的眾仆見了是檀弓,無不麵露訝色。

青州城中,河道密如蛛網。檀氏乃五大丹道世家之一,以其獨製的紫火淬元丹雄踞中洲數百年。財勢之大,以至於包囊了一整個撫仙湖在府中。眾人在正廳祝過一遍壽後,紛紛移步登舟,到檀府中各處來遊興。

“諸位久等。”這聲自丹田肺腑發出,無須發力呐喊,便能傳遍十幾條畫船。語音甚是柔和,但中氣充沛,一字字盡都清晰明亮地鑽入耳鼓。

檀弓在記想之中細細搜求,這就是他父親檀齊唯的嗓音了。

檀弓也不探身去看,隻坐在席上,背靠屏風,耳聽幾路。

神仙六根清淨,從來隻吸風露。檀弓玉著搛起之物,還未曾沾口,便掩袖棄之桌下了。

可是他又不能暴露身份,便嚐試去學人間小孩的模樣。餘光見一年齒相仿的鄰座孩童,方嚐了一片涼瓜,便忙吐舌咽水,於是檀弓佯作也不喜。

檀齊唯語意帶笑:“我忽聞小子檀弓海外清修歸來,不勝欣喜,特邀諸路豪傑英雄再續一杯,望不要棄嫌。“

一旁的門客道:“老朽不知小少爺已經回來了,現在哪呢?”

檀齊唯招手笑道:“我也竟未見。弓兒,過來讓為父瞧瞧,你長大多少?”

隨檀父的手一伸一握,水麵上微波起伏,霎時間十幾張雕梁畫船團團匯聚,中央懸著一張碩大的水上花燈。

帷幔隨風掀起,檀弓恭身行禮。

檀齊唯氣度英偉,容貌不棄當年俊雅之姿。他上下一視檀弓氣度這般沉穩,滿意笑說:“好啊,好…果真大有不同,夫人你說可是啊?”檀母及門下清客皆連連頷首。

眾人皆坐到船沿邊上,檀弓之船緊挨著父母。

來賀者多是世家大族、正派名門,檀弓見賓客的服飾舉止皆大有不同。

大丫鬟向檀弓介紹說:“少爺您看,那左邊兩條船上,坐的都是西元赤洲的人:九玄門、三元府、十三煞殿,這些人你看頭發髒髒亂亂的,老天保佑少爺可不要去他們那裏。”

她向右邊一指:“北鳳麟洲呢,那便是天鑒宗、潛龍門、幽蘭劍派、軒轅穀,他們男的大多長辮,女子就臉上蓋著輕紗,聽說除了嫁人給夫君看,是斷不肯摘下來的呢。”

“東蘆鮫洲是妖獸住的地方。萬獸門一些馭獸的門派,少爺可喜歡麽?至於南華鑒洲就是太清仙宗啦!那可是天下第一大宗門呢!咦?太清仙宗怎麽今天隻來了兩個小弟子?”

青州正處中洲腹地,交通十分便捷,許多小門小派也都來祝壽了。

她數都數不完,說得興高采烈,卻見檀弓臉上無喜無怒。她不禁納悶:我們少爺從前的性子何時這般寡淡冷清了?

檀齊唯望了一眼鉛灰色的天空,朱紅、燦金的燈火映著一片夜雲,孤搖搖地在偌大的夜空中跌宕。他不由蹙起兩眉。仿佛天上那幾點愁雲殘霧,已在一息間飛進了自己心裏。他反身握了握檀母的手,不禁悲從中來,長長地看了一眼久未謀麵的嫡子,舉杯向眾人說道:“各位今日遠道而來,我盡地主之誼,與各位把盞言歡,盡樂一番,以答謝意。諒我今日飲酒忘形,中心搖**,想起三個欲深謝的人來,將三盞熱酒盡傾湖中,也算是盡心留意了。“

檀齊唯拿起酒樽,潑至湖中道:“一謝天上諸神大聖。今日逢戊,戊不議事,戊不朝真,我千不該萬不該於此戊日做壽。”說著又喚隨侍:“再熱一盅來!”

檀弓低垂雙眸,靜觀其變。

檀齊唯效法前事,又潑一盅,一飲而幹,涓滴不剩:“二謝海外真人,將小子檀弓**至引氣入體之境界。小子丹田內有離火精金兩段靈根,讓我大感快慰,深覺身後千秋基業可托。“

此話一出,滿座嘩然。天賦靈根以駁雜者為下,但離火精金可互為輔弼之用,單靈根相較尚自遠遜,無怪乎檀弓總角之年便能引起入體,初窺仙門。

“三謝各位師門,亦深謝在遠未來之高真大能。犬子月末即滿垂髫之歲,今日天下群雄匯集,我知此良機不可失,亦不可再來。願為小子登途大道擇一良師。哪位英雄若有此意,與敝痛飲一杯!”

檀齊唯雙手捧樽,正身而立。而一旁的檀夫人指節泛白,卻不敢去拉丈夫的衣角。

一時檀弓又成了眾目獨矚。

玄靜師太是檀齊唯的師妹,素來親厚,她先擺擺手笑著捧場:“檀師兄望我做什麽,我們幽蘭劍派不收小子。隻是弓兒自小就是這塊料,我是知道的,所以現在我就收了他當我門下記名弟子!師兄那些靈丹妙藥,少不了我這個做師父的份吧?”

九玄門的人立時冷笑道:“你幽蘭劍派雖以劍術獨步海內,但也太枯燥無趣了!小公子這般年紀,大都不愛這些。我九玄門的煉丹、布陣、製器、行醫、馭獸、燒蠱、弄琴、語花、演卦有九種法門技藝,小公子入了我門,盡管挑!”

天鑒宗的人也發了聲:“貴宗怎麽總是躲在角落裏耍些見不得人的手段?諒我們幾個微末之輩,徒以刀劍之功比試,不出一百招必取尊上首級。”

九玄門冷哼道:“閣下先破了護山大陣,再言語不遲。”

天鑒宗氣焰張天,一麵著羅刹道人說十三煞殿非正道中人,一麵又對博陵七子、清河五老說潛龍門、三元府是小門小戶。

這些門派多有倚仗天鑒宗之處,氣得再實,念及此處也都矮了半截。幾番你來我往後,也都不言語了。九玄門眾人也隻是幹瞪眼,也不好再說。

玄靜師太掩口一笑,對天鑒宗潑冷水:“太清仙宗還沒說話呢,貴宗就勢在必得了?”

檀齊唯本屬意太清仙宗,一為南華鑒人傑地靈,不似西元赤酷熱難當;二為太清仙宗正在春秋鼎盛之時,隻要入了內門,必然前途無量。

但一眼看去,太清仙宗客座之上隻餘兩個年輕弟子,其中一個稍長的叫做姚雲比,是雁行峰下內門弟子,不卑不亢地開了言:“晚輩本與雁行、昆吾二峰峰主一齊前來,不料中途在紫紱竹林遇險,才遣我二人先行來此。茲事體大,檀宗主恕晚輩二人未敢裁奪。況且本門引渡納新的季節已經過了。望尊少待,我師不日將造潭府。“

檀齊唯聽了這樣模棱兩可的答複,十分失望。

這時九玄門中人忽然出聲道:“檀宗主,隻聞令郎天賦甚高,不知根骨如何,練不練得刀劍兵器?”

檀齊唯歎了一聲:“不瞞各位,犬子天生有一段不足之症,自幼氣虛骨弱。醫者雲……”

玄靜師太驚呼一聲,一杯熱茶灑到了檀齊唯身上。

趁著檀齊唯反應的當口,玄靜師太緊接著說道:”所以我也常說,這孩子需得找個好山好水的地方養著。況且丹師大多都金尊玉貴的 ,不是個大宗大派,誰養的起呢?蘭因也是這般想法吧?”

一頓旁敲側擊。

姚雲比一聽,玄靜師太長者之尊竟喚他表字,驚惶之下左右為難,可是也隻重複著說:“家師不日便……”

誰知檀齊唯對她的圓場並不領情:“唉,靜妹,你不必再攔我了!我不敢言這一生都是光明磊落的,可是此等大事,怎可隱瞞諸位英傑?豈非欺世盜名之舉!醫者雲,犬子丹田匱缺,不宜修仙!”

一片嘩然,眾人驚掉了下巴。

所謂修仙者,奪天地造化,侵日月玄機,便是要吐納靈氣,存於丹田化為元氣。丹田匱缺者,修行之時靈氣既存不住,元氣亦運不出。雖能引氣入體,卻無法動以化精、煉精化神、煉神還虛,更莫提還虛合道、位證真仙。

天鑒宗馬上就坐不住了:“什麽?丹田匱缺?那不是比廢人還廢人!”

那個先前嘲笑檀弓的天鑒宗大弟子本來沒敢率先得罪人,這時忙一吐為快:“哦!檀宗主這時候才說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們差點就要被唬過去了。”

眾人也立馬改口,互相推諉,講話頗為謙遜,說什麽貴宗更適合貴宗大門派雲雲,哪有半點方才哄搶的樣子。

檀齊唯聽到這些話,雖然萬分刺耳,但無可反駁:“眾位周知,修士得子何其不易。我膝下隻有檀弓一子,珍重非常。與我共飲這一盅者,我當以檀氏八成基業相讓。我不奢想犬子成就大業,登仙成聖,隻求他餘生保個平安足矣。未審諸位尊意若何。”

眾人一想檀氏那白璧如山的丹藥、丹方、丹鼎,馬不停蹄地心旌搖**起來。

天鑒宗弟子臉色大變,和旁邊的自家師父對視一眼——誰還和錢過不去呢?收這廢物進來打打雜就是了!

另外一個太清弟子倒提著一口金刀,猛拍了一下姚雲比,暗罵道:“你這柔而無斷的性子何時能改!我看檀宗主像是快死了似得,等不到哪個能裁奪的人了!”見姚雲比麵無波瀾,複問一聲:“你是死了沒有?快先應下。你若臉皮太薄,將令牌交我,我去跟他喝酒!檀宗主看著倒像是條好漢。”

檀齊唯最終也隻是等到姚雲比一句:“多謝檀宗主美意,一切全須師父裁奪,晚輩實未敢。”

檀齊唯沒有辦法,看諸門諸派皆低頭不語,玄靜師太也兩腮赤紅,正氣得不輕。

天鑒宗弟子已一躍離座,五步上前,端起酒樽,就要飲下。

檀齊唯長歎一聲,緩緩道:“請。”

“檀宗主何必少待幾日。”

檀齊唯忽聞一聲卻不見其人,環顧四周,不知何時飄來一條未見的花舟。又聽那人低笑一聲,用著扇骨輕輕一挑,船帷掀起,露出本來麵目,是一個至疏朗爽俊的男子。他身穿流光暗紋的雪青錦袍,外罩一件銀灰鶴氅。言語時仍側坐著,鼻梁十分俊挺。

他用那扇子一開一合,天鑒宗弟子一個不防,便被其吹走了酒樽,穩穩地停在那人手中。

“檀叔叔,這酒衛璿喝得,還是喝不得?”言罷衝著檀弓眨眼一笑。

這才轉將過來。

隻見他轉盼多情,言語常笑。一雙眼眸幽如深潭,時起秋波。真是俊采神飛,朗光照人。

檀齊唯甚為驚喜,不由脫口而出:“好!”

來人是南華衛氏嫡子,太清仙宗雁行峰親傳首座弟子,名喚衛璿,表字璿璣。

不少年輕修士一齊歡呼:“是衛璿璣!”女修們則紅著臉叫他“衛公子”。

天鑒宗弟子冷哼一聲,剛說出一個“你”來,隻聽“嗖”的一下,他忽地雙手捂腹,再也說不了第二個字了。

其實這並非是什麽喂毒暗器,不過是一枚梅花飛鏢罷了。

窗角之內,兩位白發老人正然對弈,是昆吾峰和雁行峰的二位峰主。又有一個唇紅齒白的孩童正往窗外探頭呢。

檀齊唯不知其中緣故,不知二位峰主為何譴派衛璿代為出麵,但既知衛璿並非意氣行事,便不戳破。一番思忖後道:“請!”

衛璿笑意融融,微微抬頤:“承蒙檀叔叔看得起。”

他一語畢,衣袖掩著,作勢要飲,卻側目低語傳音問檀弓道:“你自己呢?想要哥哥喝嗎?我聽沈悖說,你並不喜歡修仙。人活世上,還是圖一個快活自在。你莫怕人多,哥哥理會的得。”

檀弓未答,跨過兩船,迎著衛璿的麵,一揖到底:“見過衛師兄。”

衛璿微怔,不過旋即在一片叫好中,一飲而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