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餘波

第十五章 餘波

“好一張利口,好一個環環相扣的恢弘之謀。”堂下,肖姓老者已是冷笑著說道,目光中,卻滿是對青年遠去身影的讚許之色。

“肖爺爺,為什麽這麽說?”楊姓老者的孫兒楊宜明好奇問道。

“第一,先定其罪,後發製人,此乃堂堂之道,無可辯駁。第二,若是等閑事,帝國家族族規森嚴,豈容如此踐踏,說叛離就叛離?但今日,此時,誰還能說這對幼兒幼女半點不是?第三,不承認自己是英烈侯一脈,卻承認自己是六百年英烈血脈。說來說去,他就是不要那個侯了,所以你們侯府之事,與他無幹,也管不到他頭上。但誰要敢欺負他們……看不起六百年英烈怎的?”

“再者,郭氏妒婦之所以對他們百般欺壓,還不是一是嫉恨其母趙氏,二是為了那侯爵之位?而現在,郭氏妒婦還有任何理由對他們下手嗎?爵位已拱手讓出,母子三人淨身出戶,自立一家。又至少將此事在高級貴族圈內大白於天下了,還敢造次,當或多或少受過謝氏之恩的皇家與帝國數十高門貴族皆是擺設不成?”

“哼哼,剛烈果決,侯爵之位亦毫不猶豫舍棄。陰柔縝密,千絲萬縷之中,盡棄其害而盡取其利,你說是不是好計謀?”

最後,肖姓老者意尤未盡地總結道。

……

“太……太誇張了吧。他才多少歲。”楊宜明張口結舌,呐呐道。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而且,賢侄孫,知其一你還必須知其二。你當他損失了個爵位,就沒咬下對方一口肉不成?爵位還是他二弟的,怎麽說也是謝氏血脈。至於郭氏,嗬嗬,受此重創,這次恐怕是要元氣大傷了。”

“也就名聲壞點吧?還傳不出去,能有多大事。”楊宜明不以為然道。

“你這孩子,怎生沒你爺爺半分奸詐?”肖姓老者搖了搖頭。

“最開始,郭氏家族明顯是個環環相扣,一石二鳥的陰謀。一為徹底斷送那孩子襲爵之望,二為更將郭謝聯為一體,以便吞食。如若郭氏對謝氏隻是心存聯姻善意,又豈敢如此羞辱欺淩謝氏長子?這關係到整個郭氏家族,並不是謝郭氏一個人就可以做主的!”

“所以,他們根本就從頭到尾沒安好心!而一旦不懷好意,謝氏已是如此,你覺得除了分潤乃至吞食謝氏之崇高名望外,還有別利可圖?”

楊宜明聽得連連點頭,台上的郭氏卻已是臉色慘變,跌坐於地。

隻聽胖老者斜斜看了郭氏一眼,冷笑一聲,續又言道:“而過了今日,武清伯也是貴族,是要在貴族圈中混的!今日過後,貴族圈恐怕就要對郭氏家族敬而遠之、避若蛇蠍了。”

“而且,此事可以瞞得住外麵,但貴族之事,可能瞞得住陛下?現在雖然是多黨內閣競選輪流執政,陛下不管事,但貴族升遷可是歸皇室管轄的,陛下一旦惡了某人,你地位再高,這輩子爵位也恐怕半點都別想升了。”

“如果再稍微出點錯,陛下降一降你恐怕是會非常之熱心的。郭家之勢力,除了皇室貴族管不到的政界,其他,恐怕都要受重創了!”

“對啊,帝國政權皆歸內閣,這不是還有內閣評推麽。”

“內閣?內閣固然有評功推薦之權,但貴族事本乃陛下權責之事,陛下若不用璽,你能奈他何?”

“怎麽?皇家將執政大權都賦予了帝國人民,現在反倒要仗此欺淩君上、蠶食君上最後權利了麽?這是要謀反呢還是想謀反呢?帝國子民見敬愛的皇家被如此欺淩,你說他們是不願意呢?還是非常不願意呢?眾口鑠金,群情洶洶之下,你說那屆內閣是能不倒台呢,還是能倒不了台呢?那你說內閣與他們所屬的黨派如此做,究竟是腦殘呢,還是活膩了自殺呢?”

“肖爺爺威武。”楊宜明心悅誠服道。

……

倆人正旁若無人地聊著,卻見台上又有了新的情況。

“老爺,您倒是說句話啊。”已然是方寸大亂、驚慌失措的郭氏忽然轉回了頭,望著正麵無表情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子——似乎從頭到尾,謝氏當代家主,帝國開國一等英烈侯謝和都一語未發,一動未動。

“哦……那就允其脫離吧。”謝和漠然道。

“什麽?”郭氏不可置信的驚叫道:“老爺,您這是怎麽了?不顧生養之恩,叛離家族,族規豈能輕饒?”

“生他們養他們的又不是我,這點,你應該去求其母趙氏吧。”謝和仍然慢吞吞地說道:“至於族規……我還在考慮怎麽在族規上為你擦屁股呢。他們的事,我管不了那麽多了。再說,他們離家,這不正遂了你的意麽?”

“老爺您這是什麽意思?”郭氏尖聲叫道。

“就是這個意思。我顧念雲兒,對你百般忍讓,原來我錯了。英烈之後,無不是寧折不彎,拔劍血濺之雄,怎可忍讓?怎可求全?我錯了,我錯了啊……原來錯的那個人是我,一開始就錯了啊……”謝和竟然嗬嗬笑了起來。

“二十年前,自娶你入門,謝和早已死去,餘下泥塑木雕而已。此間種種,關我何事?過幾年等雲兒軍校畢業,我就將這家主之位與爵位並傳與他。你們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吧。謝和……已無顏立於英烈祖祠之內。”

謝和漠然道,他竟然慢慢走下大堂,隻身離去。

郭氏眼睜睜地看著謝和走遠,慘嘶一聲,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緩緩癱軟在地。

……

“走吧,沒什麽熱鬧可看了。”楊姓老者不知不覺中已來到了孫兒的身邊,淡淡招呼道。一群公侯也盡皆紛紛起身,或歎息,或怒罵,跟在了老者之後。

走到門口的時候,隻見楊姓老者又轉過了身來,目視著癱軟在地的婦人,淡淡說道:“新貴之家視開國豪門於無物,竟是妄想以小吞大,還一口咬在最肥的那塊肉上,真是好心機,好算計!”

“你替我轉告郭書清這個老東西,謝氏內務,我等確無權指手畫腳。但極北謝氏這對並非你英烈侯謝氏的幼兒幼女,自今日起,由我開國一等英國公楊氏監護!”

“郭氏如若再對這對幼兒幼女有半指之染,老夫拚著被陛下責罰奪爵,被律法懲治,也要將你郭氏滿門誅盡!以謝我先祖為謝氏再造之大恩!他若不信,就叫他盡管試試!”

……

“爺爺果然好霸氣!”一行人漸行漸遠之際,楊宜明眉飛色舞地翹著大拇指,向楊姓老者獻媚道。

老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哼道:“你和你兄長,一個沒臉沒一個沒皮沒臉。我看,是要叫你們父親好好教育下了。對了,你兄長怎的沒來?”

“兄長慘被父親禁足。”楊宜明幸災樂禍笑道。

“他軍校畢業前去例行做教官,不知怎的,就為我拐了個嫂韶來。這當然不是什麽壞事,但壞就壞在期間他似乎還差點把他一個學員弄成植物人,還把三爺爺都驚動了前往診治。父親知道此事後大怒,從此他就……哈哈。”

“哼,一個飯桶,一個幸災樂禍,都不是什麽好東西。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楊姓老者怒哼了一聲。

“對了,爺爺,要不要再去造造勢,讓這無恥郭氏聲名舉?”楊宜明忽然似乎想起了什麽試探著問道。

楊姓老者兩眼一瞪:“蠢貨,你嫌帝國貴族丟的臉還不夠麽?這事肯定會被嚴厲封鎖的,還好是在祠堂裏,有資格觀禮的都是高門顯爵之族的家主,寥寥數人。不然要是給記者知道那就真的樂子大了,皇室都會為之蒙羞。”

“那娃娃聰明啊,選在祠堂發難,你沒見他最後那句麽?‘還望父親為我與凝兒保守秘密,免得我們聲名受汙’——呸,傳出去他們聲名根本不會受汙,郭氏就人人喊打了。他是在留餘地呢,暗示他不會將此事宣揚出去。他現在還很弱小,別把郭氏家族逼得太急,免得狗急跳牆,魚死網破。”

“這娃娃心機真是不俗,你要好好學學。英烈後人,向來都是純粹的熱血男兒,讓人敬則敬矣,卻不會畏懼。你觀郭氏竟膽敢如此就可知一二了。真是君子怕小人,古人誠不欺我。”

“不過,這次,隻怕真要出個讓人又敬又畏的雄才大略之輩了。”

……

說著,一行人已是走出侯府門前,楊姓老者忽然若有所思地停了下來,隻見他回頭看了看牌匾。

“哼,英烈之名,以後恐怕就要著落在這對離家出走的幼兒幼女身上了……如此佳兒佳女,即使力量稍欠,亦不負帝國不倒長城之名,更何況……走吧。”

兩祖孫漸行漸遠,對話隨著風聲也淡淡傳來。

“回去帶話給你父親,命府中暗衛,分出兩隊。日夜輪班跟隨,護衛這兩個小娃娃,直到他們……真正長大。晤……對了,謝寧那小家夥是在極北軍團?那倒是不用管他了,郭家還沒那狗膽,敢在極北搞三搞四,讓他們護衛好小家夥的家人。”

“為什麽,我的保護級別都沒這麽高吧。”

“不為什麽,就為你爺爺的爺爺曾經受過謝氏大恩。不然他早死在戰場上了,也就沒有你爺爺的父親了,更沒有你爺爺,更沒有你這個孫子。”

“這都能被您推斷出來,爺爺您真是好見地!不過那也不用這麽高吧,您也就這麽高了。”

“我有這麽多這麽大的仇家麽?我現在還很弱小,怕仇家暗算麽?今日郭氏受此重創,怎能不報?雖然明麵上不敢亂來,不然連陛下都不會饒他們。老夫也會奏明陛下,聯名向郭氏警告。”

“但難免可能有喪心病狂之輩,萬一謝氏真正的高貴血脈受損,我拿什麽臉去地下見祖宗?小兔崽子,唧唧歪歪的,要不要爺爺先送你下去解釋一番?”

“爺爺,您還是這麽粗魯,而且這威脅一點力道都沒有。那,以後要不要幫幫他?”

“滾蛋,盡出餿主意,謝氏之雛鷹,豈需我等相助才能翱翔?且由他自去。”

“哦……咦?那邊在幹什麽?”楊宜明忽然向遠處看去,驚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