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無線耳機那頭, 陸江淮聽到秋澄在笑,就知道恐怕是穆行天露麵,某人借機又開始“演”上了——他這邊真的沒說什麽聽了讓人發笑的話。

陸江淮沒吱聲, 更沒打斷,就聽著秋澄在那頭“演”,甚至是饒有興致的樣子。

真的, 他這輩子都沒有遇見過這麽令他感興趣的人。

直到沒笑聲了, 陸江淮才帶著笑音的開口,對秋澄道:“我對你真的瞞好奇的。”

“用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另一重身份在除夕夜當著穆行天的麵現身。”

“好好的情人不做,一定要撕破臉。”

陸江淮笑了聲, 洞悉一切地緩緩道:“你是有多喜歡穆行天?”

秋澄明明聽到了,卻雞同鴨講似的, 嗯嗯幾聲, 道了聲“好”,把電話掛了。

陸江淮在這邊笑得不行。

這小孩兒不愧是混娛樂圈的, 真會演啊。

另一邊, 秋澄沒管陸江淮說什麽,他正常地摘掉耳機, 喊珊珊過來吃早飯。

早飯期間神色如常地和郭夢心聊著天。

郭夢心問他和陸江淮聊得如何, 秋澄含糊地說了句“還可以”, 郭夢心便以為是秋澄害羞,估摸著他們能一大早就打電話, 應該不止是“還可以”, 恐怕是“很可以”。

郭夢心便在早餐桌上教起了秋澄:“小陸我是知道的,這孩子挺會來事兒的, 他要是主動, 你也主動點, 你們年輕人談戀愛不就是這樣的嗎。”

穆行天聽到“談戀愛”這三個字,在一旁安靜吃早飯的人,一下抬起了目光。

秋澄嚇了一跳,噎了口早飯,咳起來。

郭夢心笑:“別不好意思啊,我看小陸這次挺認真的,他以前交朋友可從來沒通過他媽媽這裏。”

秋澄應了聲,端起咖啡喝了口,穆行天收回目光,繼續吃早飯。

等珊珊吃完,郭夢心便帶珊珊上樓換衣服,她們今天準備去一個5A景區散心。

郭夢心邊和珊珊說著話邊牽著小丫頭上樓去了。

保姆不在,廳裏一時隻剩下秋澄和穆行天。

穆行天吃完了,抽紙巾擦了下嘴,突然開口對秋澄道:“你過來。”

秋澄抬眼看他,沒動。

穆行天又說了一遍過來,秋澄還是沒動。

穆行天沒再說第三遍,沉默地看著秋澄,秋澄吃完早飯起身,伸手開始收拾桌上的餐盤碗碟。

他始終沒理穆行天,自顧收拾桌子,桌子大,郭夢心這邊早餐豐盛,用的碟盤都很多,秋澄收拾完桌子一側,又走到桌子另一側。

突然的,穆行天伸手握住秋澄的胳膊,手臂帶著些力量的用力一拽再一拉,直接把秋澄拽撲到了他腿上。

秋澄:“……”

而他整個人剛趴到穆行天腿上,屁股上就被啪啪抽了兩巴掌。

這時候也不知道是該怪穆行天的巴掌用力用得巧,還是該怪秋澄的屁股又翹又有彈性,那“啪啪”兩聲清脆得,傳得整個一樓廳裏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秋澄:“……”

秋澄沒爬起來,不敢相信地扭頭道:“你幹嘛!”

穆行天的手還搭在秋澄臀上,掌心的溫度隔著居家服褲子薄薄的布料向裏傳送。

穆行天居高臨下,淡道:“不聽話。”

昨晚剛讓他不要再見陸江淮,今早就和陸江淮打電話。

這不是不聽話是什麽?

穆行天說著又揍了下秋澄的屁股。

秋澄:“……”

秋澄完全沒料到穆行天會有這種舉動,他扭頭衝穆行天瞪眼,想從穆行天腿上起來,穆行天卻不給他機會,他掙紮了幾下,人都還是趴著的。

秋澄都無語了,他又去瞪穆行天,凶狠的樣子像隻發怒的小獸:“你讓我起來!”

穆行天摁著他的背和腿,不讓他動,嘴裏重複道:“不聽話。”

秋澄腰腹使力,用不上力,氣道:“我們是什麽關係?你是我什麽人?你憑什麽管我和誰見麵和誰打電話?”

穆行天看著秋澄。

郭夢心這時候拿著幾件珊珊的小裙子從樓上走下來,“兒子,幫我看看,給珊珊選哪條。”

趴在穆行天腿上的秋澄立馬不動了。

得慶幸桌子夠大,桌上還鋪了垂至地麵的桌布,以郭夢心的視角,隻能看到坐在桌邊的穆行天,看不到秋澄。

秋澄一動不動,穆行天抬起目光,掃了眼郭夢心手裏的幾件裙子:“藍色的。”

“是嗎?”

郭夢心看了眼,又說:“粉色這條我覺得也挺好看的。”

穆行天:“讓珊珊挑吧,看她自己喜歡哪條。”

郭夢心:“我讓她挑了,她跟我一樣也是選擇困難戶呢。”

說著往樓下一掃,奇怪了聲:“小澄吃完了?出門了嗎?”

穆行天“嗯”了聲,他腿上的秋澄默默切齒——穆行天跟郭夢心說話的時候,放在桌下的手還在他屁股上揉捏了好幾下。

秋澄才知道,原來這男人還有這樣憋壞的一麵。

秋澄沒辦法,忍了。

郭夢心回樓上,秋澄想起來,“放開我”,穆行天的手穿過居家服褲子的腰帶,沒有隔檔地貼著皮膚,在屁股上揉了下,這才放開了秋澄。

秋澄:“……”

秋澄起身,麵孔來到穆行天麵前的時候,又默默瞪了眼。

穆行天抬手,手在秋澄臉上撫了下,“所以你和我鬧,說那些傷人的話,是想確定下,我們是什麽關係?”

秋澄繃著臉,伸手拿開穆行天的手。

“我現在和你沒有關係。”

——

被小秦接去跑通告的路上,車裏,秋澄默默出神。

是該說穆行天心理承受能力很強?還是因為這個男人真的向他走來了?

被他說了那些難聽的話,捅了那麽深的一刀,現在還願意接近他,甚至冷靜地做出分析?

秋澄看著貼了膜的車窗玻璃上自己的影子,冷靜地想:

他又何嚐不是在走向穆行天?

他現在走的每一步,和穆行天的每一個回合、每一次糾纏,都是在讓自己越陷越深。

——

秋澄這幾天沒回郭夢心那邊,住在劇組酒店,趕電視劇的拍攝。

陸江淮頻頻發消息過來,有時候會打電話,秋澄很忙,沒回也沒接,陸江淮又來了片場。

不僅人來,還以探班秋澄的名義給劇組帶了吃的喝的。

秋澄不為所動,隻是想起大半年前那會兒,他還沒跟著穆行天的時候,穆行天也會時不時以他的名義請劇組。

有幾天沒見了,秋澄有些想他。

陸江淮此刻就站在秋澄旁邊。

這個男人是個人精,高高地立在一旁,吊兒郎當地躬著背喝一份奶茶,隻是看秋澄幾眼,便道:“在想穆行天?”

秋澄沒理他。

陸江淮毫不在意秋澄的態度:“要不要考慮換個人,跟我試試?”

反複強調:“我認真的。”

秋澄淡漠地看著不遠處的片場:“我也認真的,以後別來了。”

陸江淮叼著奶茶的吸管,歪著頭看秋澄:“這麽喜歡穆行天?穆行天有什麽好的?”

語重心長:“換個人吧,真的。”

“穆行天這種,除非做他法律上的妻子,否則你怎麽會覺得,他會承認你、承認你的特別,讓別人都知道他有軟肋?”

秋澄不為所動,看向陸江淮:“你的說法,好像我能做你法律上的伴侶?”

陸江淮笑:“能啊,我當然能。”

陸江淮十分坦率:“我十八歲成年的時候就出櫃了,全世界都知道我是gay,我喜歡男人,我甚至不會結婚有妻子,更不會摻和到家族聯姻裏。”

陸江淮:“我就是我。”

“和我在一起,我會承認你,公開你是我伴侶的身份。”

“你無論走到哪裏,所有人都會知道,你是和我在一起的,你是我的人。”

秋澄依舊不為所動:“抱歉,我是藝人,吃這行飯的,沒辦法隨意公開感情狀態。”

陸江淮:“不用你公開,我公開就行。”

一語道破:“穆行天做不到。”

“他站的地方太高了,他有太多需要在意的東西了。”

“他甚至是需要法律意義上的妻子的。”

“你想從他身上得到的,他很難給你。”

秋澄轉身,不欲多言:“好走,不送。”

陸江淮:“誒!大老遠的,我來都來了,你好歹請我吃頓飯啊!”

陸江淮像條鯰魚,憑一己之力攪渾著秋澄這邊,也沒放過穆行天那裏——

沒過幾天,穆行天來劇組看秋澄的時候,不算巧遇地碰見了也過來探班的陸江淮。

陸江淮不意外地笑笑:“這麽巧。”

穆行天沉默地看著陸江淮。

他不覺得巧。

兩人並肩往片場裏走,陸江淮以兄長姿態寬慰地拍拍穆行天的肩膀:“何必呢,都分了。”

“娛樂圈小男星多的是,再包個就是了,這對你穆大少來說也不難。”

穆行天淡道:“你撬我的人,讓我換一個?”

陸江淮笑道:“怎麽能用“撬”這個字,我明明是在追。”

“再說了,秋澄跟你還是跟我,終究是有本質差別的。”

“別忘了你姓穆。杜炎炫那瘋小子那麽喜歡你,都接受你最終會結婚會娶老婆。”

“你難道能娶秋澄?”

“我就行,八抬大轎、明媒正娶、宴請四方,我都可以。”

然後兩人一起在秋澄這裏吃了閉門羹——秋澄忙拍戲,沒時間也懶得搭理他們。

陸江淮:“……”

穆行天:“……”

陸江淮:“沒關係,我下次再來。”

穆行天沒說什麽,留下帶給秋澄的東西,走了。

秋澄拍完戲空下來,才在休息的時候從小秦手裏接過穆行天給他的那樣東西。

是一張黑膠唱片。

小秦好奇:“是什麽全球限量、需要珍藏、一張好幾萬好幾十萬的原聲帶唱片?”

秋澄:“不是。”

是去年聖誕節,他和穆行天在老宅客廳的聖誕樹下,邊喝紅酒邊依偎在一起踩著步子時放的那首歌。

秋澄完全沒想到穆行天會送他這個。

原來他也對那天的情景記憶深刻嗎?

秋澄心下有所觸動。

從他們分開後,有時候秋澄晚上睡不著,就會塞著耳機聽那首歌。

秋澄拿著唱片靜靜地想:穆行天,你又向我走近了一步嗎?

秋澄幾天後見到穆行天,是在珊珊的生日宴上。

珊珊過六周歲,郭夢心心疼小姑娘,決定以幹奶奶的身份在圈內小辦一場生日宴。

一是給一直生病總孤單在家的小姑娘熱鬧一下;二是借場合公開承認與珊珊的關係,讓大家知道以後珊珊和秋澄有她與穆行天撐腰。

郭夢心是好意,也真心喜歡寵愛珊珊,秋澄自然不好拒絕。

於是辦宴這天的晚上,秋澄拍完戲,匆匆從片場趕回來。

到酒店,廳裏已經來了不少人,郭夢心正帶著珊珊認人領紅包,秋澄來了,郭夢心便一起帶上他。

期間秋澄用餘光看見了裴玉,裴玉身邊的不遠處便是正跟人說話的穆行天。

穆行天約莫是分了些神在他這兒,秋澄餘光掃過的時候,穆行天跟著便看了過來,兩人隔著半個宴會廳,遙遙地相視了一眼。

等秋澄空下來,轉身抬眼便看到了站在遠處盯著他的杜炎炫。

杜炎炫一點掩飾都沒有,看著他的表情透露著陰冷,秋澄就當沒有看見。

陸江淮這時候過來了,衝秋澄“嗨”了聲,扭頭看了看杜炎炫的方向,默默站到了秋澄麵前,擋住了杜炎炫看過來的視線。

陸江淮:“得罪這種小瘋子可得小心點兒。”

秋澄不以為意地神色,端著香檳抿了口,淡道:“是嗎。”

陸江淮提醒:“他可是脾氣上來,喝了酒也敢一個人上高架飆車的。”

有關杜炎炫的話題一帶而過,陸江淮看著秋澄:“拍戲很累嗎?看你眼瞼都有點青了。”

秋澄神色淡淡:“還好。”

陸江淮:“不用那麽拚,好資源我就能給你。”

秋澄掃了陸江淮一眼,沒說什麽。

不遠處,穆行天走了過來。

秋澄用餘光掃到,便不再對著陸江淮漫不經心,反而正對過去,眸光抬起,溫和地笑了笑。

陸江淮也不是第一次被這麽利用了,熟門熟路地回以笑容,同時蠕動嘴唇,不動聲色道:“你還挺壞的。”

怎麽辦,他就喜歡這樣的秋澄。

陸江淮領著秋澄往落地窗那邊去,換手握香檳,手臂在秋澄背後搭了下,親昵的姿態,用隻有他們能聽到的聲音:“不如利用得徹底點,你到我這兒來,這樣你好、我也好,兩全其美,你覺得呢?”

秋澄微笑:“別做夢。”

陸江淮笑得胸腔震動。

不久後,穆行天走至近前。

兩個同為上位者的男人裝模作樣地握了個公務手,甚至相互寒暄了兩句。

寒暄的時候,穆行天來到秋澄身旁,以不動聲色的姿態伸手搭了把秋澄的腰,是在把秋澄從陸江淮那裏撈到自己身邊,也是一種主權的宣誓。

陸江淮笑了,站在秋澄另一邊的他也伸手搭到秋澄後背,沒讓秋澄過去。

嘴裏對穆行天道:“小穆總,抱歉了,我和秋澄還沒聊完。”

說完,兩個男人同時從秋澄那兒收回手,好像摟腰搭背的動作不過是表達親近時很隨意的一個友善舉動似的——畢竟在公共場合。

穆行天把手插進褲兜,回視陸江淮的神色很淡:“看來陸總沒把我之前說的聽進去。”

陸江淮彎了彎唇角:“見笑了,小穆總不也沒聽進我的話。”

你一言我一語,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在進行正常的友好的社交對話。

秋澄站在他們身旁默默垂眸,不關己事的態度,發呆的樣子。

穆行天這時候不再和陸江淮針鋒相對,他看向秋澄,默了下,像是想起什麽,以溫和的聲音緩緩道:“梅花開了。”

是趙叔種了有兩年的梅花樹。

去年冬天前,秋澄給樹掛了兩天吊瓶,也在穆行天麵前嘀咕過,說不知道能不能活。

穆行天當時回秋澄,說會活的。

秋澄:“你哄我的吧?”

穆行天笑:“我拿這個哄你?活了就活了,沒活再給你換一株。”

秋澄看向窗外:“會活的吧?”

穆行天:“嗯,會的。”

秋澄把下巴搭到穆行天肩頭:“到時候我去拍戲,開了都不一定能看到。”

穆行天翻著書:“我替你看,我看過了,就是你看過了。”

梅花開了。

我替你看,我看過了,就是你看過了。

秋澄往陸江淮那一側偏頭抬首。

留給穆行天的那一邊麵孔,是冷淡的沒什麽反應的模樣,在陸江淮的這一邊,隻有陸江淮看到,秋澄無聲地流下了眼淚。

這一幕帶給陸江淮的觸動太深刻了。

他想秋澄在愛河裏蹚了這麽深的渾水,他得多愛穆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