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當天飯後,裴玉送秋澄回片場。

路上,裴玉成了鋸嘴葫蘆,徹底啞巴了。

這次換看著窗外的秋澄主動開口:“裴助理,你覺得你了解你老板嗎。”

裴玉無聲地從後視鏡裏掃了秋澄一眼。

秋澄唇角輕抿,笑了下,在誰都看不到的角度。

之後的幾天,秋澄到了點自己去酒店餐廳。

他知道穆行天固定會在哪個包廂,不用裴玉帶路,自己往裏走。

吃飯的時候,他依舊話少,穆行天如果問,他也能簡單聊兩句。

吃完便走。

至今,他都沒有加穆行天的聯係方式,連名字都沒有主動問。

裴玉始終覺得,這都是以退為進的算計罷了。

對這些,穆行天其實都能想到,包括那個雨夜究竟是不是意外。

但他根本不在乎。

小貓罷了,能給人帶來的傷害值不過就是伸爪子撓兩下,能有什麽?

他也不過是對這隻貓有些小小的興趣罷了。

千金難買他樂意。

既然他有興趣,也樂意,逗逗貓、投喂投喂,又有何妨?

裴玉很快摸清了自家老板的這種心思,再不在秋澄麵前多說什麽。

也始終覺得,今後如果兩個人之中一定有一個不清醒,一定是秋澄。

這日,秋澄在片場見到了經紀人和公司老板楊大旭。

兩人是特意來找秋澄的。

一方麵因為一直聯係不上已經來劇組拍戲的秋澄,一方麵,他們也從劇組這邊聽到了些不知真假的傳聞。

尤其是後者,多少令楊大旭心驚:有後台?秋澄?現在?

他終於開竅了?

知道給自己鋪路了?

楊大旭就想親眼看看,傳聞中如今有了後台的秋澄,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結果到了一看,秋澄還是從前那副冰冷冷的死樣子,看著就讓人來氣。

楊大旭指著秋澄:“今晚有個飯局,你一起去。”

秋澄站在楊大旭麵前,撩了撩眼皮,拒絕的意味十分直白。

楊大旭心底有火,看見秋澄這樣忍不住就抬起了巴掌,被經紀人勸住:“別別,楊總,片場呢,這麽多人呢,傳出去不好。”

楊大旭放下手,瞥了眼四周,壓低聲音,怒目瞪秋澄:“你他媽別忘了,你還欠我兩百萬!”

秋澄平靜道:“我會還的。”

楊大旭:“還啊,現在就還!”

“你他媽給我賣屁股去還!”

經紀人:“噓噓,楊總!楊總!”

秋澄態度明確:“飯局我不會去。”

說完轉身就走。

楊大旭抬手指著秋澄,抬步就要追:“你他媽!”

被經紀人攔住。

經紀人哄道:“我去說,我去說。”

楊大旭走了,經紀人留下,人前不好多說什麽,私下裏,周圍沒人了,就蹲在秋澄休息椅旁,低聲勸:“跟你說過很多次了,別倔、別倔,圓滑點,你怎麽就不聽呢。”

“晚上的飯局沒什麽,就是楊總聽說劇組這邊換製片了,新製片手裏項目挺多的、人脈也廣,就過來吃吃飯,拉拉關係。”

頓了頓,經紀人:“而且現在不都傳,換製片是因為你麽,你還怕什麽?”

秋澄翻著劇本,目不斜視:“再說一遍,我不去。”

經紀人也哄著:“好好好,你不去,那就不去,我回頭和楊總說。”

經紀人覷了覷秋澄的臉,清了清嗓子,默默組織了下措辭,緩緩道:“那個,小秋啊,我問問,啊,問問。”

“你現在……是不是後麵有人幫你撐腰了啊?”

秋澄平靜道:“是啊,我賣屁股。”

經紀人趕忙道:“別別別,我就問問,真隻是問問。”

“我就是覺得吧,你要真有人給你撐腰了,就是現在想法變了,好事啊。”

“那你可得抓住機會,好好拍戲,好好翻紅。”

“等紅了,有錢了,就趕緊把楊總那兩百萬還了,再想辦法解約走人。”

秋澄默默聽著,表麵上,這是一番為他思慮的考量,其實秋澄心底明白,經紀人不過是聽說他有了靠山,動動嘴皮子,做個順水人情罷了,哪裏是真的為他考慮。

秋澄看得很透,娛樂圈就是名利場,這裏哪兒有什麽好人。

不欺負他就不錯了。

但也正因為楊大旭和經紀人的出現,秋澄心裏有了新的盤算——

當晚,秋澄去了楊大旭嘴裏的那個飯局,如經紀人所言,確實隻是拉關係的,沒其他什麽。

又因為新製片被打過招呼,深知秋澄背後有人、不好得罪,飯局上便多少有點捧著秋澄。

秋澄順勢多喝了幾杯,次日,不影響拍戲,隻身上殘留著能聞出的酒味。

秋澄便這麽頂著半身酒氣,去酒店和穆行天吃飯。

穆行天一下聞到了酒味,看了秋澄幾眼。

第二天,穆行天中午在餐廳等了個空,秋澄沒來。

裴玉進包廂,不用穆行天問,徑直道:“據說他這兩天都跟著公司老板在應酬飯局。”

穆行天神色間毫無流露,令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餐桌上,飯菜早已布好,穆行天麵前有一杯水、一雙筷子,還有一碗已經打好的湯——給秋澄的。

——

多年前,別墅區。

白貓已經連著多日出現在院中,年幼的穆行天幾乎天天都會喂它。

這日中午,它卻沒來。

穆行天等了好久。

慧蘭說:“可能是天太熱了,它找了地方乘涼,就忘記來了。”

穆行天站在窗前,往院子裏和牆頭看著,還在翹首以盼。

結果當天下午,穆行天找到了它,在別墅區綠化帶的灌木叢下麵。

它獨自躲在裏麵。

穆行天在灌木叢外,趴在地上、矮了身形往裏麵看。

原本隻是看它為什麽躲在裏麵,定睛,忽然發現白貓的頭頂有一塊不小的傷口。

它受傷了。

——

野貓受傷,多尋常的事。

往來應酬,亦是如此。

人走了,留下一桌並未動過的佳肴,那碗湯還冒著氤氳熱氣。

——

路上,車後排,麵前擺著筆記本,穆行天原本在看一些項目資料,無端的,他又想起了從前那隻貓。

那隻貓受傷了,他想幫它,它又跑開了。

他回去找慧蘭,讓慧蘭、司機、保姆們一起出來找,找到了就帶去寵物醫院。

可怎麽找也找不到。

小區裏其他別墅的孩子見他們興師動眾地在找什麽,圍過來詢問,聽說是找一隻白貓,有人說見過,誰誰誰可討厭它了,經常欺負它,受傷了嗎,說不定就是被那個人拿石頭丟的、砸到了腦袋。

年幼的穆行天冷著臉。

小孩子裏有人牙尖嘴利道:“你有什麽好難過的,又不是你的貓!”

穆行天:“那就是我的貓!”

“不是你的!那是野貓!”

穆行天沒有表情地盯著對方,最終被慧蘭護著,與那群小孩分開,回去別墅。

……

野貓又怎麽樣?

穆行天平靜地想。

現在又不是小時候,他想護著,難道還怕護不住?

——

餐廳,一行人說笑著上樓,往包廂去。

楊大旭走在最前麵,身邊是他想要拉攏關係的人,秋澄原本墊後,硬是被楊大旭叫去了前麵。

四周談笑風生,秋澄眉眼冷淡,顯得格格不入。

楊大旭同人說笑之際瞥了眼秋澄,一肚子火,無論如何,決定今晚讓秋澄陪坐。

他這兩天不都來了麽,裝什麽清高。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是個男人,穿西服,高高瘦瘦,氣質彬彬。

男人攔了路,也不看別人,徑直望向一行人中的秋澄。

秋澄抬眼,看向裴玉。

楊大旭不認識裴玉,打量著,一臉莫名,語氣帶煞:“你誰?”

裴玉看都不看他,身後這時候走出來秋澄劇組的那位新製片。

製片人像是剛受了場什麽虛驚,邊拿紙巾擦著額頭上的汗,邊圓場道:“沒誰沒誰,我,是我。”

楊大旭一愣。

製片人不說別的,率先招呼秋澄:“秋澄啊,你有事你去忙吧,沒事兒,這兒有我。”

秋澄在楊大旭愕然注視的目光中,於一行人中走了出來,走向裴玉。

裴玉側身讓路,語氣平靜:“老板在等你。”

秋澄心想:我也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