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貓
雖說已然入秋，可夏的餘韻綿長，空氣中的燥熱未散，人心難靜。
窗外的梧桐枝繁葉茂，早已可以遮蔽風雨的粗壯樹枝延伸著，風過時落下一片忽閃的陰影。
早上的課程枯燥，衛恒軒實在提不起精神，捏眉心、掐大腿也難以保持清醒，困倦的左右晃了晃，泄氣似的一下子倒在臂彎裏，發出輕微“砰”的一聲，靠在教室的角落裏打盹。
“今年的秋季運動會取消了……”
“啊，其實我還蠻期待的。”
“其實我更期待音樂類的活動嘿……”
“我也我也！”
“你們是在說金融的季璟陽嗎？”
熟悉的名字令衛恒軒身軀一顫，深埋的意識開始慢慢上浮。
耳邊的竊竊私語他聽不真切，睡得也不安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皺著眉揉了揉眼睛，意識清明了片刻。
尚帶著些迷蒙的眼神有些呆滯的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是他的正前方。
前麵說話的是他們班的女生，平時看著大大咧咧的，此刻都呈嬌羞狀，讓他不由得想起了秦姐。
或許是忘記收斂視線，其中一個女生側頭時注意到他，愣了愣，旋即戳了戳她身旁的女生，這下好了一窩女孩子都朝他看過來。
衛恒軒呆了一下，原本剛睡醒還擰著眉像極了酷哥的臉瞬間無措起來，熱意攀升，他趕緊低下頭用手放在眼睛和額前擋住一些，“對，對不起。”
恰好教授宣布下課，衛恒軒鬆了口氣，在女孩子們一致的目光下幾乎是落荒而逃，戴上衛衣帽子就跑，身形清瘦但絕不羸弱，背影有種特殊的少年感，動作利落幹脆，帶著帽子還有點小酷。
“我看見正臉了姐妹們，真的——帥！”
“他是怎麽做到又可愛又酷的！”
“這是什麽寶藏咱之前怎麽沒發現？”
女孩們壓抑著內心詭異的興奮，一邊收拾著課本一邊小聲的聊著。
衛恒軒一概不知，他拎著工具箱小跑著回宿舍，今晚的兼職他請了假，雖然還不知道有沒有其他的活動，但他不想掃別人的興了。
好巧不巧，一開門就正麵對上要出門的楊書義，看見他楊書義自然是沒有好臉色，原本還洋溢著幾分春色的笑容瞬間斂起，換上了一副陰陽嘴臉。
“喲，這不是大忙人嘛。”
衛恒軒抬頭看他，難得從眼神中溢出一絲煩躁，他點點頭然後道，“嗯，能別擋路嗎？”
他自詡是個能忍的人，否則也不能在衛建功手底下忍那麽久了，但有一說一衛建功到底是他親爹，所以他多少存在著妥協的意味。
如今他早就具備反抗的能力了，再也不是那個被欺負隻能伸手護住腦袋，還得看著別人譏諷醜陋的嘴臉，忍氣吞聲的孩子了。
但這裏是G城，他還沒有熟悉的陌生城市。衛恒軒不願意反抗其實不是在怕，而是他真的覺得沒有必要。
他隻想安安心心的上學兼職而已。
但是，有人隔三差五非得給你找不痛快，也真的會令人很煩。
楊書義的表情沉了下來，很顯然沒想到衛恒軒敢這麽跟他說話，他盯著對方顯得有些冷淡的臉，嗤笑，“我說怎麽呢，你真以為季璟陽會保你？”
衛恒軒:“……這跟他有什麽關係？”
難道一直挑釁的不是你嗎。
楊書義用手撐著門框，湊近了些，目光含著警告，“記住我跟你說的話，你要是不想惹麻煩，就搞清楚自己的……”
他的表情詭異的頓了一下，然後綻放出一個親熱的笑，用力拍了拍衛恒軒的肩膀，“……別太辛苦，趕緊去休息會吧。”
“……”
衛恒軒擰著眉看他表演國粹，沒把他中邪的話放在心上，而是順著他的目光轉身，看見了兩個高挑挺拔的身影。
前麵那個眉目深刻著冷意，視線掠過楊書義努力展現親熱的笑容上，又定格在衛恒軒還未來得及收起煩躁的臉上。
這種情緒出現在他身上似乎有些神奇，讓那個一直溫吞的人染上了幾分異樣的色彩，分外的吸睛。
就像柔和暖調的水彩上出現了一抹豔麗的紅，分明隻是寥寥一筆，一眼掃過去卻會被牢牢吸引。
但衛恒軒在看到他的時候煩躁就消失了，眼眸裏一點點聚集了光亮，將殘餘的冷意擠了出去。
季璟陽目光頓了頓，又若無其事的移開。
林仁手搭在季璟陽的肩膀上，盯著楊書義拿在手上的手機問:“你這是出去還是回來了？”
“出去有點事，待會兒就回來。”楊書義側身擠出來，衝他們揮了揮手就徑直朝外走去。
林仁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沒有意識到其它的什麽，好在衛恒軒也沒有把楊書義的話放在心上，推開門進了宿舍。
季璟陽早上上完課，就在馮鳴不厭其煩的督促下去音樂社看了看，林仁自然也跟著去了。
將馮鳴的休息室稍微改了一下，變成了自己的，季璟陽下午偶爾會去練練琴。
之前靈感湧現的曲子他已經譜好了，隻是總覺得缺了點什麽，便放著沒動。
季璟陽跟著進屋，看著衛恒軒把工具箱放到桌子上，倒水的時候嫻熟的給自己也倒了一杯，他走過去，衛恒軒就把水遞給了他，“晚上就我們嗎？”
季璟陽點頭:“嗯。”
“對啊，原本阿姨倒是想多叫些人的，但是周知君嫌麻煩，就我們聚聚……”林仁湊過來，目光定格在他的工具箱上，想起之前俞陌收到的禮物，眼睛頓時放光，“這次又是什麽驚喜，我已經開始期待了！”
這目光看的衛恒軒不好意思，垂下的手指輕輕摩挲了一下，“沒有，我自己做的東西，不是什麽……”
“哎哎，哪來的話，你是不知道俞陌發的那朋友圈多賤，底下多少人問在哪買的，他說是朋友自己做的。”林仁說的是上次衛恒軒送的禮物，無語的唏噓，“別人問他要你的聯係方式，俞陌就回了一句話。”
“嗬嗬，我就不說。”
衛恒軒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不是林仁不說，這句話是俞陌說的。
他抿了抿唇，還是忍不住漏出點笑意，看來俞陌還是很喜歡的，衛恒軒眨了眨眼緩解疲勞幹澀的刺痛，點點頭，“他喜歡就好。”
林仁還欲再說，突然被人用膝蓋頂了一下屁股，這足以讓一個成年男子驚的跳了起來，他滿眼髒話的回頭，卻對上了季璟陽波瀾不驚的眼眸。
怒火被兜頭一盆冷水澆的連煙都不敢冒，林仁捂著屁股，嘴唇蠕動，“……哥，你幹嘛踢我屁股。”
季璟陽懶得搭理他，而是掃了一眼衛恒軒眼下的青灰和明顯充血的眼球，去將窗簾拉了一半，“睡會兒吧，還早。”
衛恒軒確實有些困意，季璟陽隨手一拉，恰好擋住了有些刺目的光，衛恒軒忍不住抬眼望去，見他臉上還是沒什麽情緒的樣子，心裏突然有些觸動。
其實乍一眼看，宿舍裏最不好相處的就是經常冷臉的季璟陽。
但他真的很好，他把所有的溫柔都藏進了細節裏，就好像微苦的藥裏融化的糖霜，微不可見，卻真的很甜。
衛恒軒聽話的去小憩了一會兒，剛挨上床意識就混沌起來，抱著被子動也不動了，靈魂上浮下沉。
恍惚間自己似乎被浪潮推到了一座孤島，醒來時挨著一隻小山似的大貓，島上的生物敬他畏他，或是喜歡他卻又不敢靠近他。
而自己緊緊靠著它尋求一絲庇護，忐忑的抖如糠篩，但是大貓並沒有傷害自己，對其他生物的試探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它時常閉著眼睛，但衛恒軒蹭著它的毛毛，知道它並未沉睡，大貓看上去很危險，但其實就像那暖烘烘的毛一樣溫和，包容。
這滋味讓衛恒軒想要永遠的留在這座孤島。
突然，平靜的地麵裂開可怖的紋路，他驚慌的緊緊貼住大貓，忽而他的視野升高，是大貓用爪子把他托了起來，將他放到雲霧繚繞的階梯上，可衛恒軒隻緊緊盯著大貓。
下一刻他瞳孔驟縮，大貓的身下裂開一個巨大的縫隙。
“不！”他聽見自己聲嘶力竭的呼喊。
衛恒軒縱身一躍，孤注一擲，離開了那恍若仙境般的雲端，在最後跳入了大貓的懷抱，暖烘烘的毛發弄得臉上很癢。
但衛恒軒緊緊的抱著，像抱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