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傘
衛恒軒的身體一直很好，幾乎沒有生過什麽病，他也很注重自己的身體健康，或許是潛意識裏覺得自己生病了也沒有人照顧，而且還耽誤事。
所以選修課他也選擇了基礎醫學，多了解一些總沒有壞處的。
像影視鑒賞，心理學之類倍受歡迎的選修課基本都滿人了，但說實在的，多數人其實都不會去選擇基礎醫學，一個是難，還有就是枯燥，這是個大冷門。
衛恒軒帶著帽子走進教室，嫻熟的找了個靠前排的角落坐下，這會兒還沒有幾個人，他坐下靜靜的等著。
臨近上課，人群逐漸湧入。
隻是動靜比他想象中的大了許多。
衛恒軒扭頭的時候懷疑自己走錯了教室，不是說基礎醫學是大冷門嗎，這烏泱泱要把教室擠滿的人群是怎麽回事？
他打開手機確認教室，沒錯。
就在他疑惑之際，一個渾身上下都是黑色的冷麵帥哥出現在他的視野裏，衛恒軒猝不及防的和他對視幾秒，還在猶豫該不該打招呼，就看見帥哥煩躁的皺了皺眉，原本就淡漠的眉眼寫著“我不好惹”幾個大字，徑直朝他走過來。
身邊的人自然的落座，衛恒軒僵了僵，覷了一眼他煩躁的樣子，猶豫著小聲的打了個招呼，“……你好。”
季璟陽被人群擠得心情極差，落座後才鬆開緊皺的眉心，突然聽見自己身側傳來蚊子哼似的一聲“你好”，他側目望去，看見男生略顯忐忑的眼神。
“嗯，巧。”他頷首示意。
得到回應的衛恒軒像是終於被澆水的花似的，眼神又亮了亮，糾結的手指也放鬆的垂下。
這一係列的反應被季璟陽盡收眼底，他收回視線，伸手戴上了一隻藍牙耳機，長而斂的睫毛相碰，閉目養神。
四周的姑娘都有意無意的看過來，衛恒軒心下可算是明白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了，不著痕跡的用眼神再次描摹了一下上鋪的神顏，有些感歎。
如果說以前不明白閃閃發光的人是什麽意思，那麽眼前就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有些人生來就是耀眼的。
鈴聲響起。
教授走進課堂，看見烏泱泱的人群也是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調整過來，開始講課，窸窣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G大的學子在學習方麵還是有很強的自律性的，當然除了不太重要的課程。
摸魚偷懶是人的天性。
教授沉穩的聲線還在繼續。
但一向專注的衛恒軒卻反常的發起了呆，難得在課堂上開起了小差。
因為他忽然想起了那個在巷口拉小提琴的男生，他的出現像是某個節點，這個新來的上鋪給他的感覺也是一樣的。
很特殊。
就像是平靜如一潭死水的生活突然落進了一顆石子，濺起清透的水花。
明明生活也沒有發生什麽特殊的變化，但就是覺得陽光比平時盛一些，綠葉更綠了，花也更加嬌豔。
但衛恒軒其實有些害怕。
怕他會像舍友們一樣，在不知不覺中再次悄悄的離開了。
如果他還在P城，是斷然不敢奢望這些的，可他來到G大的時候感受到了久違的善意，享受過短暫的美好，一身疲憊回去時看見過暖色調的燈光。
這些都是他夢裏都不敢想的。
可他還沒有來得及反應，惶恐的不敢觸碰那些發著光的善意，於是它們就悄悄的從指縫間溜走了，一點點散了個幹淨，留他一個人站在原地，四周黑了下來，瞬息間就將他淹沒了。
所以當一束光再次出現在衛恒軒眼前時，他仍然惶恐不安，但更多的卻是想抓住它。
隻想遵從本心的伸出手將它握住。
太陽像往日一樣斜射進窗口，帶著滾燙的溫度，人群也漸漸**起來，衛恒軒知道，快要下課了。
季璟陽感受到自己的衣袖被輕輕拉了一下，他微微睜開眼，側目望去，衛恒軒兩隻手攥在一起，瘦瘦高高的男生看上去有些靦腆和不安，“我叫衛恒軒，昨天謝謝你。”
“……如果待會兒有空的話，要一起吃個飯嗎？”
季璟陽一時間沒出聲，衛恒軒在這一片寂靜中等的煎熬，許久也沒有等到答複，他掩飾落寞的垂下眼準備笑一笑說沒事，頭頂卻突然傳來一聲，“嗯。”
勉強的笑容立即明豔起來，衛恒軒驚喜的抬頭，其實季璟陽原本想拒絕的，但看見他緊張的樣子，就想到那天晚上男生警惕的模樣。
對於這樣習慣把自己藏起來的人來說，主動一次比登天還難。
季璟陽很少會心軟，或許是那天喂貓的男生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甚至比那隻流浪貓更警惕，孤獨的氣息縈繞在他身邊經久不散，老實說……有那麽一刻，他看見了自己。
曾經的自己。
“季璟陽。”
衛恒軒冷不丁的聽到這麽一聲，反應了片刻才發覺是他的名字，放在心裏過了一遍，這才點了點頭。
兩人直接去了食堂，G大的食堂是營業式的，兩人去吃了一樓的蓋澆飯，衛恒軒問過他想吃什麽，季璟陽知道他想謝自己，所以也沒有拒絕。
這算是一種尊重。
衛恒軒隻覺得一下子就輕鬆了不少，眼裏都帶上了不自覺的笑意，他們倆模樣好，食堂阿姨闊氣的給他們一人大勺滑蛋牛柳，衛恒軒湊過去小聲的道謝。
阿姨笑的合不攏嘴，稀罕的要命。
兩人尋了個人不多的位置坐下，衛恒軒沒有像以往一樣帶著帽子，露出精致俊逸的麵容，倒也招惹了不少視線。
這樣的人無疑是討人喜歡的。
季璟陽從昨天就看出了楊書義有問題，但宿舍那群人也不是傻子，這其中必然另有隱情。
“衛恒軒？”季璟陽喊了一聲。
低沉慵懶的嗓音念著他的名字，有點別樣的意味，衛恒軒抬頭看他，眼神亮晶晶的，“嗯？”
“每天兼職辛苦嗎？”他淡淡的問，似乎隻是隨口一提。
“習慣了就還好。”衛恒軒毫無防備，有一搭無一搭的跟他聊著，還挺喜歡這種感覺，“閑著也沒有事做。”
六六小朋友才一點點大呢。
季璟陽說話不緊不慢的，語氣也很自然，“楊書義和你好像不太對付。”
衛恒軒聽到這個名字下意識的擰眉，沒有想瞞著的意思，“嗯，無意間撞見了一樁不太好的事。”
“……他做了什麽我答應過別人不會說，但楊書義絕對不是善類，還是保持距離為妙。”
季璟陽筷子一頓，眼神在對方隱隱透露著認真的臉上停留片刻，又不動聲色的收回，“嗯。”
看來他們之間的確發生過什麽。
這二人中定然有一人說謊，話雖如此，但季璟陽心中的天秤早已失衡，宿舍內部的矛盾，應該也是楊書義從中作梗。
至於具體內容。
也隻有林仁那樣的傻子才會信以為真。
——
不遠處的宿舍裏，林仁俞陌周知君齊齊打了個噴嚏，麵麵相覷。
林仁還喃喃自語，“見了鬼了真是。”
——
衛恒軒其實有些擔心他會不信自己的話，但沒想到季璟陽問都沒問一聲就應了，忍不住悄悄又看了他幾眼。
心裏隱隱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他好像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結果又一次看過去時被逮了個正著，季璟陽掃了他一眼，“有什麽想問的？”
“嗯……你怎麽不問問其他的。”衛恒軒有些忐忑，怕他不把自己說得話當一回事。
季璟陽抬眸，一眼就看透了他的顧慮，淡淡道，“我有眼睛，會自己去看。”
人各有說法，言辭難辨是非。
他從來不相信別人嘴裏說的話，他隻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
衛恒軒咀嚼的動作停下，眼裏閃過訝異，半晌才低低應了一聲，“好。”
兩人吃到一半，天空突然暗沉下來。
緊接著細密的雨滴落下，又變成了傾盆大雨，食堂的燈光開啟，周圍的學生一陣**。
這麽大的雨要走估計是走不掉了。
有些男生頂著一件並沒有多大作用的外套，鬼哭狼嚎的互相扶持著往外跑。
季璟陽沒什麽情緒的眼神中閃過煩躁，側頭看了一眼雨勢，不太美好的畫麵在腦海中閃現，他下意識皺眉掃了一眼腕表。
衛恒軒漆黑圓溜的眼睛注視著他，眼神裏閃過一絲猶豫，然後小心翼翼道。
“那個，季哥。”
季璟陽對他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我胃有些不舒服……”衛恒軒表情有些為難的樣子，小聲道，“想回宿舍吃個藥。”
“現在雨太大了，你自己在這裏呆一會好不好？”
上次聽到這種話，還是八歲以前的事了。
這是在哄小孩嗎？
季璟陽沉默了一下，點點頭沒有阻攔，“路上小心。”
衛恒軒連聲抱歉，等到完全離開季璟陽的視線，立馬飛速竄出去，哪裏還有半分不舒服的樣子。
他直奔對麵有段距離的小超市，等進了卷簾門時，衛恒軒渾身都濕透了。
“老板，還有傘嗎？”
他語氣裏還帶著尚未平息的輕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