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留言 六

有些病症就是如此,一旦開了口,便來勢洶洶。

燕綏之在48小時之內發作了三次。

前兩次間隔時間很短,一次持續了40分鍾,一次持續了3個小時。

最為難熬的是第三次,持續了整整10個小時。

林原曾經用光腦模擬過這種發作過程,根本不是常人能忍受的,他無法想象樓上會是什麽情形,也不敢去看。

隻能一刻不放鬆地盯著儀器同步過來的數據,竭盡所能加快研究進程。

不敢看也不敢打擾的並非林原一個

這期間,事務官亞當斯試圖聯係過顧晏。因為法院那邊來了消息,搖頭翁案的庭審在各方催促中提前,匆匆擬定在周二,也就是三天之後。

法院特地發了函告,詢問兩方時間,亞當斯接到了就想跟顧晏再確認一下。結果還沒傳到顧晏手裏,就被菲茲擋了回去。

不知道這位小姐是如何解釋的,總之當天夜裏,亞當斯一封返函發給了法院,申請了庭審後延。

法院第二天便發了新函告,通知啟用順延程序。

聯盟的順延程序很簡單,就是控辯雙方之一因故申請後延,法院會把這份申請掛出來,直到提出申請的那方處理好事情撤銷申請,庭審就會自動安排在撤銷後的第二天上午10點,不再另行通知。

順延程序一啟動,某些議論開始悄悄冒頭。幾家以博人眼球出位的信息網站開始了它們的表演。先是分析辯護律師在關鍵時刻撞上要緊事的可能性,再配合上嫌疑人之前的一些囂張言論。最終不知走了哪條神奇的邏輯線,引出一個結論

辯護方有意拖延時間,而且警署和法院內部也一定有配合的人。

庭審還沒開始,那些人就抱著一桶髒水,躍躍欲試要往顧晏身上潑。八麵玲瓏的亞當斯不得不四處活動,把這種引導暫且擋了下來。

不過醫院裏的眾人暫且對此一無所知,也顧不上。

第三天晚上,連軸轉了七十多個小時的實驗團隊終於出了成果

以灰雀為基礎的方案走到了一條明路上,檢測分析儀內部的虛擬實驗成功了。

大屏幕上結果一出,實驗室一片歡騰。

林原二話沒說扭頭就上了樓。他直衝進病房,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顧晏。

說完才發現病**的燕綏之已經昏睡過去了。

短短三天,他明顯瘦了一圈,肩胛骨鎖骨格外突出。鬢角的冷汗還未幹,頭發因為濡濕顯得烏黑,反襯得臉更加蒼白。

他薄唇緊抿,平日時刻帶著的弧度終於消失,像一條平直的線。

唯一的血色就從那條線裏滲出來,殷紅得近乎刺眼。

林原嚇了一跳:“血是怎麽回事?”

他剛問完,就發現顧晏的右手血色淋漓。

顧晏注意到他的目光,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沒事。”

隻是燕綏之發作到後期意識不清,又想保持一絲理智,總試圖去咬手腕。

顧晏哄了半天,把自己的手給他咬。

“你這手還是處理一下吧。”林原要拉他去清潔池。

顧晏卻沒動:“不了,一會兒再說吧。”

林原這才發現昏睡中的燕綏之抓著顧晏沒傷的那隻手,瘦出筋骨的手指和他相扣,少有地露出一絲依賴來。

林原看了一會兒搖搖頭,去拿來清潔用的藥劑和消毒紗布,給顧晏把傷口處理了一下:“下回別把自己的手送過去,喏旁邊消毒櫃裏就有軟棒。”

“謝謝。”顧晏垂著眼,拇指在燕綏之手背上溫柔摩挲了兩下,像是想把越來越明顯的青藍色血管抹淡。

他口中說著謝謝,實際上卻根本不會去用那個軟棒。

如果真有下一回,他依然會把自己的手伸過去。至少能夠通過手上的痛感,知道燕綏之在經曆著什麽。

林原把好消息告訴顧晏,便又回到了樓下實驗室,召集所有團員開分析會。

“……走這個方案的話,整個治療過程就要分成三部分。”林原扒拉著虛擬實驗結果。

他指著第一部分說:“第一步是把灰雀的這種自愈溯回基因鏈截出來,經過變異處理後,引進病患體內,這一步容易出現各種問題。包括變異方向準不準確,能不能完美融合,會不會出現比較激烈的排異反應等等。”

他一邊說著,一邊拉過屏幕。上麵顯示著第一步實施不當,病患可能會有的表現。

“會顯示出灰雀的體態特征……”默文白念著其中一條失敗反應。

林原點頭:“對,好一點的是外表上的,比如虹膜變色,易生毛發的地方長出一些質地類似灰雀的絨毛,手腳會出現一些鱗繭。這些都還能再修正,比較麻煩的是內在髒器的趨同,那就很危險了。所以務必要保證第一步不出岔子。”

“第二步是引導那個基因鏈在病患體內發生作用。”林原指著那台高端基因儀說,“這就要依靠我們這台寶貝了。”

之前用這台儀器開發出來的基因修正逆轉功能,結合灰雀的自愈溯洄特征,就能讓一切回到起始,那段特殊的基因片段會重新經曆排異過程。

林原說:“這個階段是最困難的,但隻要這一步成功,基本上就可以開慶功會了。”

因為最後一步就是些掃尾工作,他們隻要在基因片段再一次融入之前,把它連同輔助治療的灰雀基因鏈一起清除出去,就再無煩憂了。

這個消息其實是振奮人心的,但大家高興了沒多會兒就有人猶豫地說:“但是,第二步也就是最困難的那一步成功率令人擔憂啊……”

虛擬實驗的成功率是62.3,但虛擬實驗不足以涵蓋所有風險,應用到病患身上會不會出現一些意外,還缺少參考數據。

儀器做過估算,加上難以預測的這部分,綜合成功率直降到了27.6。

“27.6也……也不算太低。”有人底氣不足地咕噥了一聲。

“如果再加上'第一次應用毫無經驗'這個條件呢?”有人反駁,“成功率還得降,你摸著良心算算究竟低不低?”

實驗室裏一片寂靜。

片刻後,有人說:“實驗是跑不掉了。”

眾人目光倏然聚焦在那人身上,說話的是默文白。

他的年紀在這個團隊裏算長輩,論資曆又是前輩,所以蹦出這種話來,就算有人有意見也得先乖乖聽。

“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其實沒必要這麽排斥。”默文白說:“這個實驗隻是為治療風險提供一份基礎數據,儀器會根據這份現實數據重新估算出更準確的成功率,同時也能讓你們在著手治療的時候有意識地規避一些細節問題。所以……”

他豎起一根食指:“不用多,一次就行。”

對於這個結果,其實在場很多人都是有心理準備的,甚至有過一些打算,但默文白搶在其他人之前開了口。

他攤著手說:“別低頭琢磨了,都看我。在座的還能找到比我更合適的實驗對象嗎?”

林原臉色一變:“辮子叔你”

“你先別說話。”默文白打斷他:“評估一下嘛,第一我懂那個基因片段,了解它的發展軌跡,對它的可能導致的一切情況都有準備。第二如果引發什麽病症,我能用最專業詳細的方式描述給你們。第三這裏還有比我年紀更大的?站出來走兩步我看看?”

這時候,火坑突然成了香餑餑,人人爭著往裏跳。

但依然會有人提出一些現實問題:“這個時候再進行實驗,真的來得及嗎?保守估計一下,就算整個進程都很順利,也需要小半個月吧?萬一出現一些失敗,再糾正……”

他掰著指頭:“好幾個月都不一定能走到頭。”

時間就是他們此刻最大的問題。

默文白說:“這是在考慮實驗對象耐受的前提下,如果撇開這點,實驗的進程可以拉快到三天之內。”

眾人皺起眉,真不考慮耐受,實驗對象妥妥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而且,就算是三天也有點長,有幾位病人根本等不了那麽久。”

“但這是目前唯一的方法。”

眾人就這個問題商議糾結的時候,林原在基因分析儀裏輸入了實驗的一些數據和標簽。

他本想翻一翻過往研究,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可供參考的東西。誰知關鍵詞剛輸進去,儀器就自動關聯出了兩樣東西。

“等等!”林原盯著那兩條結果,表情有些難以置信。

“怎麽了?”眾人疑惑地圍過來。

就見屏幕上顯示的兩條結果還是相互關聯的。

一條是:灰雀基因鏈應用數據夾

另一條是:實驗日記

所有人都驚愕異常:“這是什麽?誰弄的?”

他們花了這麽久的時間,剛剛得出結論的東西,居然有人早已做了完整實驗,並把過程和結果記錄在了這裏,而他們居然一無所知!

“是哪個數據庫裏搜出來的?”

有人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林原已經點開了數據源。他下意識以為這結果來自於自己的項目成員,點開來的瞬間才猛然想起,德沃埃韋思一家已經給他開了100的權限,其他任何一個項目團隊的數據庫,他都有權限搜索查看。

而這兩條出人意料的結果,就出自另一個研究主任的數據庫

雅克白。

林原臉色煞白,近乎於茫然地點開了那份“實驗日記”。

首頁第一行是雅克白留下的話,但日期顯示是近期新添加的:

“林,我知道你最近在忙些什麽,或許比你知道的還早一些。

這是灰雀基因鏈應用於的實驗記錄,不知道這該稱為成功的樣本還是失敗的樣本。這其實不是最佳的辦法,成功率不算高,我相信你不到逼不得已不會想走這個方案。

希望你不會有看到它的一天,但如果有那一天,它或許能給你一些幫助。”

作者有話要說:事實證明不能亂撒玻璃渣,否則會碰到天降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