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灰雀 二

喬把飛梭車開成了飛梭機,借著私用白金道的便利,把自己發射到了春藤醫院。

“現在結果怎麽樣?”他囫圇套上實驗服,一邊往臉上糊麵罩,一邊進了門。

林原醫生麵露無奈,想說什麽又沒好意思張口。

還是燕綏之轉頭看了眼牆上的時鍾,衝喬說:“從掛斷通訊到現在不到30分鍾,哪怕啃個蘋果都還沒消化呢。”

林原跟著點點頭,衝喬解釋說:“確定了根本病因,再找解決路徑就容易很多,但實際耗費的時間不好說。長的話,一年半載也有可能,還是先有個心理準備吧。”

“短的話呢?”喬問。

“小半個月吧。”林原說。

“這麽久?”喬問。

他的手指還在跟麵罩做鬥爭,也許是因為注意力都放在了儀器和對話上,他那麵罩怎麽戴都別扭得很,有幾個卡槽死活卡不到位置。

“依照以往經驗來說,差不多是這樣的。”林原知道他心焦,又多解釋了幾句試驗流程和複雜程度。

喬越聽越頭疼,但沒有表現出絲毫不耐煩。

他努力消化著那些專業名詞,臉很綠,表情卻萬分認真。

林原本來也沒睡好,他從儀器屏幕上收回目光,摘下觀測鏡,揉按著眼皮說,“這是不可避免的過程。我已經把院裏可信的研究員都招回來值班了,得做攻堅的準備。”

其實一年半載也好,十天半個月也好,對喬而言其實並不算太過漫長。

他看著林原碩大的黑眼圈和幾乎靜止不動的分析儀,說:“如果你所說的攻堅戰是指不眠不休的話,那就不用了。我等得起,比這更長的時間我都等過來了。如果柯謹能好好說話,他一定也這麽想。比起這個,我更怕你們這群醫生過勞死。”

林原哭笑不得:“也不至於不眠不休,我是來當醫生救人的,不是陪葬的。況且,你們哪個睡得比我多了?你那倆黑眼圈能掛到肩胛骨,不也衝過來了麽?還有你們”

眼看著戰火要燒過來了,顧晏張口打斷道:“不才,沒你們明顯。”

他堵完一句,又對喬解釋說:“你來之前我們正在說這件事,林醫生趕時間也不僅僅是因為柯謹。”

喬一愣,過少的睡眠讓他有點反應不過來。

林原點頭道:“對,其實不僅僅是因為柯律師。”

他指了指顧晏:“搖頭翁案的受害者,那些老人們也有跟柯律師一樣的問題。他們中的一部分現在狀況很糟糕,不知道你看到新的報道沒?”

喬:“啊,對。你之前在通訊裏提過,有一些情況很嚴重?”

林原點了點頭,“嗯,全身髒器衰竭。”

說到這裏,他不知為什麽輕頓了一下,像是回想起了什麽事,過了片刻才說:“這種滋味正常人很難想象,非常痛苦……”

當初,他的弟弟……真正的阮野,就是在這種衰竭中死去的。當年很大一部分基因手術的失敗病患,都是這樣死去的。

他們往往能熬上幾天,在痛苦中艱難地等著,仿佛還能再等到幾分康複的希望。

但希望又總會一點一點熄滅,他們能清晰地感覺到生命力在流逝,清晰地知曉自己即將離開這個世界,離開那些舍不得的人。

有的人掙紮,有的人嚎啕。

他那年紀不大的傻弟弟卻衝他笑,說:“哥,等我好了,給你補一個生日禮物。”

然而他再沒有好,生日禮物也再沒有來……

林原手指在儀器上抹了兩下,像是在擦拭,“以前,對於這種突如其來的全身衰竭,我……能力有限,有心無力。”

他垂著的眼睛輕眨兩下,靜了片刻又道:“現在該有的條件都有,沒有理由不拚一下。如果能夠早一天,一個小時,甚至一分鍾找到解決方案,那些人活下來的概率就會大一些。我不太想讓他們忍著痛苦白等一場。”

喬看了他一會兒,當即給尤妮斯撥了個通訊。

幾秒鍾之後,一份文件傳了過來。

“我知道,這種級別的研究儀器會對單個研究員或團隊有權限限製。”喬說。

這是為了保障不同研究項目的機密性

研究員隻在自己的項目範圍內對儀器有使用權,但查閱不了儀器上其他項目的進展和數據試驗資料。

林原愣了一下,“對,四個主任研究員各占一部分。我、卷毛……哦,雅克白,徐老教授,還有斯蒂芬教授,各25左右吧,根據項目不同略有出入。”

喬把文件拍在他手上,“本來要明天才能給你,畢竟春藤這麽大的醫療係統,文件都有流程。但是你剛才的話,讓我覺得多耽誤一秒都是罪過。”

林原定睛一看。

手裏的是一份授權函,確認對他以及他的團隊開放儀器100的使用權限。

這本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需要他有充分的理由提出申請,再由春藤醫院的院長聯合會決定批不批。

但現在,這些程序性的東西統統不需要了。因為文件的背後有兩個龍飛鳳舞的簽名

尤妮斯埃韋思。

德沃埃韋思。

喬調出虛擬電子筆,就著林原的手,把文件轉了個方向麵朝自己,然後在那兩個名字下麵,簽上了第三個

喬埃韋思。

林原愣了一下,把虛擬文件頁麵投進儀器權限掃描口。

靜止許久的屏幕接連滾出三行字:

簽名1:認證通過。

簽名2:認證通過。

簽名3:認證通過。

權限更改為100。

喬收起虛擬筆,對林原說:“喏隨意使用,百無禁忌。不過授權書不要讓其他人看見,畢竟對外而言,我跟老狐我父親還是水火不容的狀態,至少得保證曼森兄弟所知道的還是這樣。”

“埃韋思先生有什麽打算了?”燕綏之說。

喬抓著支棱的金發,“院長你怎麽知道我爸有打算了?”

燕綏之笑笑:“保持水火不容的狀態,你們一家能分成兩條線。尤妮斯女士和埃韋思先生一條,代表春藤。你是獨立的另一條線。如果和好了,你們不論誰出麵,代表的都是春藤這一根繩。一根繩叫做維穩,兩條線方便辦事。”

喬少爺心說,你怎麽比我還像老狐狸親生的?

但這話他也就敢在肚子裏嗶嗶,敢吐槽給院長聽嗎?

顯然不敢。

“我爸是想辦點事。”喬說,“上次他不是把這些年查到的東西給你們看了麽,讓你們從律師的角度梳理過。你們當時說還缺了一些證據。”

顧晏:“嗯,問題基因跟曼森兄弟之間的聯係,缺少直接證明。另外那些家族跟曼森兄弟之間的,姑且稱為合作”

“合作個屁。”喬說,“勾當差不多。”

“缺少重量級的人證物證。”顧晏繼續說完後半句。

“隻少這兩樣?”林原詫異道。

“隻?”喬直搖頭,“聽起來好像隻有兩樣,其實不止。比如問題基因跟曼森兄弟的聯係,零散的信息很多,用腳趾頭猜猜都知道誰幹的。有用嗎?沒有。法庭上可不讓猜人有罪,人家都是疑罪從無。”

燕綏之抱著胳膊倚坐在空的試驗台邊,聽他講。

喬差不點兒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選修課上,下意識拱了顧晏一手肘,“沒說錯吧?”

顧晏:“……”

“至於其他家族跟曼森兄弟的勾當”喬又對林原簡單解釋道:“有哪些家族哪些人參與了那些齷齪事,自願合作還是被逼無奈,參與得有多深,了解得有多少,這些都挺重要的。斬草要除根,拔蘿卜要帶泥,免得日後又鬧出新花樣。但這些哪能簡簡單單問出來?況且真上了法庭,什麽物證、書證、間接證據、直接證據……證明力度不同,挺講究的。對吧?”

他說著說著,又要去拱顧晏確認一下,卻一肘子捅了個空。

就見原本在他旁邊的顧大律師,已經一聲不吭一臉麻木地轉移到了某院長身邊,同樣靠著桌沿抱著胳膊看他。

喬想指控他“重色輕友”,但話到舌尖,他想起來“色”指的是誰,又咕咚一下咽了回去。

“所以埃韋思先生想?”

“我爸打算在中間挑一下,讓曼森兄弟跟合作方起嫌隙,最容易挑的就是克裏夫。他對這種大家族不爽很久了,麵上笑嘻嘻,心裏不定在琢磨什麽呢。”喬說著,又不知想到了什麽,麵露遲疑。

燕綏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他的表情,笑了一下道:“你好像有些別的主意?”

“你又知道啦?”喬愣住。

“我剛好不瞎。”

“……”喬訕訕道:“其實也不是有別的主意,我隻是覺得這種方法有點慢,老狐狸耐心很足,布置陷阱也能布置很多年,但是我沒有。我一直在想有沒有更直接的方式。”

他剛說完,就見燕綏之偏頭湊在顧晏耳邊低聲問了一句什麽。

顧晏側傾幾分,垂著眼睛聽他問完,點了一下頭,又在燕綏之耳邊低聲答了一句。

喬:“……院長,你們這是在商量著給我打個分還是怎麽?”

燕綏之直起身體,“那倒不至於,我隻是怕記錯了一些事,問問清楚再開口。關於更直接的方式,我倒是有個建議。”

“什麽建議?”

“建議你去一趟天琴星的看守所。”燕綏之說。

喬:“???我做錯了什麽?”

他反應了一下,猛地想起來天琴星的看守所有誰。

喬:“院長你是說……趙擇木?”

燕綏之點頭。

喬:“可是……”

“如果之前的一些細節我沒記錯,並且”燕綏之朝顧晏抬了抬下巴,對喬說:“你這位死黨也沒記錯的話,那位趙先生也許能算一個突破口。”

作者有話要說:答辯搞完了,我來磨刀準備肝了。

不過更新時間多數還是集中在晚上,這周白天上班摸不了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