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舊景
清晨的鬧鈴叫醒了夢裏的蘇語，萬幸，他沒做噩夢，隻是許久沒有早起過的他，現在還有些困倦。
蘇語抓了抓蓬鬆的亂發，想著或許該剪剪頭發了，去了衛浴間洗漱。
他再次感受到了學生時代該有的緊迫感，仿佛分秒必爭，蘇語望著時間，那些流程陌生而又熟悉，隨著記憶的複蘇，動作也不再生澀，他很快做完了一切，拎著包站在了門口，然後緩緩把門關上。
蘇語站在門口，望著眼前的舊景，昨天他來不及懷舊，可等他站在清晨的樓道裏，看著麵前一塵未變的老舊走廊，止不住的是眼眶的紅潤。
一輩子遺憾太多，重活一次是每個人都曾幻想過的事情，如若有這樣的機會，那他便一定不能重蹈覆轍。
蘇語看了看手機，時間比往常還要早幾分鍾，他沒著急走，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
“你今天這麽早啊。”
樓上有聲音傳來，蘇語抬起頭，看著從樓上下來的何慕青，他本以為做好了準備，可還是不禁愣了愣。
周一是要升旗的，高三也逃不過，所以何慕青沒再穿她喜歡的裙子，老老實實披上了色彩單調的校服，清晨微涼的陽光透過老樓那破舊的網格投了進來，青翠的爬山虎裹滿了一根根石柱向上爬，透過枝葉，被染成翠綠色的陽光落到了女孩上下起伏的高馬尾上，不穿裙子的時候…她喜歡紮馬尾。
陽光裏的輕塵浮在半空，像是為何慕青染上了一層時光的濾鏡，蘇語看著熟悉，卻依然許久緩不過神來。
“呆子，又在看什麽？”
不知不覺，何慕青走到了蘇語的跟前，白皙的手指點在了蘇語的額頭，“感覺你從昨天開始就不太對勁，你果然還是和夏千歌表白了吧，然後被拒絕，以至於現在精神失常？”
“要遲到了…快點。”
蘇語沒理會何慕青的挖苦，先一步下了樓去。。
“還早啊，怎麽遲到了啊，你走那麽快幹什麽。”何慕青在身後不滿地喊，她跟了上來，與蘇語並肩下樓，“今天早上吃什麽？”
“吃…吃小籠包吧。”蘇語想了一會兒，回答道。
“小籠包？那還是老樣子。”何慕青點了點頭，“你去買小籠包，我去買豆漿，買完車站集合。”
“好。”
蘇語聽著這些與從前分毫不差的對話，他眼眶的濕潤似乎真的忍不住了。
“喂，你怎麽哭了…”何慕青被蘇語忽然濕潤的眼角嚇了一跳，她掏出紙巾扔給蘇語“不就是表白被拒絕了嘛，你們男生不總是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嗎？怎麽偏偏你就這麽不爭氣？”
“沙子進眼睛了，早上風好大。”蘇語笑著接過了何慕青手上的紙巾，“我說了我沒表白，別敗壞我名聲。”
“嗬嗬，我先走了，你就慢慢哭吧。”
何慕青比了個鬼臉，扔下了蘇語，他慢慢跟在後麵望著，嘴角是壓抑不住的笑意。
……
上了高中後，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們都是這樣一起上學的，分工買好早餐，然後趁著等車的間隙趕著吃完，再搶著衝上剛來的公交車上，蘇語之後又會拉著何慕青，在人堆裏替她占一個好座。
不過今天他們運氣好，搶到了一組靠窗的雙人座，清晨的陽光耀眼，透過在公交車劃痕密布的車窗，在眼前鋪開一層七彩的光暈。
何慕青在補覺，隨著車輛顛簸，腦袋一點點靠在了蘇語的肩膀上，而蘇語一直望著窗外出神，那些熟悉的街景一點點從眼前飄過，文具屋、大排檔…還有何慕青最喜歡的那家奶茶店，蘇語還記得何慕青最喜歡那家店的芒果布丁。
這條路線他不知坐了多少次，可隻有這次他覺得新奇，他的目光順著高架上一直延伸到不知何處的雜亂電線一路向前，一直到他望見了一塊熟悉的青銅色牌匾，上麵寫著幾個被風沙侵蝕而缺橫少捺的大字，陽明高中。
“走了哈，我還得去準備升旗，好好學習聽見沒，還有一個月就要高考了。”
“知道了，你媽都沒這樣囉嗦我。”
蘇語和何慕青在學校的門口分開了，何慕青是國旗隊的旗手，周一是要去操場準備升旗的，周一的升旗蘇語也是要參加的，他時常能看見那個有些神經質女孩一本正經的端著旗幟走上主席台，那根高高束起的馬尾則跟著她的步子在身後搖動，他從沒想過那個愛穿裙子的女孩也會有這麽英姿颯爽一麵。
何慕青真的很漂亮，學校的表白牆上蘇語總能看見有人拍下她升旗時的照片，詢問何慕青的名字和班級，或是直接表白，不過蘇語高中三年也沒聽說過何慕青和哪個男生傳過曖昧。
女孩似乎對這種東西都不感興趣，比起這些，她更喜歡在蘇語麵前談論哪裏哪裏又新開了一家甜品店，裏麵的芒果布丁很好吃，不過還是比不上家門口的那一家。
蘇語回憶著過去，不知不覺已經順著人流湧進了教學樓，高三的班級要爬整整六樓，可蘇語背著沉重的書包爬上去以後，居然隻是輕微的喘氣，如果放在從前，恐怕他已經額頭生汗了，氣喘籲籲了。
蘇語記得後麵的路該怎麽走，他需要直走，然後左拐，繞過衛生間，最後在靠著西邊的拐角找到他的班級，高三一班，那是陽明高中最快的班。
原本不長的路，蘇語走了很久，比起在家裏的醒來，走進教室的時候，他更有一種近鄉情怯的遲疑。
他左拐，走過衛生間，再向西邁步，然後看見了一扇木門上掛著一塊有些生鏽的班牌，上麵寫著高三一班。
蘇語的呼吸不自覺地開始急促，他能感覺到心髒在胸腔裏瘋狂地躍動，一步…兩步…
蘇語踩著鈴聲走進了教室，老師還沒有來，教室裏喧囂一片，耳邊聲音嘈雜，眼前人影晃動，不是他…也不是她，蘇語第一時間沒有尋找自己的位置，他的視線一直在閃轉挪移，最後定格…然後四周的紛亂開始淡去，隻剩下她。
女孩很不一樣，似乎和四周的嘈雜並不在同一個世界，她隻是靜靜的，坐在熹微的陽光裏，端著一本書，那不是課本，是張愛玲的《傾城之戀》，關於女孩的一切，蘇語都記得很清楚。
他又遇見女孩，和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一樣，那時候的蘇語不知道自己會和女孩在未來會發生怎樣的故事。
可這次…他依舊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