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香遠齋今日沒有開門。

日頭高起時, 竇太監等從後門過來了,齊聚在小小的院子裏。

昨夜裏太匆忙, 突然看見沂王出現, 竇太監也如墜夢中,好些話都沒來得及說,這時方笑著埋怨了一句:“王爺就這麽來了, 可是嚇了老奴一大跳。”

“對了, 老範呢?”他想起問範統領,“應當是他護送王爺過來的吧?怎麽沒見他。”

沂王道:“他在京裏,看守門戶。”

竇太監略有吃驚,轉念一想:“可是為小主子的事——?”

沂王點頭。

蘭宜聽不懂他們打的啞謎,沂王瞥見她疑惑的目光,沒有解釋。

竇太監欲言又止, 他像還有話問, 但又不知該如何出口。

沂王沉默了片刻,道:“本王已有主意, 日後再說。”

他這麽說了,竇太監就鬆一口氣不再操心的樣子,轉而問起京中的一些事來。

主要是皇帝的龍體以及廢太子那邊的狀況。

因為皇帝病倒在床, 直到竇太監離京前, 廢太子一家子還被囚在東宮裏, 皇帝流露出要將他幽禁到鳳陽去的想法,到底沒下明旨。

這導致京中還有些異樣聲音,令竇太監感到憂慮, 因此大膽勸諫了一下:“王爺這次離京, 太冒險了些, 娘娘這裏有老奴在, 老奴必然拚命護佑娘娘周全,其實老奴就快勸得娘娘同意回京——”

雖然蘭宜又反悔了,畢竟同意過嘛。

竇太監這一想,不由又笑起來:“虧得娘娘與王爺心有靈犀,若聽老奴的走了,王爺就撲了空了。”

蘭宜覺得隻是碰巧,不過就這麽碰上了,也是難以言說。似有兩分定數在。

沂王向她麵上望了一眼,微微挑眉。

蘭宜若無其事地低下頭去。

沂王才看向竇太監,道:“廢太子已經被發去鳳陽高牆內了。”

鳳陽位於安徽,便是本朝用於囚禁犯罪宗室的地方,最初時被發配去的宗室還可以在城中活動,後來法度越來越嚴謹,直到建起高牆,失去高貴身份變成庶人的宗室們成為真正的囚犯,除非得到聖旨釋放,否則終其一生不能再出高牆一步。

竇太監大喜:“真的嗎?”

沂王點頭。

竇太監便念了一句:“皇上聖明。”

他念得不大誠心,因為照他的想頭,早就該把廢太子關進去了,拖著沒辦,讓廢太子那邊的人心中仍存指望,才使朝廷不寧,他們王爺也又處了一回險境。

“不知皇上的病好些了嗎?”竇太監順著又問。

沂王又點了下頭。

“……”

屋裏沒有外人,竇太監不用掩飾情緒,直接垮下了臉,嘴上撐著說場麵話:“那真是臣子們和江山社稷的福氣了。”

蘭宜之前想過一回,這時心道,還真是的,大約因為這世宮變時沂王在京,皇帝有襄助,受的刺激不如前世大,就保住了命數沒變。

這消息不算好,也不算壞,皇帝原來就對太子不甚滿意,又被他造了一回反,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顧念這個兒子了,有皇帝在時,廢太子不可能再有機會。

相對應的,沂王的天命也要往後拖了。

她沒說話,竇太監跟著想起要緊之事,臉色微變道:“那王爺離京——”

“父皇知道。”沂王淡淡道,“本王私下稟了父皇,父皇同意了,讓本王放心離開。”

竇太監說不出話了。

他是皇家仆從,最擅揣摩貴人們的心思,敏銳地從這句話裏察覺到了其中的微妙之處。

蘭宜同樣感覺到了,她與竇太監的角度不同,從兩世的差別來看,病勢轉好的皇帝沒有立即傳位的意思,而仿佛正希望沂王離開一段時間——

沂王在明麵上“重病垂危”,皇帝隱在幕後做什麽呢,借此收回之前混亂中分散的權力。

信上終究隻言片語,京中形勢持續發展,直到此時,竇太監才真正全麵地了解了——他此前對蘭宜語焉不詳,也有不那麽拿得準的緣故。

“皇上畢竟是皇上啊。”

好一會後,竇太監終於不辨褒貶地感歎出這麽一句來。

不過,太子這下總是廢得徹徹底底的,康王胸無大誌,絕無威脅,沂王先受先皇後撫養,後救駕又監國,將來繼位無非是個時間問題,竇太監的心情倒也不差,又說了幾句話後,見沂王不怎麽搭理他了,他嘿嘿笑著,識趣地告退出去。

“你跟本王回京嗎?”

小院裏安靜下來後,沂王坐在井旁,問蘭宜。

蘭宜看向他:“王爺肯讓我選?”

“本王倒是不肯,你願意聽嗎。”沂王嘲道——他這句不是嘲諷蘭宜,而像自嘲。

他已經洗浴過,換了新的衣袍,麵容不再疲憊,而另顯出一點寂寥之色,陽光灑落下來,他這一刻不再是那個孤傲強硬的親王,而像是一個百無聊賴的閑散貴公子。

為情所困的那種。

蘭宜幾乎能從他的眉宇間看出憂鬱。

她心跳變快,咬住了唇。

沂王憂鬱地等了片刻,見她不說話,眼神轉厲,聲音也冷沉起來:“你不願意聽也不行,本王的孩子,不能流落在外。”

“……”蘭宜拉下了臉。

作者有話說:

斷崖式降溫凍得我頭都昏了,應該是感冒了,隻能寫出這麽點,情節方麵算是給昨天打的補丁,整點邏輯給戀愛腦打底,順便把還沒收的線編到後麵去。

大家要多穿衣服注意保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