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秋的江城市飄著淅瀝的小雨，天氣逐漸轉涼。離江城大學不遠的公交站台人煙稀少，隻有零落幾個學生模樣打扮的年輕人在等待著下一班大巴。
不多時，一陣尖銳刺耳的刹車聲由遠及近，綠色的公交車穩當地停在了校園路站台前，隨著車門開啟，幾個成群結伴的情侶有條不紊地上車，留下隔絕在外麵的寒意。
微寒細雨中，一個身形高瘦的黑衣女孩打著雨傘從江城大學南門出來，女孩膚色很白，眼眸很黑，五官幹淨秀氣得像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
江離握緊手機抬眸看了一眼陰沉的天色，加快腳步便往與江大隻有一街之隔的京奧公寓走去。
由於身體和性格原因，她從大一開始就是一個人租住在學校外麵的公寓。
看著近在眼前的小區門牌，手機那端發小不斷傳來的聲音讓她的語氣有些無奈。
“沒有時間，晚上還有一些事情。”
由於最近課程不緊的緣故，她在網上和客戶約了一組卡通畫稿，兼職賺賺外快。
打電話的是江離從小到大的發小加死黨錢佳多，家境富裕，在隔壁江城理工就讀，幾個人平時沒事就會聚聚。
“真不來?我們幾個人都在。”聽江離不來，錢佳多的語氣明顯透露著幾分的不敢置信。
“嗯，不了，你們玩得開心。”
說話的間隙，她已經抵達了京奧花園小區門口，江離眸色平靜，絲毫沒受電話裏KTV喧嘩環境的影響，白潤的手骨從口袋裏抽出門卡刷門禁回家。
“這樣啊，那到時候別怪我沒叫你哦。”
“嗯。”
對於現階段隻想賺錢的江離而言，普通的聚會自然是比不上她的兼職，所以拒絕錢佳多也能如此直接。
與此同時，距離江城大學隻有十公裏左右的壹號KTV二樓包間光線迷離，響徹著動感的DJ聲。
染著黃發的錢佳多扣著手機站在角落側著身體，眼神狡黠地瞥了一眼光霧中黑發女孩若隱若現的清冷側顏，口吻頗為遺憾地繼續低聲道。
“哎，就是吳思陽回來了，好不容易說大家一起聚聚給她接風洗塵，既然你不來那就我們幾個吧，反正還有阿瑾，煥煥……”
“你不來就算了咯……”
錢佳多語氣如常地說完這段話，感受著江離那端突然的沉默，眉梢沒忍住上揚，臉上湧現了一抹玩味。
她就想知道，江離現在還著急掛她電話嗎。
“哎呀，不說了，我這邊先掛了，阿瑾叫我呢。”見江離一直沒說話，她語氣誇張地作勢就要掛電話。
“她回來了?”
隔著手機，錢佳多都聽出江離的聲音瞬間低了好幾個度，似乎還裹雜了幾分莫名的情緒，不像平常那麽輕描淡寫。
“嗯，是啊，你愛來不來咯，我先掛了。”
錢佳多回頭的時候注意到了幾束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便沒再和江離再多說些什麽，掐了電話走了過來。
反正她已經告訴那家夥吳思陽在，她到底來不來就是那個家夥自己的事情了。
“她要過來嗎?”
包間的音響不知什麽時候摁了暫停，錢佳多嘴角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環著女友白瑾，麵對女友的疑問，卻眸光盈盈地和旁邊那美眸淡漠的女孩對上。
“可能吧。”
錢佳多沒馬上回答女友的問題，故意賣了一個關子，沒有打破包間和諧的氣氛。
不過以她多年對江離的了解，若是吳思陽在，她肯定是會來的……
聽著她的話，白瑾的神色並無二常，隻是多看了幾眼坐在身旁全程都沒有說話的吳思陽，也是包間裏那個一直神情平淡如水的女孩。
也是江離的前女友……
烏發如墨的女孩穿著一件簡單幹枯粉的衛衣，身形削瘦，搭了一條寬鬆的高腰牛仔褲，褲子有些長遮住了纖細的腳踝，她隻花了一點淡妝，清冷得像朵不食人間煙火的茉莉。
白瑾看著她較之一年前瘦了許多的臉龐，心裏不免得也泛起了些許的感慨。
她記得這一對從高一開始到高三交往了三年，一個是智商出眾的俊秀少女，一個是清純溫柔的校園女神，兩人都是高顏值高智商，當初可是背地裏讓她羨慕了好久。
但事實證明，江離是個不折不扣的渣攻，隻長一副好皮囊，內在還不如錢佳多……
終歸是她家思陽錯付了所有。
想起往事，讓白瑾看向自家閨蜜的的眼神多了幾分的心疼。
“思陽，怎麽這次決定回江城了……”
……
從錢佳多口中聽到那人回來後，江離一瞬就晃了神，隨後馬不停蹄就打車去了她所說的那家KTV。
聽到她消息的那一刻起，江離似乎什麽都顧不上，滿腦子都是她。
她隻想見吳思陽。
“呦，我們的大忙人來了，還挺快的哈哈。”
錢佳多笑眯眯地看著江離急匆匆地推開包間的門，臉色紅潤，額前碎發淩亂，大概就知道這家夥有多著急。
心裏不免吐槽一句，果然能喊動江離的隻有吳思陽。
“嗯……”
江離沒看她，眼裏隻有側身坐美眸一直看著大屏幕的女孩，眼眶沒由得一紅。
無數夜裏讓她魂牽夢縈的女孩。
隻那一瞬，江離想到了很多，所有的話也像堵在了嗓子眼發不出來，酸澀在心裏流淌，伴隨著讓她自我厭惡的愧疚。
距離高考前一個月的夜晚，昔日顧盼生輝的女孩神情憔悴，整個人暴瘦一圈，都撐不起那件單薄的白裙，漂亮的眼眸灰沉一片，用晦澀哽咽的話語挽留她。
“江離，我們不要分手好不好。”
“江離，我會解決好我媽媽的問題，江離，你說過會一直陪我……”
“江離，我們在一起三年了……”
……
回憶在閃現，最後定格在女孩失魂落魄緩慢消失在她視野裏的畫麵。
明明吳思陽是那麽高傲的人。
時過境遷，再見到吳思陽，江離很難說清心裏是什麽滋味，大抵不好受。
“阿離，你隨便找個位置坐吧。”
錢佳多看她幹站著，眼神一直盯著自始至終沒有出聲的吳思陽，上前打圓場道。
“我和阿瑾坐一起，你坐那邊吧，煥煥說不來了，今天就我們幾個人了。”
作為當事人之一的錢佳多當然知道這兩人之間那點事，不過還是嘴上抱怨手上卻把江離推到了吳思陽旁邊的位置，拉著女友出去點酒水，盡量為死黨爭取獨處的機會。
“你們先坐會，我去吩咐服務員上酒水。”
錢佳多拉著女友匆匆出去讓一時空**的包間就剩下彼此沉默的兩人。
江離坐在最外側的位置，旁邊就是吳思陽，隻是兩人之間宛如隔了楚河漢界，空著一大塊距離。
盡管如此，江離還是聞到了那股她身上熟悉的茉莉清香，是雪映流光的味道，縈繞在鼻尖揮之不去，一如既然的好聞。
吳思陽沒看她，淺色的唇抿在一起，線條優美的下顎線繃成一條直線，那張活色生香的嬌容麵無表情，不經意間多了幾分的疏離和冷漠。
氣氛仿若結冰一樣壓抑沉重，還在持續蔓延。
江離心房驀地一痛也沒有說話，挪開目光看向別處，任由心底的那抹酸澀在發酵。
曾經那麽親密的戀人再見早已物是人非。
江離知道，高考結束後，她就和一直追求她的何其潤在一起了，兩人一起去了祖國最南端的廣南大學，一度在一中流傳為佳話。
而她終究還是錯過了那個滿眼是她的女孩。
懦弱的她配不上吳思陽。
錢佳多既點了飲料也點了酒水，也算照顧眾人的口味。直到舉杯慶祝時江離才後知後覺知道吳思陽拿到了廣南大學前往江城大學的交換生名額，會在江城交換一年。
她是這群人裏最後知道這個消息的人。
就像吳思陽早在九月開學季就去了江城大學，她也沒有得到任何消息，如果不是錢佳多，她還會一直不知道……
江離握著那杯橙汁的手指不自在地緊攥了下，看向她柔美的側顏的目光複雜了些。
原來她們早已這麽陌生了。
“思陽肯定是想家還有想我了才會回江城哈哈，我就知道。”
一夥人提到吳思陽交換回來的事情，白瑾笑嘻嘻地望向好友，言語間是掩不住的開心。
“嘖，人家思陽肯定是想家了，還想你?把你美壞了，臉皮真厚。”錢佳多攬著女友，伸手寵溺地彈了彈白瑾的額頭。
她們這一行人從高中起就是非常好的朋友，幾對情侶幾乎也是同時交往，不過也隻有錢佳多和白瑾吵吵鬧鬧走到了最後。
“嗯，也想你們了。”
看著錢白二人互懟，吳思陽的眼裏多了幾分光亮，唇角上揚了一個淺淺柔和的弧度，一直緊繃的神色也緩和了許多，自然流露出了獨屬於女孩的溫柔，與江離記憶裏那個眉眼清傲卻內心溫暖的女孩重合在一起，讓人懷念。
對比三人聊得歡快，江離隻是很安靜地坐在旁邊傾聽，時不時跟著錢佳多附和兩聲，注意力全在身旁女孩身上。
通過她們的對話，漸漸了解分開的這一年時間裏她的一些情況。
吳思陽除了習慣忽視她外以及一些微小變化外，似乎還是和從前一樣。
還是那樣清冷而溫柔，舉手投足間都有種說不出來的優雅。
“少喝點……”
酒過半巡，兩人之間的距離近了些，近到江離可以感知到她溫熱的呼吸以及柔軟發梢時不時拂過的觸感。
包間放著震耳欲聾的情歌，錢佳多抱著白瑾唱著歌，江離抿著唇皺著眉按住了她試圖再次舉起的杯口。
記憶裏她是不喝酒的，酒量也很差。
但江離已經數不清今天這是她給自己灌的第幾杯白蘭地，這種酒的後勁是最大的，她不想吳思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盡管在過去，那個酗酒的人是她，溫言相勸的人是吳思陽……
喝得開心被人這樣橫插一腳，而且還是當初那個執意拋棄自己的前前任，吳思陽的心情可想而知。
她皺著削美的俏臉，也不願看江離一眼，聲音依舊溫和卻帶了不耐，但也和江離說了分手後的第一句話。
“放手。”
她用力試圖抽出酒杯，偏偏那隻骨節分明的手指紋絲不動死死摁住不讓偏移半分。
霸道蠻橫，還是江某人一貫的作風。
氣得吳思陽酒氣上湧，刺痛的胃翻滾得更厲害，江離卻還一根筋在和她僵持，吳思陽抿緊櫻紅卻又顯得蒼白的唇瓣，美眸不悅地瞪向江離，近乎咬牙切齒道。
“江離……”
從小良好的家教讓她從未做過如此失禮的事情，偏偏江離總是讓她破防。
四目相對，彼此的呼吸自然而然地纏繞在了一起，江離的手指碰到了她柔軟的指腹，看著那張酡紅的嬌顏，心房沒由得一軟。
江離再一次在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眸裏看見自己的倒影，那樣明亮，清晰。
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這天了。
“少喝點，喝多了難受。”
在女孩倔強又脆弱的眼神下，江離鬆了手，任由她把那杯如淺褐色琥珀流動的酒液一飲而盡，轉頭卻拿走了桌子上所有的酒水，拿著紙杯替她接了一杯溫白開放在麵前。
吳思陽沒再理她，也沒碰那杯水，隻是低頭刷著手機，徹底視江離為空氣。
重新坐回她身邊的江離瞥見了她手上綠色的聊天界麵，熟悉的情緒又占據了心房，有些不是滋味，隻覺得自己像個自取其辱的神經病，自己什麽時候這麽卑微過了。
一想到或許她和何其潤還沒分手，江離的心情就很糟糕，如果這樣，她還不如不來。
後半程江離情緒低落，一心在回複網上的客戶關於動漫畫像的細節問題，鮮少參與她們的話題。
直到持續到晚上十二點多，錢佳多商議著晚上住宿的問題。
由於正值國慶放假，宿舍肯定是回不去了，而且四個人還不是一個學校，所以錢提前在隔壁酒店訂了房間，打算明天一起吃完早餐再各自回校。
趁著女友拉著吳思陽說話的空擋，錢佳多把江離喊出來一起結賬。
“晚上你送她回去，好好把握機會。”
江離沒應聲，隻是付了包間的所有費用，神色較之來時的複雜平淡了很多，夾雜了幾分個人情緒。
“不太方便吧，她和何其潤……”
一聽到江離提何其潤，錢佳多就恨鐵不成鋼，她沒見過像江離這樣糾結和慢熱的人。
吳思陽這次決定回江城交換難道還不能說明什麽嗎。
再說若不是當初她放手，那個姓何的哪來的機會。
“她們早分了。”
“江離，你好好想想為什麽吳思陽這次交換哪也沒去偏偏回了江城。”
廣南和江城同為雙一流高等學府，吳思陽真要交換以她的實力和家境不會回江城……
畢竟錢佳多有聽說過，當初吳思陽為了江離和家裏鬧成那樣，後來吳爸吳媽因為公司遷去了首都，江城市也沒什麽東西值得她回頭。
當然，除了江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