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老情人合體上戀綜,牛逼”
那晚的事情有始無終。
後來在兩邊聽筒沉默的呼吸聲裏,不知誰先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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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
普陀區一家高級私人台球俱樂部。
幽暗的長走廊最後一間包廂裏。
年輕男人站在台球桌燈側邊的暗影裏。
穿一件純黑T裇,灰色運動短褲,長長的鴨舌帽簷掩住上半張臉,隻露出薄唇跟瘦削的下頜線。
他手上帶了副白色的半指手套,輕巧地握著長杆,正弓腰瞄準。
“砰——”
一聲,黑八進了中袋。
綠色球台上,隻剩下孤零零一個白球。
林穆進包廂的時候,正巧撞見這一幕。
他拍了兩下手,隨口稱讚:“辭哥還是牛逼,不減當年。”
梁亦辭不急不緩地扭了下脖子,瞥他一眼。
“少扯淡,來一把。”
“來來來,”林穆從旁拎了個球杆過來,一邊跟著梁亦辭一起從兩邊球袋裏撿球,一邊談條件,“先說好不帶一杆清台的啊,要不這遊戲體驗也太他媽差了。”
“行。”梁亦辭往球杆上慢條斯理抹上巧粉,說話時候沒上什麽心,“讓你先來。”
“操。”林穆看他一眼,搖頭,“嘚瑟。”
倆人動作快,很快就把進袋的球全從裏邊兒撿出來。
扔在球台上砰砰直響。
林穆撿球的時候還不忘不動聲色地去看梁亦辭的臉色。
自從上次那個局結束,各自回家以後,他們兩天沒見,他回家以後打聽兩句也沒敢多問,今天見他辭哥挺精神,看起來狀態不錯。
這才算是稍微放下了心。
他思忖片刻,故作不經意,開口問了句:“那天晚上就算謝總沒提讓你送…呃,沒讓你送那誰回家,你肯定也不會放任不管的吧?”
林穆刻意把那個名字隱去,問完還一邊繼續把球往梁亦辭那邊弄一邊繼續看他的神情。
須臾。
梁亦辭把球攏到一塊兒,看也沒抬眼看他,不耐地吐倆字。
“管呢。”
聽起來有點不耐煩。
不過林穆剛上大學就認識梁亦辭,兩個人在一塊待的久了。知道他能應聲就不是真的煩,他要是真的煩半個字兒也不會應。
“我就知道。”林穆搖搖頭,“我就知道會這樣,我早就說吧,就你倆那種天雷勾地火,一見麵就他媽得搞上。”
尤其是那天晚上車開到薛思婉她們家小區門口,人正要下車,被他辭哥一把拉住的時候。
倆人那他媽眼神拉絲。
他都以為自己在看偶像劇監視器。
“汪汪——”
梁亦辭掃過台上的球,沒開口說話的意思。
倒是一直老老實實坐在角落裏的虎子,對著林穆就是一頓罵罵咧咧狂輸出。
“誒呦我操。”林穆這才注意到角落裏還坐著隻伸著舌頭的大狼狗。
他辭哥的愛寵虎子。
林穆第一次聽說這隻大狼狗叫虎子的時候也沒忍住說這取的什麽幾把土炮名字。
後來才知道,原來是梁亦辭跟薛思婉撿到這隻小狼狗的時候,它餓的奄奄一息,薛思婉說她家鄉的習俗賤名好養活,特意取了這麽個名字。
一叫就是八年。
梁亦辭從宜大退學的時候什麽也沒帶走。
隻是把虎子牽走。從那以後走哪兒帶哪兒,幾乎是形影不離。
“虎子,來。”林穆衝虎子招手。
又是一頓狂吠。
梁亦辭把球碼好,笑了聲兒,拿著球杆好整以暇地嘲弄。
“虎子都懶得搭理你。”
“誰說的,”林穆不死心,從旁邊商品櫃裏摸出根火腿腸招引它,“來虎子,幹爹疼你,都給你吃。”
虎子這回終於肯搭理林穆,巴巴兒上了跟前。
林穆一邊逗著狗一邊問梁亦辭:“哎辭哥,你怎麽帶這小家夥進來的啊,這張哥平時不是穿的邋遢點兒的人都不讓進麽,怎麽今兒個連它都能進了?”
張哥是這家台球俱樂部的老板。
一死潔癖。
這家具樂部的保密安全性很好,林穆跟梁亦辭這兩年沒什麽事就會來玩兒兩把,一來二去也跟老板混熟了。
上回他倆半夜來,看一哥們喝得有點醉,穿的也不太講究,說要辦個年費會員。人張哥看不上這點兒小錢,死活沒給辦。
他實在不知道他辭哥是怎麽給老張擺平,愣是把這小東西帶進來了。
“辭哥你什麽高招啊?連我上回給張哥發微信說穿拖鞋能來不,他都讓我滾犢子。”林穆喂完最後一塊火腿腸,把包裝紙扔進垃圾桶。
“不好意思。”
梁亦辭原本懶得搭理他這些無聊的問題,聽這二逼又問一遍,才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張金卡,隨手扔到球台另一頭。
“我們家虎子是這兒的金V。”
……
林穆罵了聲操。
虎子來這兒一趟比他媽他來都貴,真他媽有錢能使鬼推磨。
然後林穆先手球沒打兩下,又被梁亦辭搞了個一杆清台。
他瞥了眼角落裏斯哈斯哈吐舌頭的虎子,覺得自己活得人不如狗。
這一大早上被他辭哥氣上了頭。
林穆重新碼球的時候才好不容易想起點兒正經事:“對了辭哥,這會兒節目還沒正經開,消息封的也還算嚴實,沒傳實錘料出去能證明你接觸過這節目……”
梁亦辭猛一杆開球,球台上剛剛被碼到一起的球被瞬間打散,在球台上劈裏啪啦四散開來。
林穆被這聲響打斷話音,他看著對方這一開球就一個挨一個少說也進了三四個,現在正瞄準全色五號球,眼也沒抬地撂下一個:“說重點。”
聞言。林穆張了張口,覺得有點兒為難。
辭哥擺明了不想聽他叭叭這點兒破事,他這話的重點辭哥能不清楚麽,恐怕比誰都清楚,不想提罷了。
隻不過他們各有各的立場。
辭哥在這事上想由著性子,他做兄弟的當然想他能肆意妄為,可他是執行經紀人,那就沒辦法全由著他性子。
是以,林穆隻能硬著頭皮開口:“重點就是辭哥你再考慮考慮,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就算你不稀罕演戲不稀罕當什麽頂流,彌聲馬上回來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跟她交代這事。”
圈子裏所有人都清楚。
娛樂圈沒哪個流量,沒哪個女友粉多的男演員會事業上升期瘋了去上什麽戀綜。
可是沒人比林穆更清楚,他辭哥還真就不稀罕當這個什麽頂流,更不稀罕什麽女友粉老婆粉。
一個薛思婉就已經夠他瘋了。
……
兩步之外,梁亦辭繞過球台,一記高杆,卻意外落了空。
他把球杆隨手往旁邊深褐色單人沙發邊一撂,從口袋裏掏出根煙叼上,抬了下下頜示意林穆打。
半晌,才混不吝地說:“梁彌聲那兒我去解決,你就當不知道。”
“不行,還是我去說,你們倆都這副臭脾氣,回頭再吵起來還不是得我來解決,”林穆搖頭,第一時間否定梁亦辭這個提議,“而且彌聲最近心情不太好,你就別給她添堵了。”
“行了,我姐還是你姐。”梁亦辭沒什麽好氣。
林穆舉手投降:“你姐,當然是你姐,你倆脾氣都如出一轍。”
梁亦辭又進一球,母球在他眼皮子底下運轉到一個絕佳的擊球位置,他握著球杆調轉位置,倏然卻又停下,掀眼去看林穆。
林穆被他這麽一眼看得發毛,退了半步脫口問:“幹嘛這麽看我,怎麽,看上兄弟了?”
“滾蛋。”梁亦辭橫他一眼,重新把球杆放到球台上,去瞄他那個絕好的擊球點,一杆出去看也沒看結果重新問林穆,“你不是對我姐有什麽想法吧。”
梁彌聲跟林穆差得也不是一歲兩歲,林穆成天彌聲彌聲掛嘴邊兒,叫得比什麽都親。
他又不是傻子,成天在邊兒上看不出來。
他這話說出去,林穆那邊半晌沒個回音。
一直到他新的一球又打進袋才聽見林穆沒什麽底氣的聲音:“我,我就是……彌聲這些年過得也挺不容易的……對了辭哥,你說要路演的事我給你聯係了幾個大場館,人家一聽是咱們星娛,都痛快答應了,檔期也挺合適,一會兒你看看,覺得行了咱就直接給定下。”
關於梁彌聲的問題,聽起來林穆不想多說。
梁亦辭也沒再多問,漫不經心地順著對方的話往下問:“大場館,多大的場館?”
“北京工體,香港紅館那種級別。”林穆打了個比方。提起這茬兒,他有點兒沾沾自喜。
沒想到梁亦辭一開口就撂下一個。
——“不去。”
“啊?”林穆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他沒有想到梁亦辭會這麽直截了當地說不去,這些年梁彌聲不讓梁亦辭做歌手,他能做到現在的成績,全是靠做演員。
林穆知道做演員的這些年,梁亦辭一天也沒忘了要做歌手的事。
他知道他不稀罕什麽視帝影帝不稀罕什麽大製作好班底,可他真沒想到他能拒絕在這種大場館開演唱會。
萬人現場。
這是多少歌手一生的夢想。
可是梁亦辭這麽輕飄飄的一句不去。
林穆的第一反應不是他太驕傲,反而是這還是當年的梁亦辭,他總是狂傲恣肆,他總是有說出這樣話的底氣。
不過能感受到對方的底氣是一回事,能不能理解又是另一回事。所以林穆稍微回過點兒神來立馬就問:“不是,辭哥,給個理由,你想做回歌手,這是最好的路,這麽安排有什麽不好嗎?”
剛那根煙燃盡,梁亦辭掐滅煙,順勢坐到沙發上。
他看回去,不急不緩地啟唇:“不好就不好在,爺是要路演,不是割韭菜。”
“什麽意思?”林穆撓頭走上前,坐到梁亦辭旁邊的位子上,眼睛倒是一瞬不紮地落在梁亦辭身上。
梁亦辭沒答:“你說呢。”
“我說?要我說這就是最好的路線,你按我說的,保管你當歌手也紅透半邊天。”
“阿穆,”梁亦辭哂笑了聲,“你說我想要的,真是紅透半邊天麽。”
……
聽完梁亦辭這句話,林穆沉默了半晌。或許是他在這個圈子裏浸染得久了,好像變得一直做什麽都要以紅為標準。
包括梁亦辭在跟他說想轉型做歌手的時候,他想到的也首先是如何做一個紅透半邊天的歌手。完全沒有想過其他的任何可能性。
聽到梁亦辭剛剛說的那句話,他才突然間反應過來,好像他辭哥做事,從來沒有一次的目的是為了紅。
不管是做演員還是做歌手。
從來都沒有。
如果不是因為當年他家裏的事情,他可能根本就不會走上演員這條路,根本就不會當什麽他毫不在意的頂流。
林穆張了張口。想了想,徐徐又閉上。
又是沉默了大概半分鍾,他終於大概弄明白對方的意思,低聲說:“我懂你的意思了。那些場館我會告訴他們,暫時不需要。至於轉型的事情,三天之內我會做一份詳盡的策劃,辭哥,你一定會滿意的。”
梁亦辭看他一眼,頷首。
須臾又笑了下,從桌上抓起煙盒,遞到林穆眼前。
“來一根。”
林穆掃過煙盒。
蘭州。
還是蘭州。
這八年過的。
不管是當年錦衣玉食的少爺梁亦辭,窮困潦倒的梁亦辭,還是現在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梁亦辭。
抽的煙一直都是蘭州。
林穆沒見過比梁亦辭更長情的人。
他接過煙,也笑。
點煙的時候聽見梁亦辭說知道他一定能辦好,交給他他才放心。
說完又頓了頓,難得的有點兒鄭重其事:“還有阿穆,不是我的路演,是我們。”
“我們?”他懵了。
“是,”梁亦辭揚眉,“我們”。
不光他對梁彌聲的心思。
他對舞台的期待渴求,梁亦辭也看在眼裏。
他啟唇,正要在說些什麽。還沒開口的時候,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麵敲響。
“誰來了?”梁亦辭挑下眉。
林穆也懵著,搖頭:“不知道啊,服務員吧?來送果盤。”
“老子點個幾把的果盤,開門去。”
“得嘞。”
門一開蘇瑞跟許維揚進來的時候,林穆才一拍腦袋吐出一句:“哦,我想起來了,瑞哥跟我說了,他要今天要過來。”
林穆話音一落,再開口的是蘇瑞:“不行了,我過來避避風頭。”
“避風頭?”梁亦辭抬眼看過去。
“對,梁總監這兩天要回滬市,具體時間沒定下來,她要是說個具體時間也好,現在不說具體時間,我在公司多待一秒鍾都戰戰兢兢。”
蘇瑞說這些話的時候終於覺得鬆了一口氣兒,他現在站在梁亦辭身邊兒,總算覺得還算安全一點,至少站在這裏,梁總監過來他也肯定不是她頭號追/殺對象。
梁亦辭他姐姐梁彌聲在星娛擔任藝人總監,星娛的所有藝人歸她統管,梁亦辭更是她手底下直接接管的唯一一個藝人。
雖然平時梁亦辭身邊的小事全都交由執行經紀人林穆全權處理,但是他這種定位的男藝人,這一次在上戀綜這麽大的事情上麵,所有人包括星娛的老總,沒一個人敢告訴梁彌聲。
聲姐回來鐵定是得找涉事的所有人一個一個算賬。
蘇瑞說完這些還覺得不夠,又沒忍住吐了兩句苦水:“梁總監這次出差,出去的時候說要5月份才能回來,現在還不到4月中旬,突然之間就要殺回來,我真懷疑是不知道哪裏走了風聲,她回來找我們算賬的。”
“我是來想去,還是覺得你這是最安全的。”
梁亦辭點的這間包廂十分寬敞。
台球球台在包廂的中央,旁邊兩側各自放了兩張高級皮質單人沙發,蘇瑞拉著許維揚邊說話邊坐到球台另一邊的沙發上。
蘇瑞話音落地,梁亦辭沒說話,倒是林穆指著許維揚開口:“那你小子是幹嘛來的?你又沒幫著辭哥上戀綜,也怕彌聲追/殺你?”
“那倒不是”,許維揚訕訕地撓撓頭,“我就是聽瑞哥說你們在台球廳玩,我有點手癢就跟來了。”
林穆無語:“你丫倒是挺閑。”
“我看他也是真的閑,閑著沒事兒,天天問我圈子裏各種八卦。”蘇瑞一聽林穆說起這一茬,沒忍住,跟著一起吐槽。
蘇瑞雖然是綜藝部的,但是坊間傳聞許維揚跟他多少沾點兒親帶點兒故,所以許維揚一進公司他的事情就由蘇瑞負責。
“臥槽哎哎瑞哥,你剛才說錢爽跟誰談過來著,佟昊是不是?”
他們這邊說著話,旁邊大咧咧坐著刷手機的許維揚突然冒了個涼腔,問這麽一句。
“是是是,”蘇瑞懶得搭理這個不成器的,隨口敷衍過去,“你又吃著什麽陳芝麻爛穀子瓜了?”
許維揚突然提起的這對,錢爽跟佟昊早八百輩子以前,剛出道的時候在一起過,現在分手不知道多久,早已經頂峰相見。
以前談過的事早就被扒了個底朝天,許維揚二逼玩意吃瓜都吃不上熱乎的。
“他倆要一起上綜藝了。”許維揚看著手機頁麵,把自己看到內容說給其他人聽,“還是戀綜,瑞哥不好意思,就是你那老對家海莓電視台做的,營銷號說這是他們電視台下半年的王牌節目,專門跟咱節目對打。”
蘇瑞是圈子裏有名的王牌綜藝製作人,在星娛十年,做出來的爆款節目十個手指頭數不過來。
海莓一開始是想把他挖過去,沒想到幾番動作下來蘇瑞不為所動,海莓那邊兒就想出來一個損招兒。——copy蘇瑞的節目。蘇瑞開什麽類型綜藝,他們就跟著開什麽類型的綜藝。
不管是戶外戶內,明星素人,戀綜舞台綜,海莓那邊兒也財大氣粗,一樣樣跟下來,就算是不能打過蘇瑞的節目,熱度也蹭得足足的。
這回一聽又是要故技重施。
海莓電視台在copy蘇瑞的節目都或多或少有點不錯的成績,他們吃到了甜頭也不管別人怎麽罵,回回這麽惡心人。
很多網友罵歸罵了,海莓那邊回頭節目上花大價錢請最紅的藝人,熱度自然賺得足足的。
這一回看起來更是下了血本。
錢爽跟佟昊現在都是超一線,視帝視後,能單請來一個都要斥巨資,更何況讓這種已經分手的老情人上同一個戀綜。
蘇瑞聽著這事差點兒一口氣兒沒上來直接歸西。
他緩了好一會兒,才問許維揚:“還說什麽了?”
許維揚重新看了眼手機:“再就沒什麽了,瑞哥你不也說這種營銷號就是靠著這些隻言片語吸引流量。”
“評論呢,評論什麽風向?”蘇瑞說完又後悔,深吸一口氣重新開口, “算了算了,買這種營銷號底下肯定跟水軍了,別給我添堵了。”
可惜許維揚並沒看蘇瑞的臉色,還繼續給人念評論。
“沒有沒有,瑞哥我看這底下不少人,都說人話呢,不像水軍。”
“這個一樓說期待這個節目,破鏡重圓頂峰相見節目效果直接拉滿。”
他沒注意到蘇瑞臉色有點發黑。
“這二樓說的什麽老情人組CP上戀綜,”許維揚豎起大拇指,“牛逼!”
這話出口的時候,林穆看了眼旁邊的梁亦辭。包廂裏的光線沉沉,看不大清臉色,不過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他辭哥臉色也有點難看。
他拿起旁邊茶幾上的礦泉水開了蓋遞到嘴邊。
也在心裏暗自腹誹一聲兒。
畢竟也是老情人上戀綜。
誰特麽看了不說一聲牛逼。
“哎瑞哥這條評論提到你了哎,”許維揚繼續照著手機念,“我看這回蘇瑞想打過海莓台得把頂流前女友請來才有贏麵啊。”
林穆這口水到喉嚨裏差點沒嗆死。
蘇瑞這回還真就請到了頂流前女友,隻不過這事兒連蘇瑞本人也不知情。
“行了行了別念了,”蘇瑞瞥了梁亦辭一眼,很快收回目光,“我上哪兒給她請頂流前女友去我,小花現男友倒是有一位。”
聽這話,許維揚火速嗅到八卦的味道,湊過去問:“什麽瓜什麽瓜,哪個小花的現男友啊。”
許維揚這邊兒瓜吃的熱火朝天,包廂另一邊梁亦辭包裹著繚繞煙雲。
正吞雲吐霧。
一臉的興致缺缺。
直到蘇瑞再次開口。
——“就你上次酒局上見到的,特別溫柔那個,小薛。”
深褐色單人沙發上,年輕男人麵容掩在包廂燈光的陰影裏。
他彈煙灰的手一頓,猩紅火星猝不及防地爬上冷白的指背,閃又滅。
另一邊兩個人的對話還在繼續。
許維揚一臉驚異:“婉姐有男朋友啊,那天晚上我們打麻將看她跟辭哥那架勢還以為他倆特麽有一腿呢。”
“對啊,”蘇瑞想起不久前的那天,他恰好遇見張嵐暈倒,送她們一起去醫院的那天,“一個醫生,看著挺溫文爾雅的,別說,跟小薛站一起還挺般配。”
“那是挺好,我那天一看見婉姐就感覺她真的也太溫柔了,”許維揚跟著附和,“她那麽溫柔的人就得配溫柔的人啊。”
……
梁亦辭猛地把手裏的煙掐滅。
那天可能因為是個該死的晴天。
後來他覺得有點悶,叫許維揚過來連打了十把球,把把完虐。
打到最後許維揚徹徹底底地告饒,說辭哥您我親哥,不對您我親爹,別特麽虐我了,我真的服了。
梁亦辭才把球杆往球台上信手一扔,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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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戀二十一天》第一期節目開始錄製那天是五月初七。
林穆一大早就坐著保姆車去到梁亦辭在普陀區的公寓接人。
今天除了司機沒別人,林穆也就坐到後座。梁亦辭上車的時候就坐到他座位間隔一個過道的窗邊。
林穆看著他長指隨手搖下側邊車窗,清早微涼的風灌進來,汩汩吹進他紫色無袖上衣的領口。
梁亦辭皺了下眉,垂手扯了下衣領。
開口時嗓音帶著清早起來特有的微啞:“通告單不是寫的下午。”
言外之意今天出門太早。
林穆聞言掃過車前中控台顯示屏上的時間——7:20。他笑一下,解釋說:“上午得回趟公司,CLARY SAGE公司咱們之前不是香水線代言跟品牌大使嗎,我最近跟品牌方那邊在談,對方說很看好你的商業價值,準備下一季度給咱們升一個title,CLARY SAGE的品牌全線代言人,今兒上午續約,怎麽樣辭哥,哥們這業務能力沒讓你失望吧?”
梁亦辭側過身,慢條斯理地抬眼,鬢邊碎發染上金黃色的曦光,他伸手拍了拍林穆的肩。
聲線跟笑意都很低緩:“你什麽時候讓我失望過。”
“那是當然,你每天工作那麽累,我這後勤也不能給你拖後腿不是,”林穆從口袋裏掏出包煙,剛想給梁亦辭遞一根,突然想到一會兒要跟品牌方見麵,索性自個也不抽了翻箱倒櫃翻出瓶CLARY SAGE之前寄來的男士香水,不管三七二十一往車廂裏四處噴了幾下,才說繼續說,“對了之後還新談了好幾個其他廣告還有雜誌,你說最近不進組不過有幾個本子我看了不錯……”
“你覺得不錯就挑最看好的去接,”梁亦辭皺了下眉,把側邊窗子又往大開一些,“不過重心還是放到演出上。”
“好嘞交給我。”林穆笑著應聲,不過須臾笑意又斂去,試探著開口,“不過辭哥你上次說我們的演出……可我們樂隊,不止我跟你。”
他們在大學的時候有一個樂隊,那時候鮮衣怒馬張揚恣肆滿滬市地演出,可他們兩個都清楚,Ideal train不止林穆跟梁亦辭兩個人。
他們不是隻有主唱跟鼓手的樂隊。
林穆深吸一口氣,話已經到這裏,幹脆就硬著頭皮往下說:“隻有我跟你,不是完整的Ideal train,所以辭哥,要不要我去找阿衡。”
沉默。
又是沉默。
辭哥是該沉默。
林穆也沉默須臾,沒人比他清楚,辭哥跟阿衡之間當年有多相見恨晚,後來就有多水火難容。
“還是我再找找有沒有突出的吉他手,”林穆不動聲色下了劑猛藥,“不過真開始演出了再換人恐怕就會比較麻煩。”
“給我根煙。”梁亦辭終於開口。
“不行辭哥,一會兒見品牌方……”
“煙。”
林穆掏出煙:“玉溪怕你抽不慣。”
興許是車窗外源源不斷的風進來,煙管燒得飛快。
整根煙被抽下去半截,林穆以為梁亦辭會幹脆當作沒有聽過今天的話。
車子穿過熙來攘往的十字街口。
空氣中充斥著清早的鳥鳴跟發動機的噪聲。
林穆似乎聽到很低的一聲:“我去找他。”
我去找他。
林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麽。”
梁亦辭看過來,晦澀地、警告地一眼。
林穆突然就反應過來。
他辭哥的不可提今天已經提到這份上。
也算是一大進步,林穆今兒說這話說到這,幹脆把心一橫順著說下去:“不過辭哥,還有一個事,把阿衡找回來,那你跟思婉……別怪兄弟多嘴,那天蘇總說的人是阿衡吧,溫文爾雅又是年輕有為的醫生,阿衡他還是一樣優秀。”
梁亦辭掐滅煙。
麵上看不出心情起伏:“想說什麽。”
“我是想說,你如果真想跟思婉和好,就別再因為過去的事情這麽別扭著了,”林穆歎口氣,“阿衡是什麽樣的性子,最溫和體貼,人思婉一邊是阿衡疼著哄著,另一邊你冷著別扭著,她會選誰,你比我更清楚。”
“大家都是兄弟,不管她薛思婉跟誰在一起我都會祝福會高興,辭哥你就不一樣了,你別繼續這麽耗著回頭喬衡跟薛思婉結婚了結婚請柬遞到你手上你再追悔莫……”
林穆快人快語,一股腦把想說的話全說出來。
話到一半卻突然停住,半個字兒也再說不出來。
他看到梁亦辭紅了眼睛。
當年梁家家逢遽變梁亦辭沒掉一滴淚,狼狽地孑然一身地從宜大消失梁亦辭沒掉一滴淚,日夜不休沒命地工作沒命地還債梁亦辭沒掉一滴淚。
聽到他說薛思婉跟喬衡結婚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窗外又吹進一陣夾雜著熱意的風。
林穆好像聽見風裏有梁亦辭的聲音,很低很低。
他說阿穆,我從沒敢這樣想過。
……
這話題有始無終。後來林穆聽不下去幹脆轉移了話題說起今天梁彌聲說過回來戀綜拍攝現場的事。
他們背著梁彌聲給梁亦辭安排的戀綜通告的事梁彌聲知道以後破天荒沒什麽反應,還當作沒聽過這茬兒似的,該做什麽工作做什麽,像是壓根沒當回事。
不知道怎麽回事昨晚突然發微信過來跟林穆說她今天會過來現場。
梁亦辭應聲說知道了。
而後一路無話到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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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節目組怎麽就千挑萬選選了一個陰天,還是個無比悶熱的陰天。
薛思婉僅僅是從家裏坐保姆車到拍攝現場的化妝間,一路上沒怎麽跟室外溫度接觸,進到空調房的時候,還是覺得好像從蒸籠裏蒸了一遭。
她想起滬市的夏日很長,其實很多這樣的天氣,熱得人窒息。
想起大學的時候條件不好,不像現在走到哪裏都有空調。
她輕皺起眉頭,腦海裏全是那時候夜裏熱得睡不著覺,她就每晚睡著之前用礦泉水瓶子在水房裏接上一大瓶的涼水,晚上抱著睡覺,每天早上醒過來的時候,瓶子裏的水都烏突突的,快要溫熱了。
想到這裏,她很低地暗自苦笑一聲兒。
現在不仔細想都有些快要想不起來那時候是怎麽樣熬過來的。
剛進化妝間,她的專職編導宗珊跟跟拍攝影都跟著進了門。
宗珊一上來打過招呼就說了今天的大概安排:“婉姐你先化妝,一會兒開拍之前我們會先錄一個前采,上次宣傳照的時候我拍的那些不夠剪,所以得再補拍一些。”
薛思婉對於工作安排沒有異議,點頭應下,溫和地表示自己會盡量配合節目組的安排。
宗珊這才往下說:“好嘞,然後我再大概講一下後邊的流程,導演說第一期就是一個開始認識的過程,不管是嘉賓之間,還是節目組跟嘉賓之間,所以第一期沒什麽特別的安排,更沒有劇本,不過拍攝的時候待會兒會著重拍一下出場,婉姐你要是不放心的話一會兒咱先自己走一下機位看看,我們這邊也是沒有問題的。”
綜藝不比影視劇,可以無數次NG,可以一遍遍地磨直到滿意為止。
這種真人秀很多都是一遍過,要的就是嘉賓的一個臨場反應,隻有重要的片段可能才會精心布置好,這種情況下要抓偶然的高光點不是那麽容易做到,所以要抓一下出場時刻,爭取給觀眾留一個好印象。
薛思婉知道這個不僅是為了節目的播出效果,更是為了她個人給觀眾的印象。
所以聽宗珊提起來很快答應下來:“好,沒問題的,你看我們是現在試一下,還是等我這邊做好妝發造型再過去。”
“不急不急。”宗珊擺擺手,“我們等做好妝發造型吧,也好讓我們攝影老師根據造型來調整拍攝角度。”
“好,沒問題的。”
“好那上妝的部分我們就不錄了,我跟攝影老師去外麵等著,婉姐有事喊我們。”
“好。”
……
節目組很有心,連妝發方麵都考慮到,薛思婉的造型老師是她一直以來合作最多的老師。
這裏是單人化妝間,除了造型老師、薛思婉跟薛思婉的助理周小檬沒有其他人,也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
造型老師說薛思婉最近的皮膚狀態不是很好,沒聽說最近進組啊,怎麽好像成天熬大夜似的,是不是天天晚上迪廳嗨啊。
薛思婉溫和地笑笑,隻是低聲說:“沒有,最近可能是夏天,太熱了,總是失眠。”
從那天接到那個電話起。
總是失眠,總是想很多很多以前的事。
她有時候都要恍惚地以為,自己是不是回到梁亦辭剛剛不告而別的時候,總是成夜成夜地睡不著。
這邊妝發剛剛完成,造型老師還沒來得及給她搭配衣服就被隔壁來人叫走。
說是又來藝人了,化妝師人手有點不夠,喊薛思婉這邊的造型老師過去幫忙。
沒等造型老師兩邊為難,薛思婉幹脆說她會自己搭配好衣服,讓對方放心過去幫忙就好。
被借走的造型老師剛剛關上門,薛思婉就聽見周小檬從旁悶悶抱怨:“思婉姐,你就這麽讓老師走了啊,這麽多衣服,我們怎麽搭配嘛,一共隻有七個嘉賓,節目組怎麽可能連造型師也請不夠,擺明了就是人家找你麻煩,這你也能忍啊。”
剛剛路過的時候看到隔壁的化妝間貼著夏歆的名字。
薛思婉當然知道來叫人的是夏歆的助理。不過她一向不願意跟人爭什麽,遇到這種事隻覺得沒什麽所謂,聽到周小檬抱怨也隻是說:“一點小事而已,沒有必要因為這個不開心。”
不過。
想起夏歆。
她還是不小心想起,那晚酒局上,許維揚說“你不知道辭哥多招人,我們公司那個夏……”話說到這裏就被林穆打斷。
頭頂空調的冷風吹下來,薛思婉輕撫了撫胳膊。
可是,星娛還有幾個人姓夏。
不過饒是如此,她還是定定心神,站起身往衣架邊兒上走。
邊走邊不急不緩地說:“沒有造型老師,我們自己也能搭配衣服,還是你信不過我的眼光。”
周小檬一見薛思婉這樣,臉上也終於見了點兒喜色。
她湊上前,抽過衣架上的衣服一件件往薛思婉身上比:“這件好看,這件也好看,思婉姐你長得好看,穿什麽都好看。”
薛思婉最後挑了一件純白短袖,一條牛仔半身長裙。
今天造型師給她化了個很清淡的妝容,長發也整個攏起來梳成高馬尾,配上這身衣服,看起來像是大學時候去上課隨手的打扮。
看起來簡單,到她身上,卻半點兒也不平凡。
反而襯得她整個人有種不經修飾隨意的美感。
更像大學裏清麗過人的校花,當之無愧人群裏的焦點。
她換好了衣服出來,旁邊的周小檬定定看了她好幾眼,最後悶出來一句:“思婉姐我我…我要是男人一定娶你。”
薛思婉被她逗笑,“是嗎,那我可要好好考慮一下咯。”
正笑鬧。
薛思婉的手機響起來。
“我接個電話。”
周小檬做了個封嘴的手勢,示意她趕緊接。
薛思婉走回化妝台前,不安地拿起不停響鈴的手機,從小到大,總接到不大好的電話,以至於她一直到現在,聽到電話鈴還是會本能的感到不安。
她視線掃過來電顯示上赫然的名字,輕吸的一口氣沒呼出去,頓了頓才將電話接起來。
沒有等她出聲,電話另一頭已經在這通電話接起的第一瞬便開口。
穆美玲女士的聲音很快傳進薛思婉耳中:“思婉啊,在忙嗎?這個點兒還沒起床吧?”
這個點兒……
薛思婉下意識抬眼看了眼牆上的掛鍾。
上午十一點。
穆美玲女士還是堅定不移地認為她是隨便工作工作,每天睡到日上三竿。
“在等節目開拍,”薛思婉拐到話題的重點,“什麽事?”
“在等節目開拍啊,又接新節目了啊,我們家思婉就是有出息,前幾天那電視上還在重播你演的電視劇,你爸特意打電話叫你小姨姑姑她們都去看給你增加收視率呢。”
“是嗎。”薛思婉靠到椅背上,很輕地說一聲,“那要謝謝爸爸。”
“你節目什麽時候開拍呀,媽媽跟你說件大喜事來不來得及的呀?”穆美玲問完,似乎是忍不住想說,沒等薛思婉回答,便緊接著又說,“哎呀說件事幾分鍾的功夫耽誤不了什麽事兒吧。”
“嗯,什麽事。”
“天大的喜事呢,”穆美玲清清嗓子,“就是我上次跟你說的,你弟弟交了個女朋友嗎,哎呀你說你這個弟弟,越長大越有主意,昨天來跟我說要準備今年結婚。”
結婚。
薛思婉無聲地笑了下。
對麵的化妝鏡照見她眼底疲憊跟苦澀。
電話另一頭還在滔滔不絕:“媽媽跟他說你這成什麽樣子,姐姐連男朋友都沒交,你個當弟弟先要結婚呢。不過你這個不成器的弟弟終於要定下來了,媽媽也是真的高興。”
薛思婉安靜地聽著,連呼吸都刻意小聲,不去打攪穆女士沉浸的喜悅。
不過穆女士似乎對她的沉默不大滿意。
很快就開口詢問:“思婉?你還在聽嗎,怎麽都不說話的。”
“在聽的。”
“在聽就好在聽就好,你弟弟啊問你,弟弟結婚當姐姐的是不是應該表示表示啊?”
弟弟……
當姐姐的是不是應該表示表示啊。
這一句話,從十八歲起,薛思婉不知道聽過了多少次。
“弟弟考進了前十,當姐姐的是不是該表示一下?”
“弟弟籃球比賽,當姐姐的是不是應該表示一下?”
“弟弟過生日……”
不勝枚舉。
因為知道她手裏有爺爺奶奶偷偷塞來的一點生活補貼,知道她有暑假每天打十個小時工得來的微薄的工資,知道她進了娛樂圈覺得這裏繁花掠影可以更無休止無限度地將擁有的一切掏給弟弟。
她不知多少次接到這樣的電話,不知多少次聽過這句話。
也不知道因為這句話,她丟過多少次臉。
窗外的天更陰了。黑雲沉甸甸地壓下來,壓迫力極強。她有那麽一瞬間閃過邪念,惡毒地想,這雲是不是要將這座城,都埋了。
薛思婉為薛思典丟過的臉,到現在能夠想得起來的,倒是隻剩下兩次。
倒不是因為那兩次最最嚴重,而是因為,能夠想起的兩次,最最難堪。
很不幸的是。
最難堪的兩次,都有她最不希望在難堪境地見到的人。
——梁亦辭。
那兩次,不管是在十六歲的北方小縣城,還是在十八歲繁花似錦無有歸宿的滬市,她想起他總一腔孤勇不計得失地護著她。
總是覺得她這一生,下一生,生生世世,永生永世。
好像永遠,沒有辦法忘記梁亦辭這個名字了。
作者有話說:
本文插敘~少量回憶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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