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是你。”

四瓶藥全部吊完,已經是淩晨十二點多。

護士拔針的時候陸彌醒過來,迷迷瞪瞪地強調著“我不住院”,祁行止和護士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還是決定帶她回家。

病中的困意是壓倒性的,陸彌隻嘟囔了幾句,又半夢半醒地睡過去。

祁行止隻好拿羽絨服把人裹得嚴嚴實實,再打橫抱起。好在這個點走廊裏人不多,不然他怕是要在無數人的注目禮下走出醫院。

掀開門簾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冷風往裏一灌,陸彌登時清醒了,強行睜開眼勾頭一看,發現自己被包裹得像個粽子,還多蓋了件大被子似的羽絨服。剛剛把她弄醒的那陣涼意,就是這件羽絨服被吹起、冰涼的衣角貼在她臉頰上帶來的。

陸彌想說衣服太多壓得她很重,嘟囔著開口,不知怎麽就變成了:“我好重……”

祁行止:“……”看來燒還沒完全退。

他手臂用力,又兜緊了點,說:“是。所以你別亂動,不然我抱不起。”

陸彌睜著雙眼睛盯著祁行止的下頜骨發呆,默了良久才沉沉地歎了口氣,腦袋往邊上一倒,擱在祁行止肩窩上,說:“多謝你啊。”

祁行止:“……”為什麽她的用詞聽起來有一股拜把子的豪邁感?還是粵語片裏的那種。

來的時候著急,祁行止直接把車停在醫院對麵酒店的停車場,現在要走回去,有不短的距離。

陸彌也不知是意識清醒還是在犯迷糊,話忽然變多,祁行止走著走著,她忽然開口又說:“對不起啊把你衣服弄髒了。”

說完,還吸了吸鼻子,好像問到了味兒似的,嫌棄地嘟囔:“…好臭。”

祁行止快氣笑了,默默說了句:“沒關係,這都不算什麽。”

“哦……”陸彌反應能力好像變差了,“哦”了半天反應過來不對勁,忙問:“什麽意思?我還幹什麽了?!”

祁行止抱緊她的膝彎,“別亂動。”

陸彌又“哦”了聲,乖乖縮回去。

祁行止低頭看她一眼,很想看出她究竟是病迷糊了,還是趁病撒潑。可????????惜,陸彌現在看起來太人畜無害了,鵪鶉似的縮著腦袋靠在她肩上,一對眸子似有若無地試探著看他眼睛,充滿著好奇求知的光芒。

就像小孩似的。

麵對她這樣的情態,祁行止是無論如何做不到冷靜探究的。

祁行止歎了一口氣,輕輕地笑了聲,說:“你還罵人了。”

陸彌倒吸一口涼氣,“我罵誰了?”

“你罵我開車技術爛。”

這個陸彌有點印象,她“嗯”了聲,理所當然地說:“哦,沒關係。”

“……”祁行止繼續說,“你還說向小園是白眼狼。”

陸彌怔住,這就很有關係了。

“你還說你是最牛逼的英語老師。”

陸彌:“……”完蛋,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祁行止見她徹底沉默,有點不忍心把剩下的事情告訴她。但看她一張心如死灰的表情上,眼睛裏分明還閃爍著好奇的光,不禁好笑,頓了頓,繼續說:“對了,你還唱了西遊記的主題曲。”

陸彌心裏“哢嚓”一聲,她的人設稀碎一地。

她垂死掙紮了一下,叫道:“不可能!我不可能唱歌!”

陸彌目光灼灼地瞪著祁行止,威逼他推翻供詞。

祁行止猶豫了一下,清清嗓子,開口道:“剛翻過了幾座山。”

“又越過了幾條河。”

“魑魅魍魎怎麽它就這麽多。”

他的音色本來是清朗的類型,說話時也是很沉穩的,平板無波,現在卻故意學陸彌的腔調,把這歌唱得抑揚頓挫、豪氣十足,聽起來,十分具有戲劇效果。

陸彌強忍著自己想接下一句“妖怪!吃俺老孫一棒”的生理性衝動,冷著臉命令道:“閉嘴!”

祁行止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但也乖乖閉了嘴。

陸彌心如死灰,一腦袋往邊上歪,生生磕在祁行止鎖骨上。

嘶……疼。

陸彌咬著牙罵他:“你骨頭好硬。”

“……”祁行止忍著鎖骨一陣疼,“哦,對不起。”

“哼。”陸彌哼哼唧唧的,閉上眼打算再睡一覺。

可她睡不著了。

她徹底醒過來。等到兩人不再說話,冬風呼呼吹過,伴著祁行止清晰穩定的心跳聲響在她耳邊的時候,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她被祁行止抱著走了一路。

還舒舒服服毫不見外地窩在人家懷裏作威作福。

理智告訴她這很不對勁,但病意、困意或者是另外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讓她不想爬起來。

陸彌清楚地看到了自己心裏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小心思,它們就像許許多多蟄伏已久的種子,在這個夜裏被祁行止的懷抱一暖,就無法無天地生長起來。

陸彌認命地靠著祁行止的肩膀,閉上了眼睛。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

反正今晚她是病人,病人有權利不講道理。

陸彌原本睡不著,可在車上坐著沒兩分鍾,倦意再次襲來,她一點沒抵抗,舒舒服服地放下副駕駛的座椅,又睡了一覺。

二十分鍾後,車子徑直停進夢啟的院子裏,祁行止拉開副駕駛車門叫醒她。

陸彌眼睛也沒睜,懶洋洋地伸出一隻手臂。

祁行止怔了怔,喊她:“陸老師。”

陸彌哼哼唧唧地不答話,隻直起身,腦袋往他懷裏蹭。

祁行止輕輕牽住她手腕,又喊了一聲:“陸彌。”

陸彌又靠回椅子上,閉著眼不說話,好像又睡著了。

祁行止看了她一會兒,沒再探究她是真睡還是假睡,無奈地歎了口氣,勾下脖子,再次把她橫抱起來。

“小祁老師……”

門衛梁大爺聽見動靜,披上軍大衣出來幫忙,便看見祁行止抱著陸彌的這場景,頓時驚訝得噤了聲。

祁行止回頭衝他笑了笑,又搖搖頭示意沒事,轉身往教師宿舍走去。

梁大爺留在原地石化成了雕像,冷風直往喉嚨裏灌也沒能讓他把張大的嘴閉上。

唉,年輕人……

“密碼。”祁行止停在門口,問。

陸彌好像真的又睡著了,一動不動。

祁行止無奈,隻好輕輕掐了掐她的胳膊,“陸彌,宿舍密碼。”

陸彌轉醒過來,恍惚了好一陣,“…哦,6 個 8.”

祁行止半信半疑地輸入 6 個 8 試了試,“叮”一聲,門居然真的開了。

“……”祁行止歎道,“你這密碼比 WiFi 密碼簡單。”

陸彌驕傲地回了句:“不,WiFi 密碼是 8 個 8.”

祁行止:“……”

祁行止用額溫槍給陸彌量了一遍體溫,確定她不再發燒。又把蓋在她身上的羽絨服摘了,小心翼翼地替她脫了最外麵的棉服,就不方便再繼續動作了。好在她裏麵穿的是件貼身的毛衣裙,勉強也能當睡裙用,祁行止就直接扶她躺進被子裏,掖好了被角。

做完這一切,祁行止直起身,發現陸彌睜著眼睛,似乎在看他。

黑亮的眸子靜靜地、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好像還帶著點淺淺的笑意。

不知道為什麽,祁行止心裏忽然氣血翻湧,生出一股子怒意來。準確地說,從陸彌在車上半夢不醒地伸手要他抱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些不痛快了。

她到底是醒著還是燒糊塗了?祁行止迫切地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但看陸彌的樣子,她不會回答自己。

祁行止躲開她的目光,說:“我先走了。”

“祁行止。”陸彌忽然又叫住他。

等他回頭,她還是那樣乖乖地、一動不動地躺在**,目光鈍鈍的,像小孩子生了病打蔫兒時的神態。

“嗯?”

“你,親過誰啊?”陸彌語速緩慢、眼含笑意地問。

她說的是露營時真心話大冒險的那次,孩子們八卦地問祁行止有沒有親過其他女生,祁行止說有。

祁行止聽完這個問題,神色不改,靜靜地和她對視了會兒,上前拖了張椅子,坐在她床前。

“陸彌。”他鄭重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嗯。”陸彌乖乖地應了聲,隻是目光變得更鈍了,失了焦似的,就像課上強撐睡意到最後一秒、馬上就要倒頭睡著的孩子。

“你現在沒有喝酒,也沒有睡著。”祁行止說。

陸彌好像疑惑他為什麽說這個,猶疑地“嗯”了一聲。

“體溫是 36.8°C,屬於正常偏高,沒有發燒。”祁行止繼續說。

陸彌不吭聲了,困了似的眨了下眼睛,表示自己聽到了。

祁行止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繼續說:“所以你是清醒的。如果你想知道答案的話,不可以第二天早上不認。”

陸彌不說話了,她好像輕輕點了點頭,又好像沒有。

可祁行止要說的話已經收不回去了。

牆角的暖氣片發出了悶沉的一聲,顯得夜裏更靜了。陸彌的臉頰不知是因為熱,還是因為別的什麽,慢慢地升起淡淡的紅暈。

他看著她的眼睛,說:“是你。”

陸彌麵不改色,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是你,親了我。”

作者的話

沒想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