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幾歲的時候,沒有人不喜歡祁行止

退出會議室後,段采薏盯著電腦屏幕發了半晌的呆。直到電腦黑屏,她看見屏幕中自己呆滯的臉,才如夢方醒般抓起手機。

點開祁行止的微信,劈裏啪啦地打了一大段話,倏地又頓住,摁住刪除鍵全部清空。猶豫了一下,還是撥通了對方的電話。

“喂?”電話撥通,祁行止那邊有些吵。

“嗯…祁神?”段采薏清了清嗓子,先問,“你在機場麽?”

“對,馬上登機。有什麽事嗎?”祁行止說完,忽然想到什麽,徑直問,“麵試結束了?怎麽樣?”

段采薏抿了抿唇,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這個陸彌,是你以前那個家教老師對嗎?”

祁行止默了兩秒,說:“是。”

段采薏說:“可你跟我說她是個翻譯,還是個很優秀的口語老師。”

祁行止聞言擰了擰眉,把手機換了一邊,問:“這和她曾經是我的家教老師衝突嗎?”

段采薏沒說話。

祁行止說:“你剛剛親自麵試了她,我說的對不對,你心裏應該有判斷吧。”

段采薏悶了一會兒,說:“…可你沒跟我說她大學肄業。”

她的語氣令祁行止愈發不舒服,頓了頓,說:“我也從來不知道夢啟有不招大學肄業者的規定。”

段采薏安靜了很久,不知該說什麽,隻覺得心裏不是滋味。偏偏這時候室友還從她身後經過,照例打趣了一句“又和你家祁神打電話呐”。段采薏心裏莫名生出一股子委屈,悶聲道:“…沒想到你也是會走後門的人。”

祁行止原本想掛電話,冷不丁聽見她這麽一句,眉頭擰得更深,心中生出些無言以對的疲憊感。沉沉歎了口氣,冷聲問:“你到底想說什麽?”

短短幾句話的時間,段采薏的心情在訝異、不解、委屈之間輪了個遍,聽到他這麽嚴肅的一問,居然有些火大,輕輕嗤了聲,回答道:“沒什麽,就是沒想到,你也是會徇私的人。”

祁行止揉了揉眉間,懶得揣測這位一向坦**爽朗的老同學今天這通陰陽怪氣的火是怎麽回事,便說:“趙學姐把招聘交給你負責,我隻是給你推薦了一個候選人。麵試官是你,最終做決定的也是你,我不會再過問。”

段采薏沒說話。

祁行止也不再等她回複,說了句“我要登機了”,便掛了電話。

段采薏聽著電話裏的忙音,心中更加不是滋味。“騰”地站起來,椅子拖出一聲巨響,拿起水杯接了杯涼水,咕咚咕咚一口灌了個幹淨。

室友被她這陣仗嚇了一跳,狐疑道:“怎麽了,跟你家祁神吵架了?”

段采薏不耐煩道:“沒有。”

另一位室友默默聽了半天的熱鬧,這才從書堆裏抬起頭,笑問:“不會是他又掛你電話了吧?”

段采薏捏著水杯,氣得咬牙,但礙於麵子,愣是冷著臉沒說話。

室友繼續看熱鬧不嫌事大,喟歎道:“我早就說嘛,雖然說女追男隔層紗,但你這也太上趕著了,效果適得其反。祁行止那種人,肯定是見多了對他死纏爛打的,你對他來說啊,說不定隻是個號碼牌呢。”

這室友一直是個悶悶的性格,與段采薏開朗活潑的個性相差了十萬八千裏。又因為成績咬得緊,大學四年裏各種獎學金評比學科競賽創業比賽兩人都不太對付。段采薏看不慣她為人不磊落期末考試連個資料都藏著掖著,她看不慣段采薏仗著家境殷實為人張揚,借著祁行止的事明裏暗裏嘲諷她也不是第一次了。

段采薏自詡坦**磊落,不喜歡和心眼多的人打交道,也從來不把她的嘲諷放在心上。可今天這一句,卻是實實在在在她心裏割了個口子。

段采薏死死捏著杯子,捏得指尖泛白,才忍住和她扯頭發打一架的衝動,撂下句“我出去走走”,推開門走了。

八月底,暑氣難消。段采薏漫無目的地在操場上走了一圈又一圈,還是沒能將室友那句“你對他來說隻是個號碼牌”甩出腦袋裏。

其實她知道,什麽“祁行止見多了死纏爛打的”,都是信口胡謅。

恰恰相反,這麽多年,真正在他身邊“死纏爛打陰魂不散”的,隻有她自己而已。

祁行止雖然長得好看又成績逆天,但偏偏是個木頭一樣的個性,不了解他的女生也許還會見色起意主動一兩次,可但凡了解些內情的,就知道,他這個人,實在是冷漠到了無趣的地步。學校裏的女孩子都有傲氣,敢向他示好的身邊也不乏追求者,何必在他這一棵樹上吊死?

說起來,要論“招蜂引蝶”,還是他那位好友肖晉更勝一籌,可人家恨不得把“有老婆,勿擾”寫臉上,叫人知難而退。最終,學校裏這兩個最引人注目的男生,反而是最無人問津的。

就隻有段采薏,從高中起眼裏就隻有祁行止,一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架勢。

段采薏總想,祁行止從生下來開始能稱作“朋友”的女生一隻手就數得過來,她還是其中資曆最老的那一個。雖然他現在是塊木頭,但隻要她在他身邊等著,總能等到他開竅那一天的。

這條路嘛,長是長了些,但好在一眼望去盡是坦途,沒有南牆可撞,隻要堅持到底就行了。

可現在,南牆回來了。

南牆叫陸彌。

一想到這,段采薏便胸悶氣短,腳步也愈走愈快,兩條胳膊快速擺動著,活像個風車成了精在操場上滾著。

陸彌、陸彌……怎麽還是她?段采薏忿忿想著。

陸彌、迷路……行止……靠,想著想著居然覺得這倆人連名字都配好了似的,故意氣她。

段采薏終於沒忍住衝著夜色仰天嚎了聲,“煩死了——!”

月影重重,樹影稀疏,沒人在意她到底煩什麽。

段采薏第一次見到祁行止,是高一開學的時候。心高氣傲的段大小姐中考隻拿了榜眼,忿忿了一個暑假,連老爸安排的歐洲遊都沒去,悶著自學了兩個月,隻想著開學考試一雪前恥。

萬萬沒想到,開學考試成績下來,她還是第二名。

開學分班集合那天,段采薏特地配了副新眼鏡,拿著座位表搜索那位傳說中的“祁行止”。

她的目光在座位間一寸一寸地搜索,最後,在教室最角落靠窗的位置,她看見一個盯著窗外發呆的少年。

段采薏自小熟讀各類言情小說,看見祁行止的那一刻,她想,見了鬼了。

言情小說居然能是真的。

段采薏盯著祁行止看,一時忘了神。

一個衝撞的身影將同時發著呆的他們倆都扯了回來。

新班長是個文弱的男生,戴著鏡片堪比啤酒瓶底兒的眼鏡,矮矮瘦瘦,看著小雞仔兒似的。他一個人抱了一大摞學生手冊,手冊上還摞著全班的校服,就這麽顫巍巍地從教室後門走進來。

沒人往後看,也就沒人起身幫忙。

班長走到祁行止座位邊過道的時候,因為視野盲區,踢著了桌子腿,整個人往前傾,眼看就要摔個狗啃泥。

“喂——”

段采薏驚呼,條件反射地伸手去扶。

但她離得太遠了。

就在她閉眼不敢看這慘烈現場的時候,意料之中的慘叫聲卻並沒有響起來,隻有校服袋子嘩啦啦落地的聲音。

她睜開眼,看見祁行止站起身,微微躬著背,一隻手拎雞崽兒似的拎住了班長那筷子似的胳膊。而班長驚魂未定地僵在原地,半晌沒緩過來。

同學們聽見動靜,紛紛回頭看。吵吵嚷嚷的教室裏,段采薏卻無比清晰地聽見了祁行止說的第一句話——

“沒事嗎?”

清清冷冷的聲音,卻不叫人覺得冷淡,反而有種沉穩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段采薏想,十幾歲的時候,沒有人不喜歡祁行止。

誰會不喜歡聰明謙遜,長得又那麽好看的少年?

可後來,她不是十幾歲了,她還是喜歡祁行止。

李碧華說:“當初驚豔,完完全全,隻為世麵見得少。”可她後來見過很多很多的世麵了,還是覺得,高一那年望著窗外發呆的少年,是這一生最驚豔。

——雖然她“這一生”才二十幾年。

但矯情就矯情吧,她願意為祁行止說這麽矯情的話。人是多麽狂妄自大的動物,誰不為愛人說幾句“永遠”和“此生”?

段采薏高中喜歡祁行止,是以“次次要和他爭第一”的方式,可惜三年來,隻有高一期末考試那一次贏過。高考之後她天不怕地不怕,雖不至於拿大喇叭昭告天下“我喜歡祁行止”,但也鄭重其事地疊了小星星、做了小模型,挑選了一個月光皎潔的夜晚,告訴對方——“祁行止同學,我喜歡你。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嗎?”

祁行止不意外,也沒猶豫,回答她:“抱歉,我不打算戀愛。”

段采薏回家發了兩天大小姐脾氣,又自個兒想通了——隻是“不打算戀愛”,不是“不喜歡你”。

這說明她還有希望,隻要等。

這一等,從南城等到北京,從附中等到清華,等來了一堵南牆。

段采薏不知繞著操場走了幾圈,回過神來,操場上人都漸漸散了。

抬頭望一眼月亮,一把月光灑下來,也是清清白白的,和她高考結束表白失敗的那晚一樣。

段采薏仰頭望著,直到脖子都酸了,才低下頭,心底做了決定——

看在月亮的份上,不能就這麽打了退堂鼓。

哪怕真是南牆,也不過是磚砌泥縫的,先撞她一撞再說!

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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