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被圍在人群中間取樂起哄的人

蔣寒征一直跟著陸彌到了紅星福利院門口。

院子裏小朋友們圍成個圈在做遊戲,還沒看見他們。陸彌往裏看了眼,又往外退了兩步,板起臉回頭對蔣寒征道:“你還要跟我進福利院?”

“你讓我進當然更好啊。”蔣寒征笑道。

陸彌翻了個白眼,“我走了。別再來找我。”

“誒誒誒別啊!”蔣寒征連忙攔住她。

“你還要幹嘛?!”陸彌把手一甩,抱著胸問道。

蔣寒征被她這麽一吼,目光頓了頓,人高馬大的男孩子看起來居然委屈巴巴的,輕輕開口問:“明天畢業聚餐,你去不去?”

陸彌好笑道:“蔣學長,我們班畢業聚餐,關你什麽事?”

“我受邀赴宴啊!”蔣寒征一臉驕傲,“我可帶你們班籃球隊拿過兩年冠軍,深受愛戴的好不好!也就你,一天天對我沒個好臉……”

陸彌沒耐心地打斷他的話:“我就是這麽沒禮貌沒好臉,你既然知道,就別來煩我。”

她話說得狠,蔣寒征卻還是笑得寬厚,“可我隻喜歡你啊。”

陸彌倒吸一口涼氣,蔣寒征這人能把“喜歡你”這話說得像家常便飯一樣——在她甚至沒有主動和他說過話的情況下。

陸彌絞起眉毛,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陸彌姐姐!”院子裏的小毛頭們解散了,跑出來便看見陸彌,和她身邊這位人高馬大、長得還不賴的哥哥。

八卦是人類天生的本能,小朋友們看見蔣寒征眼睛都亮了兩分,立馬牽著陸彌的衣角扭扭捏捏地問:“陸彌姐姐,這個哥哥是誰呀?”

是個絕世二百五。陸彌心道。

蔣寒征倒是主動,蹲下身摸了摸小蘿卜頭的腦袋,十足親和地做了個自我介紹:“你們好呀,我叫蔣寒征,是你們陸彌姐姐的朋友。”

小孩裏麵有大膽的,眼睛滴溜一轉問:“是……男朋友嘛?”問完也不等回答,自己捂著臉便嘿嘿笑起來。

陸彌氣得腦袋快冒煙,拎著那小孩後領把人揪出來,“不是。不準亂說話。”

陸彌凶起來,小蘿卜頭們都怕她,正要跑,正好林立巧又從院子裏走出來,看見一群人圍著,笑著問道:“怎麽這麽熱鬧?玩什麽呢?”

小孩兒們立刻又活泛起來,那個膽大的指著蔣寒征道:“院長老師!這是陸彌姐姐的朋友!”

“朋友”,簡簡單單一個詞,小朋友嗲著嗓子一講,不曖昧也變曖昧了。

蔣寒征上前朝林立巧微微鞠了一躬,道:“老師好,我叫蔣寒征,是陸彌的同學。”

林立巧一向和藹,又見他為人禮貌,長得也不賴,笑得便更意味深長了些,斜眼笑著看了陸彌一眼,“陸彌,怎麽同學來了也不叫人進去喝杯水?”

陸彌滿腦袋問號,不知該怎麽解釋,蔣寒征又主動道:“沒事老師,我就來遞個話,這就走了。”說完,他又看了眼幾個小孩兒,笑道:“哥哥請你們吃冰淇淋,好不好?”

福利院的小孩怎麽抵擋得了冰淇淋的**,立馬異口同聲地回答:“好——”

林立巧連忙出聲拒絕,“誒誒誒不行,怎麽能讓你破費。”

蔣寒征爽朗道:“沒事兒!老師,也沒幾個錢。”說著,已經牽起了兩個孩子的手。

林立巧無奈,隻得推推陸彌,道:“你趕緊,跟人家一起去呀。”

陸彌抿著嘴,淡淡道:“我待會兒把錢轉你。”

蔣寒征笑說不用,領著孩子們走了。

待他們走遠,林立巧嗔怪地拍了下陸彌的手腕,“你怎麽回事,跟你同學也這麽沒禮貌。”

陸彌懶得和她多說,轉身想走,卻又被林立巧拉住,湊近了問道:“等等,我問你呢!這男孩子跟你……看起來關係不錯啊?”

陸彌無語,問:“哪兒看出來的?”

林立巧言之鑿鑿:“你那麽跟人說話,人家對你還那麽好的脾氣!”

陸彌說:“我那麽跟他說話是因為他煩,至於他為什麽那麽好脾氣你去問他,反正在我這我隻覺得他更煩了。”

“你這孩子!”林立巧先是怒了句,又給個甜棗,輕聲道,“現在也可以談戀愛了,我看那小夥子端端正正挺不錯的,可以試試。”

“我不喜歡,怎麽試?”陸彌一甩手,再不和她廢話,轉身進了院子。

陸彌回屋裏,攤開了備課筆記本。今天是周六,下次上課就是兩天後了,她打算帶祁行止讀一首英文詩。

至於是哪一首,她還沒選好。

筆記本上謄抄著她上周末去網吧????????謄抄來的幾首詩,陸彌輕輕地一首一首念過去,難以抉擇。

這幾首詩都很美,但又都有些曖昧了。

雖然她隻是想幫助祁行止拓展一點閱讀視野,順便進行一些“美的教育”,但萬一被家長知道了呢?總歸是不太好,祁醫生看起來可不像是喜歡讀詩的人。

陸彌閑閑地翻著書頁,心裏犯了難。

唉,這些西方詩人,浪漫得有些過了頭。

“陸彌——”樓下又傳來蔣寒征的聲音。

陸彌懶得搭理,拿著筆記本起身坐到了**,離窗子遠了點。

“明天聚餐,我來接你!”蔣寒征聲音洪亮得嚇人。

眼前字母亂了套,陸彌讀不下去了。

“五點,我就在這裏等你!別忘了!”蔣寒征說完,樓下又不知哪個小蘿卜頭跟著起哄,嘰嘰喳喳重複著“別忘啦別忘啦”。

陸彌“啪”地合上筆記本,拉起被子往腦袋上一蒙,隔絕了樓下的吵鬧。

第二天下午四點,陸彌提前出了門。

到餐廳的時候,隻有班長夏羽湖和另外幾個女生在忙活著布置。

“陸彌,你怎麽來得這麽早?”夏羽湖看見她,笑得極燦爛,甚至親切地起身迎接,“來,你坐這兒!”

說來奇怪,很長一段時間裏陸彌在班裏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透明人,一般長相、一般成績、一般勤奮,甚至連脾氣也很一般,不算友好,也不算沒禮貌——這樣的同學是最容易淹沒在人群中的。

說不清具體在什麽時候,也許是高二籃球賽蔣寒征問她要了一次水之後,夏羽湖對她便忽然關照起來。她的關照可真是熱情,從一起吃飯到一起上廁所,惹得陸彌避之不及。

陸彌被安置在圓桌最中間的位置,如坐針氈,想起身換個位,又被夏羽湖摁著肩膀坐回去。

夏羽湖笑眯眯的,“你就坐這,待會兒有驚喜喲~不用謝我!”

陸彌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半小時後,同學們陸陸續續來齊,蔣寒征在眾人起哄聲中閃亮登場,帶著一臉新郎官兒謝客的喜慶微笑著坐到了陸彌身邊。

“蔣學長遲到了!有人等了好久呢!”夏羽湖率先開腔。

“我的錯我的錯,下一場夜宵我請客!”蔣寒征向來好脾氣,樂嗬嗬地應了話,眼睛卻看向陸彌,低聲問,“怎麽沒等我?”

陸彌不想搭理他,頭一撇,轉到一邊去喝飲料。

“誒誒誒,怎麽還說悄悄話呢!當我們不存在嘛!”不知又是哪個多事的男生起哄。

夏羽湖忙接腔:“人家一對兒的說點悄悄話怎麽了,你這個單身狗就別多嘴了!心不心酸呐!”

陸彌忍無可忍,抬頭瞪了夏羽湖一眼。夏羽湖卻仿若沒看見,笑容燦爛得有些刺眼。

蔣寒征端起杯子敬大家,很有老大哥的做派,“來來來喝酒!恭喜學弟學妹們順利畢業,前程似錦!男生喝酒,女生飲料啊,都注意點兒別瞎灌!我先幹!”

一個男生看見陸彌臉黑,反而不依不饒,道:“征哥,就你自己喝啊?咱們金童玉女怎麽著也得一起喝一杯吧!”

人群中立馬有男生接腔:“就是啊!陸彌,你不能光刺激我們這些單身狗吧,一定得喝一杯!”

“喝一個,喝一個!”

“交杯酒,交杯酒!”

夏羽湖倒了杯可樂塞陸彌手裏,“哎呀別害羞啦,都畢業了還怕啥?!”

“就是就是,喝一個,喝一個!”

經曆三年苦讀的學生們在這個暑假終於迎來了夢寐以求的自由,好像蓄積已久的大壩終於開閘泄洪,他們迫不及待地擁抱作為成年人的權利。喝酒、起哄、大聲喊出從前不敢說的話,好像越大膽、越“社會”,就越自由。

有目標的順理成章開始戀愛,沒目標的,就像夏羽湖現在這樣,不遺餘力地撮合所謂的“金童玉女”。

“金童玉女”,好像每一所學校都有幾對這樣的人,他們在眾人八卦的目光中自動結為一對。比如陸彌和將寒征,除了將寒征莫名而直白的示好外,他們唯一的交集,不過是高一英語演講比賽上的一次合作。

起哄聲愈演愈烈,陸彌的忍耐也到了極限。

她把夏羽湖塞過來的杯子往桌上一放,冷冷問:“誰告訴你們我脫單了?”

幾個起哄的男生臉色瞬間變了,氣氛也逐漸尷尬,蔣寒征笑意僵在臉上,頓了兩秒還是開腔打圓場,笑道:“就是嘛,你們別亂說,瞎胡鬧!”

空氣靜了幾秒,不知是誰小聲嘟囔了句:“真沒勁……”

緊接著便有人小聲附和,“就是,不就開個玩笑……”

陸彌氣不過,正要開口,卻被蔣寒征擋住半邊身子,拉了拉手腕。

“別再說了啊,再說我就更追不到了!”蔣寒征笑嘻嘻道。

男生們笑得賤兮兮,“征哥,你可飄了啊~”

陸彌再聽不下去,無語地看了眼蔣寒征那雀躍的後腦勺,轉身離席。

陸彌走到老師桌邊,一一敬了酒,又到甜品台,拿了個最大的麵包,走到餐廳門外站著啃。

麵包梆硬,並不好吃,陸彌越啃越覺得憋悶,既心疼自己交的班費,又氣那些口無遮攔的人。

學生時代,很多人愛開這樣的玩笑,誰和誰在一起啦,誰和誰天生一對啦。但從中能得到樂趣的,也隻有那些看熱鬧的人。被圍在人群中間取樂起哄的人,和動物園裏的猴子沒什麽區別,從尷尬無奈到憤怒無助的心情,別人是理解不了的。要是不配合,還會被賞個白眼批評一句——“開不起玩笑”。

這操蛋的邏輯。

陸彌愈發覺得憋屈,尤其是想到自己是交了份子錢來聚餐的——就好像自己把自己賣了。

麵包卡在嗓子裏,陸彌猛烈咳嗽起來,打算買瓶水喝。

一抬眼,卻在街對麵的書店裏看到熟悉的人影。

盛夏的夜裏熱浪滾滾,人聲嘈雜。

祁行止穿著白色 T 恤站在書店門口的報刊攤前,側身看著一本雜誌,安靜得像一幅畫。

作者的話

這個階段,小陸是真的隻想當一個優秀的家庭教師啦,對弟弟沒有任何非分之想。 當然她對小祁肯定也有不一樣的感覺,是“可以當朋友”的那種好感,一是因為長得帥,二是因為話少性格穩(之前提過,小陸喜歡話少的人(當然主要還是因為帥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