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但現在,你要去哪,我送你。”

將暗未暗的夜空中又有細細斜斜的小雨飄下,擦過陸彌的臉頰,祁行止微微低頭看著她。

她明明是在生氣地質問,眼神卻仍然是空的,好像站在她麵前的無論是誰都不要緊,她都會擺出這副表情。

在他的記憶裏,陸彌不是這樣的。

祁行止頷首,張了張嘴,聲音幹澀,“等雷哥把錢退給你。”

陸彌不幹,她伸手去搶箱子,“用不著。”

祁行止並不讓步,但也不說什麽,隻是迅速把箱子拖到自己身後。

兩人正僵持著,車行裏忽然傳來爭吵聲,接著是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響。

祁行止往回看了一眼,又對陸彌說:“等你想好要去哪。我送你。”

說完,他拖著她的行李箱往回走,長腿一邁步子跨得老大,頭也不回,像是生怕她搶了箱子就跑。

陸彌望著他背影空張了張嘴,說不清是憤怒還是震驚,半晌沒說出話來。

祁行止說得沒錯,她不知道要去哪。

店裏已經是一片狼藉。

那架本來就缺胳膊少腿的破車不知是被老雷還是小雷卸了最後一扇車門,此刻橫屍地麵,混著書本、水杯和一地的零件,場麵很有些慘烈。

祁行止見狀,一言不發,隻抬頭盯著小雷看了一眼。

小雷仍是氣鼓鼓的,胸口起起伏伏喘著粗氣,但被祁行止這麽一看,卻沒再發作,梗著脖子杵在原地。

雷哥也攥著拳頭僵了半天,才哼一聲背過身去,從褲兜裏掏了根煙出來。

“哎,小帆還在這呢,抽什麽煙。”肖晉說。

雷哥動作一滯,頓了幾秒,正要把煙往回收,雷帆哼了聲道:“用不著,老子自己抽的煙不比他少!”

“你再跟我老子老子地說一句!”老雷一點就著,揚著巴掌回身又要跟兒子幹仗。

祁行止揚手攔住他,又回頭冷著臉訓了雷帆一句:“不會說人話就把嘴閉上!”

雷帆果然立時噤了聲,委屈巴巴地看了他一眼,低下頭去。

老雷見狀,重重“哼”了一聲,把被祁行止抓住的胳膊抽出來,狠狠一甩,背過身道:“你們倆趁早給我把這畜生帶走!老子眼不見為淨!”

祁行止和肖晉交換了個眼神,問:“想好了?”

老雷頭也沒回上了樓,留下句:“有什麽好想的!來討我命的畜生,死在外麵最好!”

鋼製舊樓梯被他踩得吱呀響,祁行止等他上了樓,才回頭問雷帆:“你知道你爸說的是什麽意思吧?”

雷帆低著頭:“知道,他要把我打發到北京去。”

說完,又囁嚅著補了一句:“不回就不回,這破地方老子早就不想待了……”

肖晉一巴掌呼在他後腦勺上,“誰教你這麽說話的!老子老子的,毛長齊了麽就老子!”

雷帆吃痛地捂住腦袋,嘀咕道:“還不是跟那個老東西學的……”

祁行止不跟他多嘴,把他拉到一邊徑直問:“知道夢啟嗎?”

雷帆說:“知道啊。祁哥肖哥你們不都在那裏兼職嗎。”

祁行止又問:“知道夢啟是做什麽的嗎?”

雷帆這次沒有那麽對答如流了,他支吾了一下,還有些不自在地撇開眼神,低聲說:“不就是……好學生上課的地方麽。”

“不對。”祁行止說,“夢啟的學生除了成績之外,更突出的共同點是他們在某些方麵或多或少有一定的天賦……或者說,異常。並且,他們的家庭大多無法負擔正常的教育費用。”

雷帆微微睜圓了眼睛,聽得很認真。

祁行止回以他同樣認真的視線,問:“聽明白了嗎?”

雷帆顯示點了點頭,又怔怔地搖頭,“我爸…老東西,要送我去夢啟?”

“嗯,”祁行止說,“想去嗎?”

雷帆微微低下頭,聲音愈發的小,“可我沒有天賦……祁哥你不是知道麽,我在我們班倒數的。”

祁行止輕輕笑了聲:“可你夠異常啊。”

雷帆猛地抬頭,撞上祁行止玩笑的目光,又心虛地縮回去。

“行了,別矯情,你爸把你那獎杯都放積灰了,你以為是因為什麽?”祁行止輕輕薅了把他的腦袋,指向櫃台後麵的壁櫥上,那座已經瞧不出光澤的金獎獎杯。

那是雷帆四年級時,參加重慶市中小學生奧數競賽拿回來的獎杯。

“那都是小學的事了……”雷帆囁嚅著。

祁行止不接茬,又問了一遍:“想去嗎?”

雷帆默了很久,才緩緩抬起頭,閃爍著目光問:“祁哥,那是個好地方,對吧?不然,你和肖哥也不會在那裏。”

祁行止想了想,慎重地回答:“我認為還不錯。”

雷帆長長地舒了口氣,點頭道:“那我想去。”

祁行止咧嘴笑了,“好。我帶你去。”

這邊說完,他手裏仍緊緊握著陸彌行李箱的拉杆。回頭看了眼,陸彌抱臂站在車行門口,背對著他。

不知是感受到他的目光還是什麽,陸彌忽然回身,對上他的視線,一絲停頓也沒有,走上前亮起手機,麵無表情道:“錢到賬了。能把我行李箱還給我了麽?”

祁行止問:“想好去哪了嗎?”

陸彌深吸一口氣,像是在提醒自己保持耐心,才說:“祁行止,我再說一遍,我沒有義務告訴你我要去哪裏。”

祁行止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手指,低頭說:“我不會跟蹤你,也不會問你之後去哪。但現在,你要去哪,我送你。”

說完,他又將行李箱握緊了點。打定主意無賴到底,幹脆轉身到椅子上坐下了,“想好了告訴我。”

“那你送我去機場。”陸彌看著他在椅子上坐定,腦子裏嗡嗡響,冷不丁做了決定。

祁行止頓了頓,看著她問:“國際還是國內?”

陸彌說:“國內。”

祁行止眼神變得遲滯,盯著地麵呆了一會兒,站起身說:“好。”

雨越下越大,在車窗上形成一道簾幕。

祁行止專注地開著車,陸彌專注地盯著雨的形狀變化,誰都沒有說話。

直到車子停在航站樓門口,陸彌彎腰去解安全帶。

祁行止忽然問:“陸老師,你為什麽來重慶?”

陸彌感到十分莫名,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說:“盲選的。聽說這裏挺好玩。”

祁行止抿嘴笑了笑,“是。”

陸彌不知道他這沒頭沒腦的問題是什麽意思,但既然都要告別了,也就做做樣子,笑了笑說:“謝謝你送我,拜拜。”

祁行止摁開後備箱,問:“需要我幫你把行李箱拿下來麽?”

陸彌搖頭,“不用,也沒多重。”

祁行止點點頭。

陸彌下了車,搬下行李箱後站在車窗前再次和他告別:“拜拜。”

祁行止頷首:“再見,陸老師。”

回程的路上,雨已經停了。

祁行止將車開得飛快,靈巧地穿梭在這座鋼鐵森林一般的城市中。

來時開了快一個小時,回程卻隻用了 30 分鍾。

把車直接開到車行後院停好,下車就看見肖晉在院子裏踱著步和誰通視頻電話。

看他那上了天的顴骨和不要錢的笑容就知道,對麵的人一定是林晚來。

祁行止時常覺得戀愛這件事很奇妙,他在競賽營剛認識肖晉的時候,對方看起來明明是個眼睛長頭頂的 BKing;也說不清轉變發生在什麽時候,總之某一天肖晉就基因突變似的,從人變成了狗。

還是條不值錢的二哈。

祁行止本想繞開他上樓,卻剛好碰見他掛了電話回頭。

肖晉揚眉:“喲,回來得還挺快。”

祁行止“嗯”了聲。

肖晉問:“姐姐走了?”

不知是不是祁行止敏感,總覺得他說這話時故意加重了“姐姐”兩個字。

祁行止擰眉,“你喊誰姐姐。”

肖晉蠻不在乎地笑了聲:“誰比我大我喊誰姐咯,你以為我跟你似的沒禮貌。”

祁行止:“……”

肖晉又問:“她去哪兒了?”

祁行止說:“沒問。”

肖晉“嘖”了聲給他豎起大拇哥,歎道:“說不問就不問,君子!”

祁行止自嘲地笑了聲,本來不想說話的,抬眼看見肖晉身邊小桌上放著幾罐啤酒,改了主意,上前扣開一罐。

肖晉同他碰了個杯,眼睛一轉故意說:“唉,想女朋友了……”

祁行止:“閉嘴。”

肖晉噗嗤笑了聲,不再玩笑,問:“你每年放假都往重慶跑,不會就為了能碰見她吧?守株待兔?”

祁行止聞言頓了頓,沉默半晌,灌了一大口酒,才說:“應該不是吧。”

“我不知道她會不????????會回來,也不知道她會來重慶。”

畢竟,重慶對於陸彌來說應當隻是個可有可無的旅遊城市。

就像她自己說的,隻是“聽說挺好玩”的一個地方。

肖晉思維跳躍,也不知想到什麽,忽然一驚,道:“我去!她回國來重慶會不會就是因為你啊?!你不是一直都喜歡重慶嗎,有沒有跟她說過?”

祁行止無語地看了他一眼,甚至懶得評價這個荒唐的假設。

肖晉卻莫名相信直覺,說:“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嘛!你就說,你以前有沒有跟她提起過重慶?”

祁行止隨口回答:“可能有吧。”

肖晉一拍板,“那不就是?!”

祁行止懶得聽他的謬論,喝完最後一口酒撂下句“下次有課題別找我組隊”,揚手將易拉罐丟進垃圾桶,轉身上了樓。

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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