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齊喚聞到一陣熟悉的淡香,仿佛還夾雜著海風的味道。

又是她。

接二連三都是她,他無聲詢問。

向茗被他看得三分羞愧,七分懊惱,有種自己在無理取鬧的錯覺。總不能說“我是來送你上熱搜”的,她緩了口氣,微笑,“你好。”

她想起新節目的主題,自我介紹:“我是電視台編導向……”

沒想到,剛開個頭就被掐滅。

“抱歉。”齊喚桌下的手輕敲膝蓋,一邊聽著會上幾乎快撕破臉的爭論,“我不接受采訪。”

向茗笑容僵了一瞬,猶豫幾秒,她解釋:“你誤會了,不是采訪,我們節目是……”

她試圖說服他,望著他的眼睛,又說不下去。

真漂亮的眼睛,但偏偏眼裏沒有光。他這麽看著自己,感覺她在欺負人似的。

算了。

“對不起,打擾了。”她為自己的冒昧,也為剛才她的武斷。

齊喚點頭接受了:“沒關係。”

說完,他收回“目光”,垂眸重回自己的世界。

向茗關了錄音筆,去洗手間跟躲著圍觀的兩個姑娘說明情況,也讓她們刪除這位齊先生的照片。

然後,她跟同事道歉:【有意外,我可以提供另一條選題思路。】

同事說沒事,看了她的提議,驚喜道:【新方向!我等會兒就把你說的放會上討論。】

服務生給向茗上了咖啡,她開電腦,心裏頭挺癢的,她悄悄去看落地窗角落的人。

賞心悅目,不止一點點上鏡。

就衝這張帥比臉,她能寫一百萬字的場景設計和鏡頭構圖。

向茗忍不住在閨蜜群說了剛才的事,蔣舒藝發來一串“哈哈哈”,問她:【你現在走了嗎?】

向茗說“沒有。”

蔣舒藝驚訝:【死灰複燃?】

向茗也說不清,看到他的眼睛,她心情挺複雜的。

比起打臉,更多的是惋惜。

再想起三天前他在她這焊死的“不僅沒有禮貌,還毫無紳士風度,空有一張好皮囊的臭男人”形象,他可真冤。

【你說他不會把我當成LSP吧?】

【又是撞他懷裏摸腹肌,又是留了口紅印,還送行李牌,剛才那樣會不會又顯得我是在搭訕?】

【啊,機場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說他會不會信?】

向茗自顧自打了一堆,還有在“汀蘭水榭”的電梯,怎麽偏偏就是最不可能的可能。

蔣舒藝回了個沒心沒肺的笑:【你說你要是能把放他那兒的心思分個十分之一出來擱齊喚身上,你也不至於現在無家可歸。】

向茗被靈魂暴擊,手機一丟,隻能靠帥哥續命。

從她回到自己卡座起,這位齊先生就沒怎麽變過姿勢,隻臉色忽然有些陰鬱。他像是隨手摘了耳機,整個人都往後一靠,放空了幾秒,他闔了闔眼,表情依然沒有多少溫度。

就像是從南極回來的。

然後,他就這麽一動不動地看著前方。

難怪會被人誤會。

向茗目光從空白的策劃案劃過,有了主意。

傲慢與偏見,類似剛才的事隻是冰山一角,他們本就是弱勢群體。但這樣的策劃,也隻是中規中矩而已。

向茗糾結:【你說我如果誠心邀請他參與我的策劃創作,成功率有多高?】

念頭剛起來又被她壓下,不可能。

果然,蔣舒藝也說:【我看懸。】

【但試試不要錢。】她話鋒一轉。

手機不合時宜響了,是老師來電。向茗去洗手間接電話,再回來時,靠窗的地方人去樓空,隻有桌上擺了個“已預訂”的桌牌。

誰預訂的?他?

向茗回到電腦前,再沒寫出一個字來。

等雨停,她收拾電腦包回家,一路想著策劃和某人的臉,萬萬沒想到她的驚喜大禮包早就在電梯裏打包等拆。

電梯“叮”一聲開門,他站在從B1上來的電梯裏,燈光勾勒著他英俊的輪廓,光影下,他的身姿格外挺拔。

向茗抬起的腳步頓住,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隨即,視線落在他身旁的中年男人。在機場咖啡廳就跟在他身側的人,這會兒,這位慈眉善目的叔叔抬起手摁在開門鍵,朝她露出笑。

向茗回了個微笑,快步進去,嚴叔鬆開手,問:“要去幾樓?”

“23,謝謝。”他幫她按了樓層。

向茗順利看到被點亮的按鈕,是跟23挨著的22,她看著離她半臂遠的某人,“這麽巧,齊越……”她頓了頓,“先生。”

嚴叔詫異地看她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借著電梯鏡麵,他打量著,是個很漂亮的小姑娘,笑容很甜。

齊喚往她的方向偏頭輕點了點,算是回應。

“你住22?”向茗隨口問。

“嗯。”

“我住23。”

“嗯。”

向茗:“……”這天挺難聊的。

她索性望著鏡麵觀賞帥哥的顏,像是精雕細琢過的五官,帶著一絲不容侵犯的驕矜。她學過素描,這樣的五官笑起來絕壁溫柔。

顏好,氣質更好,要是真能讓他參與她的節目就最好了。

向茗蠢蠢欲動。

電梯快速上行,一路暢通無阻。到22樓,嚴叔擋著門,齊喚已經熟悉電梯到門口的步數,走得尤為順暢。

為什麽不用導盲犬或是導盲棍?向茗視線追著他的背影。

等他順利出去,嚴叔鬆開手,向茗自然接過棒,替他按著開門鍵。

臨走,嚴叔對她點頭表達謝意。

電梯門緩緩闔上,安靜密閉的空間裏,隱隱有股烏木香,很快又散去。

她不想放棄。

向茗回到家,開門就脫鞋蹦了個迪:【大帥比住我樓下!】

她喘著氣給蔣舒藝發消息,還想蹦兩下,又不知道樓下隔音好不好。

隻好穿上拖鞋。

蔣舒藝打電話問:“真假?22不是空著?”

“當然,我準備拿下大帥比!”向茗坐到沙發,習慣性開了電視機,調到當地的頻道。

蔣舒藝“喲”一聲:“怎麽的,想到讓人當你靈感工具人的辦法了?”

向茗眼睛半眯著搖頭:“還沒。”

“不過,近水樓台麽。”她第一回 注意力不在播放的節目上去分析鏡頭,“遠親不如近鄰。”

她這兩天忙著想節目,還沒拜訪過鄰居,擇日不如撞日。

蔣舒藝清楚她最多就是口嗨:“你會做飯?”

“不會。”向茗拿了ipad出來,搜她愛吃的蛋糕店,“但我會吃。”

吃喝玩樂她是一把手。

她之前沒來過南城,最近吃飯也不過是照著排行榜來點,現在對著軟件搜,意外搜到一家她特別喜歡的蛋糕店。

近兩年橫空出世的手工蛋糕,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開遍大江南北。乍一看這家叫L·Y的蛋糕店店名還挺奇怪的,價格更是離譜,可東西實在是好吃。

向茗在購物車加了一堆,聽蔣舒藝問:“囊中不羞澀?”

她動作一頓,眼神黯了黯。

離開家前,向茗特意將公司分紅用的卡和幾張金卡副卡都留在家裏最醒目的位置,隻帶走了自己的工資卡,以示她退婚的決心。

其實這幾年她掙得是不少,奈何太能花錢,月月光。從前她揮霍著家裏公司每年給到她的分紅,花得隨心所欲,現在一對比,確實得省著點。尤其她這麽興師動眾的一番折騰,爸媽至今沒點消息,她心裏頭塞滿了棉花。

“怎麽?要給我發零花錢?”向茗默默將購物車裏給自己買的四寸榴蓮給挪出去,改成性價比更高的芋泥蛋糕。

“那你得先叫我聲爸爸,我再考慮考慮。”

“滾滾滾!”

蔣舒藝說正經的:“記得把標簽撕幹淨,你這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心靈手巧是指望不上了,也就隻能抱抱佛腳刷好感!”

“支招就支招,損我幹嘛!”向茗卡著羞澀的荷包刪減購物車。

蔣舒藝直接掛了電話。

向茗下單,一下扣了近兩千,她看著自己的工資卡餘額,心很痛。

再這麽下去,過不久她就得變負二代。

默念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她安慰自己。

等了近半小時,蛋糕送來了,她將兩份蛋糕分別裝好,先送去24。樓上24是對小夫妻,給她裝了一袋水果,說是剛從國外空運回來的,當作回禮。她再回到自己家,仔細檢查給齊越那份。

她點了提拉米蘇、便當盒子蛋糕和兩袋小餅幹。都是不甜的點心,齊家那位叔叔也能吃。

向茗撕了包裝紙,改裝到家裏的點心盤,摁響樓下門鈴。

開門的是嚴叔,見到她,揚起笑,“你好。”

裏頭傳來新聞聯播特有的聲音,向茗抿了抿唇,一時不知道看新聞聯播的是這位叔叔還是齊越。

“您好,叔叔。”她沒往屋裏看,隻將手上的點心盤往前送了送,“叔叔,我住樓上23,最近剛搬過來,來跟大家打個招呼。”

嚴叔趕緊接過道謝,看著女孩亮晶晶的眼睛,他有點不知道說什麽好,“蛋糕看著很好吃。”

向茗差點脫口道出店名:“是我自己做的,我平時就喜歡做做烘培,希望您跟齊越喜歡。”

為表誠意,她這麽說。

嚴叔低頭,目光流連在提拉米蘇上的脆餅,眼底驚訝一閃而過,他沒有戳破:“喜歡的,謝謝。”

主持人字正腔圓的新聞播報不斷被送入耳畔,向茗又好奇又得矜持,最後,遺憾道:“叔叔,那我先回去了。”

“好。”嚴叔捕捉到她的失落,但到底是什麽都沒說。

向茗摁了電梯,這個點用電梯的不多,樓裏又大多空關,電梯很快就到。她邁進電梯,按了樓層,視線定在“22”上明顯被改造過的凸起。

笑容維持不住裂了。

向茗:【狼沒套著,隻有錢包漏了風!】

微信顯示蔣舒藝轉賬23333。

向茗碎了的心一片不留。

嚴叔目送向茗離開,反手關上門,對正聽新聞的齊喚說:“是樓上的小姑娘。”

齊喚點頭。

嚴叔去中島台,將剛洗完的水果送到茶幾。

房子在齊喚來後重新收拾過,去掉了不必要的家具,客廳裏隻剩一個茶幾和一個皮質沙發,他坐在僅剩的沙發,望著電視機的方向。

“小姑娘送了蛋糕過來。”嚴叔解釋,他知道齊喚不喜歡吃甜食,還是問,“是L·Y店裏的提拉米蘇,要吃嗎?”

齊喚揉了揉眉心,側頭轉向他。

剛才門口的聲音,他也聽到了,她說是她自己做的。

這提拉米蘇上撒了脆餅,很獨特的做法,知道L·Y的都清楚隻此一家。

齊喚輕笑一聲,不做點評。

嚴叔歎氣,去中島台處理蛋糕。除了餅幹,提拉米蘇和便當盒子都放進冰箱。

他處理完蛋糕,將餐廳的燈調暗,回頭就瞧見又開始在客廳練習數步的齊喚。他走得不快不慢,如果不細看,根本分辨不出他的眼睛其實看不見。

他一遍遍在練習。

嚴叔忽然哽咽,在他眼裏,哪怕身處黑暗,齊喚也仍舊是那個身披萬丈光芒的齊二公子。

“小姑娘其實怪可愛的。”他想起向茗一直將齊喚叫做“齊越”,又帶了一句,“也很漂亮。”

齊喚腳步不曾停頓,嚴叔欲言又止,最後,他穿過客廳到陽台,默默守在一邊。

不管小姑娘什麽目的,這追求方式注定要翻車。

齊喚做完今天的練習,給自己倒了杯水。手機響了一下,設置好的特殊模式自動播放。

“向茗也在南城。”

作者有話說:

嚴叔:小姑娘怪可愛的,就是這追求方式老套了點……

齊老板:哦。

向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