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袁雙和楊平西在酒店裏進行了深度的“調查”, 一直到傍晚才退了房離開。

坐上車後,楊平西才騰出時間,拿了手機逐一回複消息。

袁雙整個人懶洋洋的,問:“你一天不在, 店裏沒事吧?”

“沒事。”楊平西說:“有大雷他們看著。”

袁雙忽的想到什麽, 又問:“你上午來接我, 我們晚上才回去……一會兒怎麽和大雷他們解釋啊?”

楊平西笑, “實話實說?”

袁雙瞪他。

“那就老規矩?”楊平西挑眉。

袁雙頷首,又叮囑他, “別露餡兒了。”

楊平西失笑。

時間不早, 楊平西帶袁雙去吃了點東西後, 就啟程回藜東南。袁雙今天被折騰了小半天,累得犯迷糊,沒多久在在車裏睡著了。

楊平西聽身旁沒了動靜, 回頭看了袁雙一眼,眼底不自覺露出笑意。來時路和回時路她都睡著了, 但他的心境卻迥然不同。

來時他恨不得這條路永無止境,這樣他們就不會分開。而現在,他隻希望這條路越短越好, 這樣他們就能盡快回到他們的寨子、他們的旅店。

袁雙連著好幾天都沒休息好, 現在精神一放鬆,整個人鬆弛下來後, 倦意頓時就席卷而來。明明山路顛簸,但她卻睡得安恬, 還做了個美夢, 夢裏有寨子、有旅店、有店裏的所有人, 還有楊平西和狗。

一覺醒來, 天色已晚,車已經進入了黎山鎮的地界。

袁雙看著窗外的山上,有星星點點的燈光在閃爍,恍然間好像回到了第一次來這兒的時候。那時的她並不知道,自己會與這片土地、這裏的人結下這麽深的羈絆。

楊平西把車停在鎮上,袁雙下了車,深吸了一口氣,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來。不過是別了幾天,她卻格外想念這裏的一切,再回來,身邊所有的事物,包括空氣裏的燒烤味都讓她感到親切。

“走吧。”楊平西提著行李箱,朝袁雙伸出手。

袁雙自然地牽上去,和楊平西一起往山上走,路上碰到在吊腳樓前坐著的寨民,還主動地和他們打了聲招呼。現在她已經能認清寨子裏的所有人了,寨子裏的人也都認識她,見到她會笑著道上一句“回來啦”,就好像她是這裏的一份子。

到了蘆笙場,袁雙拉著楊平西的手,說:“我們去‘水上糧倉’。”

楊平西一猜就知道她想去看看孫婆婆,就點了頭,“好。”

他們擇了道,經過“水上糧倉”,從“三眼井”旁走過,就到了孫婆婆的家。

老人家正在吊腳樓門前坐著擇菜,看到袁雙,立刻放下手中的菜,緩緩地站起來,朝袁雙招了招手,嘴裏還說著話。

袁雙現在已經能聽懂一些簡單的苗話了,她知道婆婆在讓她過去,便聽話地走上前去。

屋子裏的蘭姐聽到動靜走了出來,看到袁雙,立刻展開笑臉,熱情道:“小雙你回來了啊。”

袁雙點頭。

蘭姐走過去,說:“房子這幾天我裏裏外外都打掃過了,你看還需要我做什麽?”

袁雙搖了下頭,回道:“暫時不需要了,租房合同我已經找人擬好了,晚上發給你,你先看看,具體的事情明天我們再一起商量。”

蘭姐應聲:“行。”

離開孫婆婆的家後,楊平西按捺不住問袁雙:“你要租孫婆婆的吊腳樓?”

袁雙點頭,“嗯。”

楊平西想到大雷之前說蘭姐想回寨子做生意的事,稍一琢磨,就猜出了端倪,“你想在寨子裏開店?”

袁雙施然一笑,算是默認。

“做什麽?”楊平西看著袁雙,很快猜道:“旅店?”

“民宿。”袁雙遞了個挑釁的眼神給楊平西,問:“楊老板,有沒有危機感了?”

楊平西知道袁雙要在黎山寨開民宿,一時驚訝,他不覺有危機感,倒是第一時間想到了別的事。

“你什麽時候和蘭姐說好的?”楊平西站定,盯著袁雙問。

袁雙知道這事瞞不過,也不打算瞞,遂如實回道:“孫婆婆的吊腳樓那麽大,空著可惜,我之前就覺得房子很適合改造成苗寨特色民宿,所以蘭姐回來之後,就找她說了我的想法,還邀她一起幹,她和婆婆商量了下,覺得可行,就同意把吊腳樓租給我了。”

楊平西抓住重點,“所以你之前就打算留在黎山寨?”

袁雙咳了下,“嗯。”

“你說有事要回北京……”

“我不得回去把北京的公寓退了啊,一直租著不住很浪費錢的,還有行李,我不回去怎麽收拾了寄過來?”

楊平西眸光微閃,接著問:“酒店麵試……”

“我壓根就沒去。”袁雙站在高兩節的台階上,低下頭說:“生日那天晚上我就回複了那封郵件。”

袁雙看著楊平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說,‘感謝賞識,但我已找到了想堅持一生的事業’。”

楊平西眼波微瀾,隨後掀起了巨浪。

“那天晚上,我本來就想把這事兒告訴你的,誰知道你都不聽我的回複,上來就以為我回京是為了麵試。”袁雙雙手插在腰上,歎口氣說:“我就是想試下你,看看你會不會挽留我,結果你毫不猶豫就送我走了!”

楊平西解釋:“我以為你是真的決定好了要回北京。”

“我知道。”袁雙柔聲說。

經過今天,袁雙已經能完全明白楊平西的心意,他不是不挽留,隻是真的以為她選擇了回北京,所以不想絆住她。

他們這次分開,完全是陰差陽錯,是彼此對這段關係的不確定點撞在了一起才產生的誤會。

他以為她真心要走,她以為他不想挽留。

袁雙心裏若有所觸,遂笑著朗聲說:“楊平西,我現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不回北京了!”

楊平西顯然也想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在知道袁雙本來就要留下來時,他心口微燙,又聽她發表宣言似的說自己不回北京了,便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求之不得。”楊平西笑著應道。

此時山風忽起,袁雙和楊平西在山間石階上一高一低地站定相望,良久,齊齊笑了。

回到旅店,大雷、阿莎和萬嬸都在,他們知道袁雙今天回來,就一直在店裏等著。袁雙剛進店就被圍住了,不隻是人,還有狗。

“寶貝”見著袁雙就興奮地在她腳邊瘋狂地搖尾巴,表情看上去非常高興,袁雙彎腰摸了摸它的腦袋,和它打了聲招呼。

“姐,你可算是回來了,店裏沒有你感覺少了什麽似的。”大雷激動道。

袁雙開他玩笑,“現在不說我是外人了?”

大雷把腦袋搖成撥浪鼓,忙說:“你就是‘耕雲’的一份子!”

袁雙莞爾。

阿莎給了袁雙一個熱烈的擁抱,萬嬸拉著袁雙的手來來回回地撫摸,閃著淚花說:“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楊平西把袁雙的行李箱搬去房間裏,出來時大雷問:“哥,你一大早就去接雙姐了,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袁雙輕咳了聲。

楊平西說:“打探同行的情況。”

大雷嘟囔:“又去行業調查啊,你和雙姐可真敬業。”

袁雙別開眼,轉頭就對上了萬嬸意味深長的眼睛,過來人的閱曆深,她一時心虛,就故作淡定地理了理頭發。

在大廳喝酒的新客問是不是老板娘回來了,居然看到楊老板笑了。楊平西坦然承認,又爽快地說今晚的酒他請了。

袁雙看過去,楊平西垂眼,笑著說:“今天不是故意的,是真高興。”

“僅此一次。”袁雙輕哼,“以後你的心情好不好,我說了算。”

楊平西頷首,“好。”

晚上,袁雙讓楊平西給那些留了差評的客人打去電話,請求刪除評論,因為這些差評是楊平西主動要的,那些客人很痛快地就答應了他的請求,還開玩笑問他是不是酒醒了,終於知道後悔了。

讓客人留差評這件事楊平西並不後悔,雖然袁雙說她本來就打算留在黎山寨,但是之前他們之間有誤會,如果沒有差評這事做契機,她今天也不一定會回來。

留差評這事雖然損害了“耕雲”的短期利益,但是長遠的看,簡直是賺大了。

想到袁雙之前就決定要留下,楊平西的嘴角一晚上都沒放下過,旅店裏有人攛掇他彈吉他唱首歌,他心情好,也沒拒絕。

袁雙和大雷、阿莎和萬嬸聊了會兒,聽完楊平西的一首歌,就進房間收拾行李去了。之前一氣之下,她把自己的所有東西都帶走了,現在還得一樣樣地再擺回去。

十月份,藜東南已經有點冷了,袁雙這次回去,帶了些秋裝過來,她還整理了冬裝,從北京寄出。

和楊平西剛認識的時候,袁雙還問過他,藜州的冬天冷不冷,他說凍骨頭,讓她到時候可以來感受下。她那時候迫降藜州,對這個地方還有抵觸情緒,誰成想,三個月過去,她就主動降落到了這片土地上。

命運有時候真是妙不可言,它讓萍水相逢的人成為了人生伴侶,偶然途徑的地方成為了又一個家鄉。

夜深後,楊平西關了店門,回到房間裏就看到袁雙抱著平板在看。他去洗了澡,出來見她還專心致誌地盯著屏幕,不由躺上床問:“在看什麽?”

“喏。”袁雙把平板放斜了,讓楊平西看。

楊平西掃了眼,都是些民宿的圖片。

“怎麽突然想開民宿了?”

“也不是突然。”袁雙說:“我剛入行的時候就想過,隻是一直沒下定決心去做這件事。”

“那現在怎麽下了決心了?”楊平西挑眉,謔笑著問:“因為我?”

袁雙見楊平西得意的樣兒,笑了聲,坦然道:“因為你,還因為我自己。”

她正色道“上回我們去石岩上寨,劉姐和我說,‘年輕時候想做的事,我為什麽要等老了以後再去做’,我覺得很有道理。”

“年輕最有衝勁兒的時候我不去做,老了以後可能就沒精力,衝不動了。”

“我評估過了,黎山寨背靠古橋景區,寨子又獨特,景色也好看,發展前景很好。”

“上個月‘耕雲’基本滿房,很多人想住寨子裏都訂不到房,所以再開一家民宿是可行的。”

“最主要的是這裏有你。”袁雙衝楊平西眨了下眼睛,說:“有你在,我就不是在單打獨鬥,可以放手去試一試。”

楊平西心頭一癢,忍不住挑起袁雙的下巴,親了她一下。

袁雙趴在**,托著腮說:“我想好了,‘耕雲’呢,就保持現狀,多方麵綜合經營。孫婆婆的房子呢,我不打算大改造,準備做成家庭式的民宿,最大程度地保留吊腳樓原有的特色。”

“這樣,兩家店的風格就區分開了,各有特色,還能聯動。”

楊平西點頭,噙著笑說:“聽上去不錯。”

袁雙翻身窩進楊平西的懷裏,找了個舒適的位置靠著,又有些擔憂地說:“其實我心裏沒什麽底兒。”

楊平西摟著她,寬慰道:“‘耕雲’就是你的底氣,不管怎麽樣,有我給你托底。”

袁雙被感動,轉身回抱住楊平西,說:“等民宿開了,也有你的一半。”

楊平西眉頭微挑,話裏帶笑,“那以後在山上我是楊老板,你是袁老板娘,在山下你是袁老板,我是楊老板郎。”

袁雙被逗得咯咯直笑。

楊平西見她笑,勾了勾唇,問:“民宿的名字想好了嗎?”

袁雙沉吟了下,說:“我想過,但是一直沒有想到合適的。”

她抬起頭,問:“你有沒有什麽建議?”

楊平西很認真地思索片刻,說道:“‘耕雲’在山上,離雲彩更近,民宿在山下,離大地更近,不如就叫耕——”

“閉嘴!”

楊平西見袁雙惱了,反而暢快地笑出聲。他低頭望著她,心裏頭是一片的釋然。

他的小天地裏闖進了一隻蒼鷹,本以為這裏對她來說會過於狹小,但蒼鷹振翅高飛,用行動告訴他,她還是能夠自由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