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二更)

和楊平西聊完後, 袁雙回到旅店,直接就進了房間,拉過行李箱就開始收拾行李。她把自己的東西一股腦都塞進箱子裏,越收越來氣, 索性拿了手機訂了張明天從藜陽飛往北京的機票。

她和楊平西說有事要回北京是真的, 本來沒想走得這麽急, 但現在話都說了, 幹脆明天就走,免得在這兒呆得憋屈。

一整個晚上, 袁雙都沒有出房門, 入夜後, 楊平西也沒回來,她一個人躺在**,左翻右翻, 愣是睡不著。

現在整個旅店都沒有空房,楊平西不回來還能睡哪兒?樓下的小房間?

袁雙趴在**仔細去聽底下的動靜, 不像是有人的樣子,她坐起身,掀開被子想出去看看, 剛一起身, 又坐了回去。

她又想起了今天晚上的事,對她的離開, 楊平西一句挽留的話都沒有。

“愛睡哪兒睡哪兒。”袁雙蹬了鞋子,重新躺回去。

身旁沒人, 袁雙很不習慣, 一整夜就這麽來來回回地翻騰, 時不時醒來去摸身邊的床位, 卻始終沒摸到人。時醒時睡,她就沒睡個整覺,第二天因為要趕飛機,又早早的就起來了。

袁雙起來收好東西,挎上包,提著行李箱出門,剛到大廳,就看到躺在“美人靠”上的楊平西,這才知道他昨晚是在哪兒睡的。

楊平西幾乎一夜未睡,聽到動靜就坐起了身,看到袁雙提著行李箱,他眸光微黯,問:“這麽早就走?”

“中午的航班。”袁雙說。

楊平西估摸了下時間,問:“不和萬嬸他們道個別?”

袁雙其實昨天晚上就有些後悔了,票買得太倉促了,都沒來得及和店裏的人說一聲,但轉念想想又覺得沒必要這麽鄭重。

“不了,不想弄得那麽傷感。”袁雙說。

楊平西緘默片刻,很快站起身說:“我去洗把臉,送你去藜陽。”

袁雙抿唇。

一晚上過去,楊平西還是一樣的態度,灑脫得很,留都不留她一下。

“寶貝”像是知道袁雙要走,一直在她腳邊搖著尾巴,抬著腦袋巴巴地看著她。

袁雙蹲下身,揉了揉它的腦袋,輕聲說:“我不在的時候你要乖乖的啊,不能隨便亂跑,知道嗎?”

“寶貝”乖巧地在她手心上蹭了蹭,似是不舍。

袁雙心底一時動容。

狗都知道挽留下她,有人卻不知道。

楊平西在樓底下用冷水洗了把臉,他在洗手台前沉默地站了會兒,這才轉身上樓。

“走吧。”楊平西提上袁雙的行李箱。

“店……”

楊平西見袁雙還惦記著旅店,眼神微閃,應道:“趙奔會看著。”

袁雙垂眼,最後摸了下“寶貝”,起身決然道:“走吧。”

最近天亮得晚,清晨天色還灰蒙蒙的。這個點寨子裏起來的人少,袁雙跟著楊平西下山,路上遇到了三兩個寨民,可能是楊平西平日裏經常提著行李箱上山下山的,寨民們習以為常了,就沒多問,隻是簡單地打了個招呼。

到了山下,楊平西把袁雙的行李箱放進汽車的後備箱裏,又去了最近的早餐店買了份早餐回來。

坐上車,他把早餐遞給袁雙,說:“墊墊肚子。”

楊平西買了兩個包子和一杯豆漿,袁雙隻接過豆漿,說:“包子你吃吧,我喝豆漿就行。”

“豆漿喝不飽。”楊平西說。

袁雙回道:“我不餓,你開車需要體力,你吃。”

楊平西沒收手,說:“空腹喝豆漿容易反酸。”

“那我吃一個……”

“你先吃一個……”

袁雙和楊平西幾乎同時開了口。

這該死的默契,都這時候了還管用。

袁雙閉上嘴,楊平西接著把話說完:“剩下一個我吃。”

袁雙這才接過包子,她給豆漿插上吸管,吸上一口,餘光去瞄楊平西。她想知道,他放手讓自己走,是不是在他那兒,已經默認他們這段關係結束了?

袁雙沒敢問,她以前自詡是個爽快人,但遇上楊平西後,卻好幾回在他麵前露了怯。沒確認關係前,她怕問了朋友都做不成,現在是怕問了,就真的結束了。

從藜東南開往藜陽,走高速也要三小時,一路上袁雙和楊平西都不說話,車裏異常沉默。

袁雙想起三個月前,楊平西去動車站接她,明明認識不過兩天,他們一路上還能有說有笑地拌嘴,現在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過了,卻無話可說。

她有些懊惱,惱自己明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昨晚還要去試探他,把事情弄成了現在這樣,不可收拾。

藜陽機場在郊區,不用進市裏,楊平西開車抄了近道,臨近正午時將車停穩在了機場入口。他解下安全帶,回過頭去看,袁雙還沒醒。她睡得不踏實,眉間擰出一個小結,表情看上去不太安寧。

楊平西默默地注視著袁雙。

剛才這一路,他幾度想問她,她決定回北京,是不是就意味著不想繼續這段關係了。話幾回都到了嘴邊,最後卻沒問出口。

坦**如楊平西,還是第一回 有想逃避的時候。

他想現在還不是最後一刻,一切都還有轉機。

楊平西不知道袁雙的航班具體是幾點,雖然他想讓她多睡一會兒,但怕耽誤了登機,就抬手輕輕推了她一下。

“袁雙。”

袁雙一下子就驚醒了。

“機場到了。”楊平西說。

袁雙往窗外掃了眼,看到航站樓,不由咬了下唇。

楊平西下車,把後備箱裏的行李箱抬下來。

袁雙走過去拉過箱子,她看著楊平西,忽想起他們上一次在藜陽分別,明明萍水相逢,卻一見如故,道別的時候彼此玩笑,氣氛輕鬆。今天卻全然不同。

“走了。”袁雙沉默片刻後說。

楊平西眼神微沉,應了聲:“嗯。”

袁雙見楊平西再無話說,氣不過似的,轉身就走。

楊平西看著袁雙離去的背影,忍不住開口喊了她一聲:“袁雙。”

袁雙心裏一凜,立刻頓住腳,緩緩轉過身。

楊平西眼底幾番情緒湧動,最後都歸於沉寂。他看著袁雙,隻叮囑了一句:“落地給我發條消息。”

袁雙剛升起的心又倏地墜落在地。

從藜東南到藜陽,路上花了太多時間,袁雙匆匆值機,托運了行李,小跑去了登機口,趕在了最後一刻登上了飛機。

坐在飛機上,她恍然間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腦子裏空空的,直到飛機起飛,她從窗戶往下看到了離得越來越遠的陸地,胸腔裏才泛起真實的情緒。

三個月前意外落地藜州,她直道倒黴,想著法兒地要離開,現在真要走了,心裏卻非常不舍。本以為這裏隻是個過路站,沒成想最後成了人生的一個必經站。

“耕雲”這兩天的氣壓有點低。

袁雙離開的第一天,大雷他們就問過楊平西,得到的回答是——她有事要回趟北京。一開始大雷他們還覺得沒什麽,回去辦事而已,又不是不來了。但楊平西的反常讓他們漸漸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妙。

這兩天,楊平西對什麽事都不太上心,雖然他以前就散漫,但現在是頹靡。他活兒照幹,客人照接,但心似乎不在旅店裏,店裏的客人都說楊老板變了個人兒似的。以前在店裏,楊平西鮮少喝酒,現在每天晚上忙完之後,他總是自己一個人坐在“美人靠”上自斟自飲。

大雷阿莎和萬嬸私下裏討論過,都覺得楊平西和袁雙可能是鬧別扭了,畢竟那天晚上他們在大廳裏小吵過,吵完隔天袁雙就走了,這很難不讓人多想。

店裏沒了袁雙,像是失去了靈魂,大雷、阿莎和萬嬸都很不適應,更有些鬱鬱不樂。他們想問,但見楊平西這兩天寡言寡語的,都不敢在他麵前提起袁雙。想聯係袁雙,又怕攪和了他們之間的事,適得其反。

袁雙走後的第三天,楊平西整個人明顯地消沉了許多。

早上他去寨子裏遛狗,“寶貝”興致缺缺的,也不撒歡了。回到旅店,他拿出手機,點開了和袁雙的聊天頁麵,聊天記錄仍停留在三天前,她落地後給他發了條消息,他回複後就再也沒收到她的消息了。

楊平西幾回想主動發條消息過去,又怕得到不想要的回答,現在這情況,沒有消息可能就是最好的消息。

“楊老板。”

有客人要退房,楊平西收起手機走過去。

客人還了房間鑰匙,說:“旅店的環境很好,住著很舒服,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好評的。”

楊平西聞言眸光微動,抬眼看著客人,緩緩開口說:“好評就不用了……給個差評吧。”

客人瞪大了眼,“啊?”

傍晚,大雷提著袋蔬菜從山下回來,看到站在門口的楊平西,就說:“孫婆婆給的蔬菜。”

楊平西咬著煙,微微頷首。

“孫婆婆還問雙——”大雷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立刻噤了聲。他覷了楊平西一眼,岔開話題說:“我看蘭姐在家大掃除呢,她不去城裏打工了,好像是想回來自己做生意。”

“嗯,挺好的。”楊平西漫不經心地說一句。

他抬手夾下煙,吐出一口煙霧,忽抬眼對大雷說:“你去後台看看明天的訂房情況。”

楊平西很少關心店裏的入住情況,大雷納罕,但還是照辦了。

半支煙的功夫,楊平西就見大雷慌慌張張地跑出來,到了他跟前,喘上一口氣就說:“哥,店裏今天多了好幾條差評,評分都掉了。”

楊平西撣了下煙灰,還很淡定,“這種事找我沒用。”

大雷皺眉,“你是老板,不找你找誰?”

楊平西給了他一個輕飄飄的眼神,大雷頓時豁然開朗,一拍手就拿出手機,毫不猶豫地撥了個電話出去。

等待期間,楊平西一手夾著煙,站著不動,不過一會兒就見大雷露出了個欣喜的表情,接著高聲喊道:“雙姐,大事不好了,‘耕雲’快倒閉了!”

楊平西:“……”

袁雙接到大雷的電話時,正和李珂在公寓裏打包行李,她聽完大雷的話,立刻打開手機軟件看了眼,果不其然,“耕雲”一天內多了十幾條的差評。她掃了一眼,血壓蹭的就高了。

她切回通話頁麵,問大雷:“楊平西呢?”

大雷說:“在我邊上。”

“你把電話給他。”

大雷立刻就把手機遞給楊平西,壓低聲說:“雙姐要和你說話。”

楊平西接過手機,竟然破天荒的感到緊張。他轉過身把手上的煙碾滅在石階上,這才把手機放到耳邊,清了下嗓說:“是我。”

甫一聽到楊平西的聲音,袁雙稍稍恍了下神,但很快她就找回了狀態,開口連珠炮似的說:“店裏怎麽會一天之內有這麽多差評,是不是今天哪個方麵沒做好?酒不好喝,還是飯不好吃啊?客人退房的時候你有沒有詢問一下入住感受?”

袁雙在客廳裏來回走動,接著又說:“還有一種可能,就是競爭對手故意找人來刷的惡評,你得留意下鎮上的酒店旅館,看看是不是他們下的黑手,如果真是這樣,也太沒有職業道德了,連公平競爭都不懂,一定要找他們評評理去。”

楊平西維持著一個動作,就這麽聽著袁雙在那頭快人快語地說了一大串的話,眉間一展,露出了這幾天第一個笑來。

袁雙對楊平西的笑聲太熟悉了,雖然輕,但她的耳朵還是捕捉到了,不由腳步一頓,蹙了下眉,說:“你還笑得出來?”

“我不在店裏才幾天,就搞成這樣,也太不讓人省心了。”

楊平西聽袁雙話裏話外都在關心著“耕雲”,也沒把自己從旅店摘出去,陰沉了幾天的心情總算是見了一縷陽光。

“就是你不在,‘耕雲’才這樣的。”他說。

袁雙心頭一緊,“什麽?”

“袁雙。”楊平西喊了一聲。

袁雙心口一跳,隨後莫名覺得緊張、期待。

“麵試怎麽樣?”楊平西問。

袁雙忐忑了半天,就得到楊平西這麽一個問題,情緒馬上就跌了下去。

“還行。”她含糊道。

“結果出來了嗎?”

“沒有。”

“什麽時候出結果?”

袁雙聽楊平西這麽關心自己的麵試結果,好像巴不得她過麵一樣,頓時氣就不打一處來,遂衝著那頭喊:“你別惦記著我的麵試結果了,趕緊把差評的事調查清楚!”

楊平西緘默。

袁雙聽那頭沒了動靜,也沉默了下來。

他們就這麽無聲地僵持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袁雙受不住了,開口說:“楊平西,把‘耕雲’顧好,別又折騰回去了。”

“……好。”

袁雙掛斷電話,把手機往沙發上一丟。她平複了下情緒,很快就皺著眉說:“不行,我得盡快回去。”

李珂耳聞了所有,不由道一句:“不是吧,剛才不是才說要高冷,現在楊老板一個電話,你就要回去了?”

大雷打電話來之前,袁雙正和李珂說著自己和楊平西的事,她才放話說要端著,現在就自己打自己的臉,不免有些尷尬。

“你剛才也聽到了……旅店有狀況。”袁雙支吾著說。

“是因為旅店出了事兒你想回去,還是你就是給自己找個借口回去啊?”李珂一針見血地問。

“我……”袁雙想辯駁,但對上李珂犀利的眼睛,便又把話吞了下去。

李珂歎口氣,開口直白道:“楊老板連個台階都沒遞,你也能順著往下走?”

這句話直接紮進了袁雙的心裏,讓她心口一痛。

她離開,楊平西一句挽留的話都沒說,這幾天,他也沒主動聯係她,就是剛剛,她滿心期待他會像當初一樣,說“耕雲”需要她,想讓她留下來,可他還是什麽也沒說。

他似乎對她毫不留戀,當真灑脫極了。

袁雙往沙發上一癱,抿了下唇,說:“他這人就是這樣,沒什麽執念。”

“你既然知道,還要去藜州?”李珂坐到袁雙身邊,正色道:“又又,楊老板這人吧,瀟灑又自由,我也很欣賞,但是他隻適合做朋友,不適合做戀人。”

“他這樣的人,誰能抓得住呢?”

李珂說的話,袁雙都懂。

楊平西就是一陣風,無論用什麽方法,都無法將他任意捕捉。她為此著迷,也為此所痛。

李珂見袁雙沉默,知道道理她都懂,便不再多說,隻拍了拍她的肩膀,勸道:“你再好好想想。”

李珂離開後,袁雙一個人在公寓裏呆坐了許久。

晚上,袁雙又失眠了,回到北京之後,她的失眠症似乎犯了,這兩個晚上,輾轉反側的睡不著覺。她開始懷念在“耕雲”的夜晚,伴著蟲鳴鳥叫聲入睡,一夜好眠。

明明才在藜東南呆了三個月,她卻覺得自己仿佛在那兒度過了悠長的一段時光,以至於那裏的一切都讓她難以割舍。

睡不著覺,袁雙就從床頭桌上拿來了“逍遙詩人”的詩集,這本書是她離開藜州那天早上,特意收進包裏的,是她從“耕雲”帶走的唯一一件東西。

這本詩集是袁雙這三個月的床頭讀物,她時不時去讀兩首詩,這兩天看得勤,現在已經差不多要看完了。以往看這本詩集時,她總能笑得樂嗬嗬的,今天讀著那些滑稽的詩句,卻是一絲笑意都扯不出來,反而越看越難受。

袁雙靠在**靜靜地翻著書頁,看完最後一首詩時,心裏空落落的,若有所失。她歎一口氣,正想合上書本,卻借著燈光,透過白色的封底,隱約看到底下有字。

她凝眉,翻過最後一頁,就看到封麵內襯上有一首手寫的詩——

《袁雙》

她是天上的星月,

是人間的煙火。

是摯友,

也是情人。

這首詩一點也不好笑,但袁雙卻笑了。

她拿手撫摸著上麵的字,眼底微潤,嘟囔了句:“叫什麽‘逍遙詩人’,幹脆叫‘情話詩人’算了。”

作者有話說:

抱歉,推翻了一個情節,重寫了,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