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袁雙鋪好床, 做好衛生後就讓大雷提上行李箱,把幾個客人帶上樓,安排他們住進了各自的房間裏。

楊平西提著袁雙的行李箱下樓,拿鑰匙打開了自己的房間, 走了進去。

袁雙跟在楊平西身後進了他的房間, 這才發現二樓的房間是個房中房。第一道門進去還有一道門, 裏麵那個房間麵積大, 是臥室,外邊的小屋放著各種儲物櫃, 主要用來存放幹淨的床單被套還有一些旅店的一次性用品。

楊平西進屋收拾東西, 袁雙就站在門邊往裏打量了下。二樓這間房和樓上大床房的布局很像, 不過相對窄一些,裏邊有床有桌椅,還有衣櫃。

袁雙以前去過酒店男員工的宿舍, 那叫一個髒亂差,她本以為男人住的地方多少會有點淩亂, 但楊平西的房間卻很整潔。他東西少,而且放得規整,屋子裏也沒有異味, 幹淨的讓她有點自愧不如。

楊平西快速收拾了下房間, 把自己睡的被褥抱下樓,又換了套新的上去, 還主動把床單被套給鋪好套好。他東西不多,就一些衣物還有一些日用品, 用一個儲物箱裝好後, 他都搬到了底層的房間去。

“怎麽樣?”楊平西詢問袁雙。

窗明幾淨, 袁雙滿意地點點頭, 想到楊平西從這麽一個敞亮的房間搬走,住到樓下那間逼仄的房間裏去,她良心上稍微有些過不去,忍不住道了句:“楊老板,委屈你了。”

楊平西微挑眉頭,“你要是過意不去,我們再換一下?”

“你走吧,我要開始收拾房間了。”袁雙迅速拉過行李箱,一副送客的模樣。

楊平西笑了聲,走之前說:“收拾好了出來吃飯。”

袁雙打開行李箱,拿出化妝包、洗漱包和護膚包放在桌上,又拿出隨身帶著的平板,打算放進床頭桌的抽屜裏,沒成想一拉開,就看到了楊平西的私人物品。

她掃了眼,立刻關上抽屜,把平板扔在**,合上行李箱,離開房間。

袁雙把兩道房門都關嚴實了,揣好鑰匙去了大廳。楊平西正在擺碗筷,她走到他身旁,左右看了眼,跟特務接頭一樣,壓低聲說:“你床頭抽屜裏的東西忘記拿走了。”

楊平西想了下,床頭桌的抽屜裏放著“耕雲”的房本和各種證件材料,他了然,很淡定地說:“沒事,就放著吧。”

袁雙瞠目,“那麽重要的東西,你不拿走?”

“底下的房間沒有櫃子,沒地方放。”

“那你就放心放在我那兒?”

“嗯。”楊平西應得很淡然,“放你那妥當。”

袁雙真的是想晃一晃楊平西的腦袋,看看裏邊是不是有水聲,她急道:“你怎麽能隨隨便便把這麽重要的東西交給別人保管呢?就不怕我拿去幹壞事啊?”

楊平西看了袁雙一眼,不以為意,“你能拿來幹什麽壞事?”

“比如拿去抵押,借高利貸!”

“你不會。”

又是這句,袁雙叉著腰,做出一副勢利小人的模樣,說:“你別道德綁架我啊,指不定我哪天就拿去當了。”

楊平西忖了下,仍用波瀾不起的口吻說:“你要是做了這樣的事,就說明是走投無路了,那當了也就當了。”

袁雙怔住。

她以前就沒碰到過楊平西這樣篤信她的能力和品格的人,一時動容。失語片刻,她埋怨了句:“別咒我,我才不會到走投無路的地步。”

楊平西低笑一聲,招呼她:“吃飯。”

袁雙早上交代過萬嬸,菜做少些,但此時一看,並沒有少多少,樣式也還是很多。

她找到萬嬸,問道:“嬸嬸,不是讓你按人頭來做飯嗎?”

萬嬸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坦然應道:“是按人頭做的啊。”

袁雙狐疑,回頭就見三三兩兩的住客坐上了桌,她又找到大雷問:“這些人……都報名了?”

大雷點頭,“我親自問的。”

“啊?”

“楊哥下山前交代我,問一圈店裏的人,中午要不要拚餐。”

“難怪。”袁雙本以為店規實行的第一天,應該會有些老客人不能馬上適應,楊平西倒是周到,主動詢問,通知到位。

他這麽做雖然費事,但也體貼,袁雙對此沒什麽意見,本來她設定店規隻是為了和住客之間達成一些共識,並不是為了和他們對著幹。

午飯的時候發生了個小插曲,周石帶著他的幾個包車的客人下了樓,見店裏在吃飯,便想一起拚餐。周石是楊平西的朋友,又帶了客人來投宿,袁雙知道拒絕他實在是不講情麵,但沒報名不能臨時拚餐的店規上午才立下,中午便打破,就形同虛設,她便委婉地讓他們晚上再來一起拚。

袁雙知道像虎哥這樣的老主顧,心裏鐵定對她新設的店規頗有微詞,但“耕雲”沉屙已久,她不下點猛藥不行。

改革總是激進的,楊平西唱慣了紅臉,袁雙並不介意唱白臉,在旅店裏充當強硬、不講情麵的角色,反正以前在酒店,她也不是沒有扮演過。

飯後,袁雙回房間繼續收拾行李,楊平西出門點了支煙。不一會兒,大雷走了出來,站在他邊上,一臉“有話不知當不當講”的表情。

楊平西瞥到大雷糾結的表情,哧的一聲笑了,他叼著煙微抬下巴,示意道:“有話就說。”

大雷踟躇了下,忍不住開了口,問:“哥,店裏以後真的都聽雙姐的嗎?”

三個月之約隻有楊平西和袁雙知道,大雷、阿莎和萬嬸全都不知情,就以為袁雙以後會一直留在“耕雲”。

楊平西沒打算和大雷說約定的事,隻點了下頭,應道:“嗯。”

“可是……”大雷眉頭一皺,說:“我覺得雙姐不是很了解‘耕雲’的情況,她今天製定的店規,店裏很多客人都覺得……”

“覺得怎麽樣?”

“沒人情味。”

楊平西聞言隻輕嗬了一聲,大雷見他態度不明,便直接說出了自己的顧慮:“哥,我知道雙姐的出發點肯定是為了‘耕雲’好,但是她這樣,會不會適得其反啊?”

“就像剛才……我看石哥之後都不會再往店裏帶人了。”

大雷說著都有些急了。

“不會。”楊平西了解周石,淡然道了句。

“耕雲”門口的位置可以看到寨子的蘆笙場,此時幾個小孩正聚在廣場上玩“老鷹捉小雞”,楊平西垂眼看了會兒,莫名揚了下唇角,之後緩聲開口說:“再給袁雙一點時間,她會摸到‘耕雲’的脈的。”

袁雙在生活和工作中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狀態,生活中她隨性、大方、很好相與,工作中她強勢、嚴謹、雷厲風行。

既然決定要在“耕雲”待三個月,袁雙就打算好好幹,她給自己立了個目標,要在這段時間內,革除旅店的種種弊端,提高單間的入住率和網上平台的評分。

七月份是旅遊旺季,隨著暑假的到來,每天來古橋景區的遊客眼見著變多了。黎山鎮白天生意興隆,晚上笙歌不歇,就是黎山寨,也多了很多上山觀光的遊客。

袁雙每天都會出門好幾回,碰上來逛寨子的遊客,她便會熱情地邀請人家進店喝杯水,之後再憑借自己的口才,爭取讓人入住旅店,實在不行,能讓人消費幾杯酒水也是不錯的。

這天傍晚,袁雙出門溜達,順利地在寨子裏拉到了一位落單的客人,她把人帶回店裏辦入住,回頭在大廳裏沒見著楊平西,便問了阿莎一句。

“你們楊老板呢?”

阿莎拿手機打字,遞給袁雙看:去堯山古寨賣酒了。

堯山古寨也是一個景區,離黎山鎮有小半個鍾的車程。袁雙見楊平西時而在古橋景區裏擺攤,時而去別的景點擺攤,忍不住嘀咕了句:“聽過‘流竄犯罪’的,沒聽過‘流竄擺攤’的。”

時間不早,袁雙估摸著這個點下山也很難再拉到客了,便拿了賬本,坐在大廳裏對賬。

這半個月來,她對“耕雲”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立了規矩後,店裏的“亂象”算是少了。本來這是個好現象,但袁雙對賬的時候,發現旅店的營業額並沒有增加多少,這兩天甚至還有所下降。

袁雙盯著賬本,眉頭緊鎖,反思自己是不是還有什麽地方沒有做到位。

就在她一腦門官司的時候,忽然聽到前台那兒有人拔高音調在說話,她回神看過去,就見阿莎皺著一張臉,正手忙腳亂地對著今天下午才入住的客人比劃著。

袁雙立刻放下賬本,起身走過去,溫聲詢問客人:“您好,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那客人是個中年大叔,見著袁雙,就皺眉不滿道:“哎喲,我就是想問問從黎山鎮怎麽去千戶寨,你們店的前台愣是聽不懂啊!”

大雷不在,前台隻有阿莎一個人。大叔說話有很重的地方口音,也難怪阿莎讀不懂,大叔又是個急性子,不願意打字,也不願意等阿莎打字,這才起了點摩擦。

袁雙明白情況後,馬上道了個歉,先詳細地回答了大叔的問題,又送了瓶酒作為賠禮,這才勉強安撫好了他。

“好好一個旅店,怎麽讓一個又聾又啞的人當前台,這不是趕客嗎?”大叔拿了酒,又發了句牢騷。

袁雙客客氣氣地把人送走,再回頭時,見阿莎表情愧疚自責,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心裏不由有了思量。

晚上,楊平西從古寨回來,見袁雙呆坐在“美人靠”上,不覺稀奇。往常幾天,她就跟個陀螺似的,店裏店外跑,忙起來沒個消停,今天卻是反常。

他走過去,抬手在她麵前晃了下,問:“發什麽呆呢?”

袁雙倏地回神,抬眼看到楊平西,也沒像往常一樣盤問他出門在外有沒有背著她接免費的私活,隻是輕點了下頭,說:“回來了啊。”

楊平西看她神色消沉,像是有心事,忖了下開口問:“今天一個客人都沒拉著?”

“呸呸呸,烏鴉嘴。”袁雙這才有了反應,抬頭瞪著楊平西,恢複了幾成生氣,“你以為我是你啊。”

楊平西被嘲諷,反而笑了,說:“我看你表情,好像‘耕雲’明天就要倒閉了。”

袁雙聞言,默了下,隨後站起身,朝楊平西勾了下手,說:“你跟我來,我有事和你說。”

楊平西挑眉,當下什麽也沒問,就跟著袁雙出了門。

“耕雲”是黎山寨最高的房子,再往上就是密林和梯田,寨子裏修了一條小道,可以直接到山頂的亭子。

袁雙領著楊平西往山裏走,在離旅店有段距離的一棵蒼天大樹下站定。

“我們之間有什麽事要避開人說?”楊平西本來還想說句玩笑話逗逗袁雙,低頭見她神色嚴肅,便正經了些,下巴一挑,示意道:“說吧。”

袁雙猶豫片刻,才開口說:“我認為阿莎並不適合當旅店的前台。”

楊平西的眼神微微一變。

“前台是旅店的門麵和喉舌,阿莎的情況有點特殊……”

楊平西明白袁雙的意思,問:“你想讓阿莎離開店裏?”

袁雙其實考慮過給阿莎換崗,但“耕雲”是個小旅店,體力活有大雷,打掃做飯有萬嬸,還真就隻差個接待人的前台。

她抿了下唇,試探地說:“我們可以幫她找一份輕鬆點的,可以勝任的工作?”

“不行!”

袁雙話音剛落,楊平西還未開口表態,兩人就聽到第三人的聲音。

袁雙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前後左右看了看,愣是半個人影也沒瞅著,倒是楊平西,直接抬起頭,看著樹上的人,問:“你什麽時候上去的?”

袁雙順著楊平西的視線看去,就見大雷麻溜地從樹上下來,手上還拿著個噴霧壺,看樣子像他剛才就一直在樹上噴藥除蟲。

才下地,大雷就火急火燎地走過來,楊平西往前挪了一步,擋在袁雙身前。

“雙姐,阿莎做錯了什麽?”大雷眉頭皺著,急切地詢問袁雙。

袁雙解釋道:“她沒做錯什麽,隻是不適合幹前台。”

“怎麽不適合?”

“前台需要經常和人打交道,她和人交流有困難,我也擔心她幹久了,心理會受挫。”袁雙耐著性子說。

“可是阿莎已經在店裏幹了半年多了……”大雷看著袁雙,語氣不太好,“你是不是和別人一樣,覺得阿莎是聾啞人,看不起她,所以才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想開除她?”

“大雷。”楊平西看他。

“哥,你知道阿莎不能沒有這份工作。”

“阿莎的事我們還在商量。”

“商量?哥,你不會是被迷住了,忘了自己才是‘耕雲’的老板了吧?”大雷急了,口不擇言道:“她是個外人啊。”

“大雷。”楊平西沉下臉,看著大雷的眼神裏帶了警告的意味。

大雷把話說出口的瞬間,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耕雲”本來就不是一個固定集團,人員都是慢慢加入的,他說這話就是排擠人。

大雷沉默了幾秒,他氣勁正大,這會兒也拉不下臉來道歉。

“反正阿莎不能走。”大雷不甘地握了下拳,賭氣般地說了句。

“這事我會看著辦。”楊平西沉著聲說。

大雷聽楊平西的話,心裏穩當了些,便不再多說,轉身就走。可能是心裏的火沒泄幹淨,他一路走,一路使氣似的對著路邊的野草狂按噴霧壺,弄得空氣裏都是藥水味。

楊平西皺眉,轉過身看著袁雙,忖了下說:“大雷的脾氣比較急。”

“我知道。”袁雙輕飄飄地應了聲,麵上沒什麽表情,“他和阿莎關係好,生我的氣也是應該的。”

楊平西再要開口,袁雙抬手製止他,她深吸一口氣,冷靜道:“先去哄小的,讓我自己一個人呆一會兒。”

袁雙說完見楊平西杵著不動,眉頭一皺,說:“趕緊去,不然一會兒倆小的都跑了。”

“你——”楊平西不放心袁雙。

“放心吧,我不跑。”袁雙這時候還有心情逞一句:“就是要走,我也會先讓你把分成按天算給我。”

楊平西聽袁雙這麽說,算是安了心,知道她就是再生氣,理智還是在的。

“山上蚊子多,別待太久。”

“嗯。”

“被咬三個包就回來。”

“……”

“五個包?”

楊平西這時候倒是展現了他討價還價的能力,袁雙一時也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隻能歎口氣,扶額道:“……知道了。”

作者有話說:

磨合一下,不礙事哈